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又是扬眉一笑。
那一笑绚烂至极,看的对面的褚琪炎眉心又是一蹙,下意识的失神。
然则就在这本是最旖旎的风光之下,却是骤然杀机四起,褚浔阳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筷子筒被震离桌面,她又当机立断的横臂一扫。
几十根竹筷纷乱而起,光影交杂间,褚琪炎就只见她眼中有锐利森冷的锋芒一闪,然后手掌一翻一推,便将满室乱飞的那些竹筷当中角度最恰当的两支精准无误的一掌推出,直取他双目。
她出手的动作稳准狠!
但这筷子毕竟不是暗器,要对付一般的市井无赖,想要取其性命不在话下,可——
要搬到褚琪炎的面前,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褚琪炎只在乱影纷飞中望定了她,眼见着两根竹筷呼啸而至,带起凄厉的风声,他全然不为所动,只是静默的感受着这空气里冰冷四伏的杀机。
褚浔阳面色坦然的与他对望,不避不让。
直至两根竹筷迫近他面门的瞬间褚琪炎才骤然出手,一把稳稳地将其抓握在手。
因为褚浔阳出手太狠,灌注在上面的力道太大,筷子落入他手,尾端还震颤不止,发出嗡嗡的嘶鸣声。
褚浔阳没有这样伤他的能力,可却用这样的方式,鲜明而决绝的对他表明了态度——
她要杀他的心,是真的!
眼见着褚琪炎避了开去,褚浔阳也不失望,只就莞尔一笑,就抖了抖裙子起身,一声不响的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褚琪炎手里还保持着半空抓握那两根筷子的姿势,他强迫自己没有追着她的背影去看,而是狠狠的闭了眼,冷声道:“很好!浔阳你记着,今日,是我得这一次你对我亲手挥刀的契机,也是你给我一个正式与你成敌的借口,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这自然是很好的!”褚浔阳的语气轻快,犹且带着愉悦的笑声,脚下步子不停,裙裾翻飞,翩翩然已经飘离了视线之外。
褚琪炎站在那里,许久,忽而唇角扬起,展露一抹复杂至极的笑容。
凭什么那皇位就给该是褚琪枫的?在皇权路上,他从来就不可能回头,可是眼前的这一步路走下去——
褚浔阳也再不会回头了!
他和她之间,一刀划开了楚河汉界的距离,这一刀看似是划裂在了权力之争的途中,但同时也是划在了两人心间。
再也——
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也——
再不可能回头了!
他不想对她操刀,所以——
让她先主动来斩断这一刀!
很好!这样很好!
半晌,褚琪炎重新睁开眼。
松手,手心里无数细碎的木粉伴随四截断筷落地。
他冷笑了一声,也是转身大步的离开,踩着褚浔阳方才刚刚离去的步伐!
褚浔阳从楼上下来,抬头只见门口停了延陵君的马却未见其人,心知他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了,心里顿时就有几分不痛快,嘀咕了一句,就闷头往外走。
一脚刚跨过门口,便是脚下一轻,骤然被人一把拦腰抱了起来。
落入熟悉的怀抱中,心里方才那一瞬间的失落就仿佛只是幻觉。
延陵君抱了她就直接上马离开。
褚浔阳回头勾了他的脖子,稳住自己的身体,扬眉笑道:“你不是走了吗?”
“怎么会?”延陵君道,像是后面有鬼在追一样,连着狠抽了数下马股,急匆匆的往前奔去,一面才戏谑道:“是你巴不得我早走吧?我可不放心把你和他放在一处!”
褚琪炎的事褚浔阳也不想解释,明显的就只会越描越黑,于是就把头往他怀里一埋装死。
延陵君只送她到东宫的巷子口就放了她下马,坐在马背上弯身下来替她整理了一下衣物,道:“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父亲身上的毒要紧,我先回去配药,白天再过来。”
“嗯!”褚浔阳点头,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点儿。”
延陵君笑笑,却是没应,只就趴在马鞍上,扯着笑容看她,“还有呢?”
“还有什么?快走吧!”褚浔阳知道他又在存心逗自己,就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呵——”延陵君一笑,这才不紧不慢的直起身子。
褚浔阳歪着脑袋看他,想了想,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招招手道:“哎!”
“嗯?”延陵君挑眉,稍稍倾身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褚浔阳就借着那上前一步的便利,脚尖一踮,凑上去,用柔软的唇瓣轻轻的碰了下他的唇。
突如其来的触感,让马背上的延陵君瞬时一愣,眼睛不觉得睁大。
他在马上,她在马下。
浅浅一吻,落在了谁的心湖之上,开一朵旖旎的花。
目光一碰,她缓缓退开,偏了脑袋绽放一抹清甜的笑,然后转身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里的光线有些暗,那少女踽踽独行的背影却依旧清晰明澈。
“芯宝!”
延陵君高坐在马上未动,突然扬声唤她。
褚浔阳止步,回头,遥遥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延陵君手中马鞭的鞭尾缓缓敲击着掌心,笑的慵懒,“明日一早,我让师伯登门提亲可好?”
笑意缓缓流淌在眼眸之内,比夜色更柔软。
褚浔阳抿抿唇,只想了一下就用力的点点头,“嗯!”
一个字,清晰而肯定。
那一刻,延陵君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缓慢沉稳的落了回去。
粲然一笑,眉目生花!
“等我!”他道。
“等你!”她应。
褚浔阳笑笑,再转身的时候步调隐约可辨似是又轻快了几分。
月清如许。
空巷一侧有人驻马街头,笑看一世繁华。
夜凉如水。
高楼之上有人抬手遮目,叹这一世苍凉。
“世子——”李林有些担忧的开口。
“走吧!”褚琪炎重新垂下手臂,脸上神色还是如往常般平静的近乎冷酷,衣袂一闪转身踩着身后狭窄逼仄的陈旧楼梯隐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