方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就悲凉的苦笑出声,“说了这么多,到底是小殿下你想要我死,还是在替那褚浔阳操刀来要我的命?你为了她,当真是用心良苦,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褚琪枫的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方氏就只当他是默认,可是心中愤恨之余,看着他这样坚定的神色就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她的身子晃了晃,摇摇欲坠。
就这么一耽搁,身后的密道里便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从交泰殿里匆匆撤离的密卫就赶了过来。
他们原是追踪方氏,过来见到了褚琪枫,无不意外,齐齐唤了声,“殿下!”
褚琪枫却是谁都没理,只就定定的看着眼前的方氏。
方氏在这些密卫面前如今威信全失,再得了褚琪枫空前的冷遇,又羞又愤的同时就急切的失声嚷道:“不是我要以下犯上,硬要阻挠你和那小贱人接近,而是你们根本就不能在一起,你不知道,她其实是——”
哪怕是死,她也必须要那些密卫知道事情的原委,即使她回天乏力,也总得要有人能阻止了褚琪枫那些荒唐的行径才行。
火光明灭不定的密道里,忽而一道雷电般的寒芒横扫而过。
褚琪枫的广袖扬起的风声里还带着好闻的松木香气,一剑横空扫过,将整个时空劈裂,支离破碎。
方氏的声音戛然而止,迫切想要道出口的后半句话就化作了颈边泼墨一般汩汩涌动而出的浓烈血液。
褚琪枫的手很稳,出手的时候更无半分犹豫,剑尖上一点残红坠落,恰是滴落在那火把燃烧的焰心里。
嘶的一声,似是寒夜中毒蛇的信子吐露,焦糊的血腥味瞬间盈满鼻息,叫人几欲作呕。
方氏的身体僵硬的杵在那里,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那少年冰冷的近乎残酷的面孔。
这短短的几天之内,她和李瑞祥之间几次交锋,屡屡都从生死一线之间走过。
她不怕死,甚至是随时都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可是早前想过的无数种可能——
哪怕是死在褚浔阳的手里都好,她却唯独没有想到,命运最后安排给她的会是这样一种结局。
不是李瑞祥,不是褚浔阳,也不是褚沛,甚至于连褚易安都不是,而是褚琪枫——
是这个她殚精竭虑,不遗余力培养出来的少年,毫不留情的要了她的命。
而原因——
说来就更是可笑,是——
因为褚浔阳!
不是她存心作梗,而是他们两个人的血统就注定了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啊!
这一刻,看着那少年眼中完全陌生的残酷光彩,她突然就会觉得无限恐惧,真相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可是褚琪枫这个样子,他却分明是为了那个小贱人而疯魔了。
如果他不悬崖勒马,如果他对那贱人的执念不消,那么后果——
是她想也不敢想的。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是直到了这一刻,方氏的心里才开始忍不住的反思——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吗?
千不该万不该,她最不该就是把褚浔阳和褚琪枫放在同一个屋檐下,亲密无间的生活了十五年。
那个时候她是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褚琪枫竟是会对褚浔阳生出这样的情愫来。
而这一刻,眼见着他为了褚浔阳蜕变至此,拔刀杀人,她却即使是再怎么悔不当初,也是为时晚矣。
方氏的眼睛惊恐的瞪得老大,不过瞬息之间,脑中就飞快的掠过无数的念头,然后下一刻,身体就如是一截僵硬的朽木一般直挺挺的往后砸了下去,落在石板铺就的地面上,砰的一声闷响。
那些密卫也都始料未及会是褚琪枫亲自动手要了方氏的命,众人不觉的屏住了呼吸,只就沉默的看着,也是半天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褚琪枫面上的表情很淡,事不关己一般的将长剑收入剑鞘,剑锋擦过剑鞘发出的摩擦声才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褚琪枫看过去一眼,只道:“我不管你们之前追随过的是我母亲还是外祖,就算你们现在要另投明主,我也都放你们走,但我就只有一句话——谁要是还存了和淳于氏一样的心思,妄图对我指手画脚,我同样对你们不客气。不是我要求着你们对我誓死效忠的,只是为人奴仆的,你们就必须记住自己的本分。”
说完就径自往通往上面出口处的台阶走去。
这些密卫虽然一直听命于方氏,但方氏却不是他们需要效忠的人。
何况这些年方氏罔顾长公主梁汐的意愿,一再的诓骗他们,甚至于要对皇室公主下毒手,现在就算褚琪枫杀了她,也没人会替她觉得可惜的。
而在褚浔阳和褚琪枫之间,虽然他两人都有大荣皇室的血统,甚至于褚浔阳还要更为正统一些,只毕竟褚浔阳只是一介女子,所以这一刻,几乎是自发自觉的,这些密卫也都还是倾向于褚琪枫。
他们的身份都是见不得人的,而且他们也都不想做无根的浮萍,这一生的责任和意义,总要依附谁来实现。
而现在,这个人,就是褚琪枫!
“殿下,关于小郡主的身世——”眼见着他要走,犹豫再三,终于有人忍不住走了一步上前。
褚琪枫的步子一顿,却没有回头,只就冷静的抬起一手,制止了他。
他举步继续朝台阶上面走去,一面冷硬而毫无平仄起伏的声音才又开始在冷寂的密道里面回旋,“这件事,我不想知道,你们也最好全部忘掉,实在忘不掉的,就把它烂在肚子里。我不需要任何的所谓真相,你们也只需记得,只要还有本王一日,浔阳她就只是本王一奶同胞的妹妹,这世间真相——没有第二种!”
褚浔阳的生身父母是谁有区别吗?横竖所有的事实都已经是改变不了的了。
就算知道了她到底姓甚名谁——
可是十五年了,谁又能将这十五年间深刻在心间的烙印打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