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自是顺从的递了药碗过去。
皇帝喘着粗气,极力的想要阻止,可是来人是李瑞祥,哪怕他的眼神再反常,却也没人多看过去一眼。
李瑞祥端了药碗坐下,舀了一勺浓稠的药汁送到皇帝唇边。
皇帝骇然的想要缩脖子,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他一勺一勺的将辛苦的药汁灌到嘴里。
可就在李瑞祥坐下的那一瞬,他却分明看到对方的袖子一抖,从里面抖落了些白色的粉末到碗里。
皇帝这里有李瑞祥亲自服侍,宫女们不疑有他,只就纷纷老实本分的垂首站着。
皇帝有话说不出来,本想用力的抿着唇不肯吞那药汁的,却奈何他现在落在李瑞祥的手里,就连半点反抗的力道也无。
李瑞祥只佯装拿帕子去擦拭他嘴角溢出来的汤药就轻而易举捏开了他的嘴巴,一勺又一勺的将分辨不出具体味道的汤药给他喂了下去。
全程皇帝都用一种惊恐至极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他,如果目光能杀人,这个时候的李瑞祥必定早已经千疮百孔。
然则这个时候,即使眼神再凶狠,他也不过别人手中待宰的一只羔羊罢了。
李瑞祥一勺一勺喂皇帝喝着药,偌大的宫殿里,除了皇帝粗重的喘息声就再无其他。
夜色深沉,一片宁静祥和。
皇帝正在满心恐惧的时候,忽而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他原以为是褚琪炎回来了,然则这一点微弱的希望之光还未曾在心中燃起,随后听到的却是一个少女清冷又沉静的嗓音。
却是——
褚浔阳!
皇帝的心中一阵失望,正在失神的时候,却发现李瑞祥送到他唇边的勺子突然顿住。
他突然又想起之前在密道里听方氏说过的话——
方氏说李瑞祥处处护着褚浔阳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了这会儿,他的脑中还是一片混乱,越发摸不透方氏和李瑞祥这些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骤然听到褚浔阳和延陵君过来的声音,李瑞祥的眉头就是不觉的皱起,眼神烦躁而又焦虑。
皇帝动不得,却能清楚的看到他神情之间的变化,是到了这会儿才终于确信——
李瑞祥和褚浔阳之间的确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这宫殿很大,而寝殿里出事之后,皇帝就住在了后面的暖阁里,本来大门口的谈话声并传不到他的耳朵里,可是他受了重创之后,心肺俱损,呼吸也越发的不顺畅,为了不叫他气闷,太医便让将这殿内的窗子打开了一扇。
侍立在窗边的一名宫女听闻动静,探身从那窗口往外看了眼,然后回头禀报道:“回禀陛下,是浔阳郡主和延陵大人过来探望您了。”
李瑞祥紧抿着唇角,从背影看上去,和之前无异,却只有皇帝看得见他眼底真实的情绪,心里就越发的肯定——
这个自己毫无戒心的信任了整整十五年的心腹,是真的在图谋着想要他的命。
这么一想,他就更是浑身不住的冒冷汗,死命的挣扎。
勉力的动了一下脑袋,刚好是将李瑞祥擎着递到他唇边半天的一勺汤药撞翻。
李瑞祥猛地提了口气,也就跟着回过神来。
完全无视皇帝的目光,他只取了帕子去给对方擦拭衣领上面的污渍,一面语气从容冷静的吩咐道:“出去告诉郡主,就说陛下身体不适,要休息,暂时不方便见她,让她明日再来把!”
“是!”那宫婢应了,转身就要往外走。
皇帝心中恼怒不已,用了所有的力气,想说什么,却憋的满面通红,声音闷哑的剧烈的咳嗽起来。
因为之前在密道里被石板砸出了内伤,这一咳嗽,就呕了一口血出来。
暗红色的粘稠血液燃在明黄色的被褥上,分外刺眼。
恰在此时,外面延陵君和褚浔阳之间也达成了一致,转而去了偏殿。
李瑞祥侧耳倾听,听着外面的动静,也就慢慢放下心来。
“呀!陛下又吐血了。”宫婢们惊吓的不轻,掩住嘴巴惊骇的低呼。
李瑞祥冷着脸,不悦的横过去一眼,叱道:“还不去打温水?再重新给陛下找一套寝衣送过来。”
“是!”宫婢们应声。
本来这两样差事并不需要太多的人去办,但是太医都已经明确表示了皇上命在旦夕,现在就是再拖时间,能多撑得一点时间就是一点儿。
这个时候,侍候在这殿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压抑,便就心照不宣的抢着去办差。
李瑞祥也不点破。
皇帝虽然心急如焚,却是完全的无能为力。
李瑞祥还是尽本尽职的拿帕子给他擦拭唇边血迹,对上他一半阴鸷一半惶恐的视线,便就淡淡的开口道:“这样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多活一刻也是受苦,你也不必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现在你说不出话来更好,也省的还要搬出那些什么主仆一场的话来浪费时间,因为——我不信这些!”
他的语气平稳,根本就和往日里泰然又镇定的处事作风无异。
皇帝看着他这副极度熟悉,眼下又陌生到让人近乎觉得恐慌的面孔,眼神慌乱又复杂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瑞祥垂眸看了眼药碗里所剩不多的一点药汁,就又继续舀了一勺喂他,一边才又继续漫不经心道:“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们彼此之间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罢了,不是你瞎了眼,你也不用觉得不甘心,这龙椅和江山,你眷恋了一辈子,可是天下谁主?我都没有兴趣。你和大荣梁氏之间的种种恩怨纠葛,也全都不关我的事,现在,我唯一能成全你的,也就是让你走的痛快一些罢了!”
不是为了夺他的江山皇位,这人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来行这弑君谋逆的勾当?难道他这还是疯了不成?
李瑞祥的这些话,皇帝是直觉的不信的,但是看着他眼中淡漠平静的神采却又不得不信。
李瑞祥一直喂着他把碗里剩下的汤药都喝了,方才将那药碗搁在了旁边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