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昕芮是早就被吓坏了,根本就顾不得去揣摩这两人之间到底是打的什么哑谜,一直坐在那里发呆。
适容走过去,弯身将褚易简提了起来,转身,扶着他一步一步往身后熊熊燃烧的火场走去。
褚易简靠在她身上,脸上已经呈现出一种中毒过后的紫黑色,闭着眼,却是欣慰的笑了——
虽然褚心怡不肯认他这个哥哥,但是在最后的时刻,却是最能领会他心声的人。
她会来,是因为知道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样多好,即使是要死,他也得死在自己人手上,绝对不便宜了仇人。
适容扶着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最后在离着火焰三丈开外的地方突然止了步子。
远处的褚昕芮还在惶惑不已的看着,她却是突然毫无征兆的出手,往褚易简的背心送了一掌,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是以掌风将他远远的推了出去。
褚易简的身子往高处飞去,直直的撞入那片漫天火海里,等到褚昕芮反应过来,眼前早就连烟尘都没有剩下了。
适容站在那里,面色冷凝。
褚昕芮是看了许久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五——五哥——”她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想要逼近那火场,却被火光烘烤着,不能上前,最后绝望之余就一把拽住了适容的胳膊,瞪大了眼睛嘶吼道:“你疯了吗?你居然亲手送五哥去死,连尸骨都不叫他留下!”
死无全尸,挫骨扬灰,这样的人阴司不收,是不能入轮回的。
褚昕芮的眼中布满血丝,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垂死挣扎的野兽,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适容漠然的看一眼她脸上扭曲的表情,却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只一把甩开了她。
褚昕芮跌跌撞撞的往后连退数步,适容并不理她,直接足尖一点,纵身而去。
褚昕芮一个人茫然的站在火海之外,睁着眼,明明很想哭,可是眼泪却再也落不下来了。
半晌,她缓缓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颤抖不已的捂住脸,压抑的嚎啕了起来。
桔红把宫里的消息一一回禀给了延陵君知道,延陵君就挥手示意她退下。
宫墙外面,他用轻裘裹着褚浔阳,两人坐在马背上。
“好了,虽然离着期望的有些远,但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延陵君长出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褚浔阳看着皇宫上方浮动的烟尘,就恶劣的咧嘴笑了,“找吧,一天寻不见小王叔的尸首,他就一天都要活在噩梦里,保不准哪天就要把自己活活吓死的!”
褚易简也是够绝的,最后哪怕是死,也狠坑了皇帝一把。
当时他自己应该是力气耗尽,所以在那里休息,如果褚昕芮和适容都不出现,他最后也会让自己无声无息的消失掉。
延陵君听她的对褚易简的称呼又变成了“小王叔”,心中释然,就又揉了揉她的头发,打趣道:“不恨他了?”
“我本来就没有恨过他,只是立场不同而已。”褚浔阳道,拍开她的手。
这天晚上的浮尘很多,感觉哪里都很脏,延陵君的手蹭她一下,她都觉得肯定被蹭了一身灰。
真要说起来,她其实算是恨过了褚易简的——
只不过原因却是和他们东宫无关,而是因为那次延陵君为了救她在楚州遇险。
如果当初倒霉的是她自己,她会只当是自己时运不济,可是延陵君出事之后,那几天之内,她便感觉像是又过了一个轮回,恨不能毁天灭地,将整个睿王府都覆于自己的双掌摧残之下。
可是现在,随着褚易简的死,那种感觉也不知不觉的跟着淡了。
褚浔阳摇摇头,无声的笑了笑。
“你要不要进宫去请个安?”延陵君倒是没有在意她的这点小情绪,只就重新开口,不过虽然是这么说着的,他但却已经调转马头往回走了。
“不去,我受了惊吓,要回去养病呢!”褚浔阳干脆的拒绝。
褚易安已经被送回了东宫,她才懒得浪费时间再去和皇帝演戏。
延陵君打马往回走。
褚浔阳又回头看了眼皇宫的方向,不知道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叹了口气,抬手挽住他的一只胳膊道:“小王叔的腿疾,其实是当初他自己让你冒险医治吧?”
“嗯?”延陵君闻言一愣,随后就笑了,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你要进太医院,走陈老的路子也是一样的,何必非得要去做那缺德事儿。”褚浔阳道,语气半真半假。
延陵君听了,就笑的越发欢畅了起来,调侃道:“也许我本来就这么缺德呢!”
褚浔阳白他一眼,并没有和他争辩。
延陵君也是不置可否,并没有解释什么。
又往前走了一段,褚浔阳才又无聊的开口问道:“最后他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说动你去帮他演这一场戏?”
延陵君低头看她一眼,眉目含笑,却是卖了个关子,“你猜呢?”
能是为了什么?
其实褚易简的腿是因为中毒所致,那毒素在他体内残留那么久,本来就已经是在逐渐败坏了他的身体。
只是延陵君出现的恰到好处罢了。
既然迟早都要毒发而死,能在临死前再站起来一次也是好的。
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而陈四听到的那些话,却是两人联手做的一场戏。
因为褚昕芮对延陵君不死心,因为褚昕芮接受不了褚易简会突然离世的事实,所以,干脆就由延陵君出面揽了所有的责任。
至于延陵君能得到的好处——
褚易简一旦动手,皇帝的那些儿子们尽数折损,这对东宫来说就是莫大的好处。
他根本而就无需和褚易简要求回报,这样的回报就已经足够。
想着他的这份用心,褚浔阳多少是有点不好意思,回头笑了笑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考虑这些的,那些人,谁也威胁不到父亲。”
“顺水人情而已!”延陵君道,面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褚易简要做什么,不是我指使的,而且——这种事,由我来经手,总好过将来须得要你去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