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
还是在面对她有恃无恐的一张明艳笑脸的时候。
这个丫头,绝对不是个善茬!
她这是在隐晦的提醒警告自己,她的手上也是染了血的,并不是个任由旁人随意拿捏的角色。
方氏看着她灿烂至极的眉目,脑海中就不觉的浮现出一张雷同的面孔,心里也就越发的憎恶了起来。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出去!”方氏冷声说道。
褚浔阳挑眉看了她一眼,脸上笑容也跟着淡了些许,直接回头反拽了褚琪枫的手腕就头也不回的奔出门去。
方氏立在门边,木愣愣的看着,待到反应过来,院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这个小贱人,竟是有恃无恐的找上门来对她挑衅?
心中积压了许多年都不得宣泄的憎恨情绪一股脑儿浮上来,夜色掩映下,她脸上神色不明,手指却是将门框给生生的掰了一块碎木下来,在手中捏成了齑粉。
褚浔阳拽着褚琪枫从方氏那里出来,一路上两人都没吭声,直接去了褚琪枫的锦墨居。
蒋六拿了金疮药和绷带过来,然后就很有眼色的自觉退了出去。
褚浔阳端了清水过来要给褚琪枫勤洗伤口,却被褚琪枫挡了,随便扯了条绷带就要往受上缠,一边道:“不小心蹭了一下,没什么事!”
褚浔阳却是没让,强行拉过他的手替他处理。
褚琪枫手上的伤的确是不怎么严重,这会儿血液已经凝固,只是伤口处扎了许多细小的木刺。
褚浔阳拿了小镊子坐在灯影下一根一根替他往外挑。
褚琪枫拗不过她,只能按捺心情,由着她去了。
褚浔阳目不转睛的挑了半天,待到把木刺都清理干净了,方才湿了块干净的布条给他擦拭伤口周边的血迹。
其间,兄妹两个并没有任何的交流。
褚琪枫明显是在走神,而褚浔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褚浔阳方才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哥哥你何必要跟她去置气,现在还伤了自己,多不值得。”
褚琪枫一愣,从远处收回了目光。
对面那少女半倾身在桌子上方,替他处理伤口的神情专注,灯影下可见的半张面孔鲜活生动,皮肤瓷白细腻,灯影下,两腮透着点诱人的红晕,目光焦灼在他的手背上,睫毛盈盈颤动,说话间唇角微微上翘,那一个弧度——
似是含笑,又微微带了几分调皮的味道。
却是那般坦然又镇定。
之前褚琪枫就隐隐有种感觉,褚浔阳可能是感觉到了什么,这个丫头这么聪明,再经过白天的事,这会儿她心里肯定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想法了。
褚琪枫看着她丝毫端倪都不显露的面孔,心里却是莫名焦躁,哑声唤道:“浔阳——”
“嗯!”褚浔阳应了,仍是目不斜视,认真的替他处理伤口。
褚琪枫看着她,明明话都到了嘴边了,可是犹豫再三,最终却也还是沉默了——
有些禁忌,很怕会被打破。
虽然他和褚浔阳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方氏猜想中的那样不堪,可是——
一旦有关彼此身世的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了,那么——
浔阳和他之间,就不再是亲密无间的亲兄妹了。
这件事一旦被揭发出来所要引发的后果,他从来就不惧于接受,却唯独这一点——
是他想来就永远都不想去面对的。
他不说话,褚浔阳也不催促,把伤口清溪妥当,再上药包扎,直至最后有条不紊的把绷带的末端缠进他的掌心里。
褚浔阳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眨眨眼道:“哥哥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
“今天——”褚琪枫开口,对上她盈盈闪烁的眸光,刚刚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凝聚成了数不尽的苦涩。
褚浔阳将他受伤的手推回到桌子的另一端,然后便是微微一笑道:“既然哥哥不好意思开口,那便就由我来说吧!”
褚琪枫的心跳猛地一滞,满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你跟我的身世有问题,其实我早就知道了。”褚浔阳莞尔,把目光移开,盯着他被素白绷带包裹的掌心,“起初的时候我还当有问题的就只是我一个,所以才一直不敢对哥哥开口,可是从今天的事情上面来看,好像是我们——包括父亲都被那个女人给戏耍了吧。曾经我一直以为哥哥你对此全不知情,所以才一直忍着没说的,原来哥哥你也从一早就察觉到了,早知道是这样的话——”
褚浔阳说着,就又弯唇笑了笑。
她的笑容还是如往常一样,很纯粹,说着就看向了褚琪枫道:“有多久了?哥哥你知道这些事情有多久了?怎么都不与我说?这样一个人守着这样厚重的心事默默的承担,你不累吗?”
短短的几句话,她想要笑着说完,可是说到最后,眸子里却还是不可自控的浮现一层水光。
守着这样的秘密,谁都过的不轻松,这种感觉,她十分清楚。
但又分明——
褚琪枫心里承受的心事绝对比她要多得多。
一面有来自于方氏的压力,一面还要为了方氏一意孤行做下的那些事,时时刻刻的对父亲抱愧,最后——
还要在自己和其他所有人的面前都装作坦然无知的模样。
这种煎熬——
若不是亲身经历,其他人都绝难了解。
说话的时候,褚浔阳瞪着他,那神情之间分明是抱怨的紧。
褚琪枫瞧着她这神情,本来心事沉重的心情却像是突然在那一刻洞开了一个出口。
他用缠了绷带的手,动作生疏的去拭她眼角浮动的泪光,一边轻声道:“是我错了,我该是早些同你说的,也省的你一直要跟着我胡思乱想。现在这样也好,索性就一次都把事情说清楚了,以后你也就不用总是挂在心上了。母妃那里——你不用管她,横竖她做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至于父亲那里——”
提到褚易安,褚琪枫的眼神就跟着一黯,停顿片刻,才又微微一笑道:“你还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吧,那些恩怨纠葛,我会找机会和他去坦白。总之——你一定要记住,你永远都是他的女儿,是东宫的郡主,以后也要好好的孝顺他,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