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睿智洒脱,她的当机立断。
气质使然,这少女仿佛生来就该是行走于飓风四起的山峰之上,永远都这般锋芒锐利,让人不能忽视。
明明是在极度危及的关头,素来冷静自持的褚琪炎竟是心猿意马,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开始胡思乱想。
满心满眼,他明明看得清楚眼前的处境,却是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将视线从褚浔阳的背影上移开。
莫名的,心跳会乱了节奏。
莫名的,会突然为自己如今的处境而觉得躁郁不安。
相较于褚琪炎的烦乱,此刻的褚浔阳却是心无旁骛,动作干净利落的连着翻过几道院墙,取了捷径,直奔了皇宫最西面的偏殿。
“郡主?您怎么来了?”彼时正守在那个院子里处理善后的是蒋六,见到褚浔阳过来,十分意外。
“哥哥已经离开了?”褚浔阳却不解释,直接越过他,往殿内走去。
蒋六才要说什么,目光一瞥,看到紧随其后过来的褚琪炎,不由的就是神情一紧,心里瞬间防备了起来。
褚琪炎却是只当看不到他眼中明显戒备又仇视的情绪,也跟着越过他身边走了进去。
彼时那殿中却是乱糟糟的一片。
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倒着七八具御林军的尸首,残血满地,充斥在鼻息间的气味叫人几欲作呕。
褚浔阳的目光敏锐一扫,最后却是定在了最里面的几案旁边。
那里翻倒在地的是一个穿着一品大员朝服的中年男子,却是——
罗国公罗炜。
只是不同于其他人惨烈的死状,此时的罗炜虽然也全无知觉,面色却很安详,身上也不见明显的伤口。
彼时两个侍卫正费力的将他从地面上扶起来。
褚浔阳的目光停留在他的眉宇间。
蒋六从后面跟上来,连忙就已经主动的解释道:“郡王爷带着属下赶到的时候国公爷已经晕了,杨云清自知事情败露,立刻带着自己的心腹强闯了出去,郡王爷带人去追了!”
说起来,他们这所有人当中却还是褚琪枫的反应最快,几乎是在事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盯上了杨云清,并且火速找了来。
褚琪枫做事,褚浔阳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是以她也没有马上去追,反而往前走了两步。
那里,两个侍卫已经把罗炜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褚浔阳面无表情的探手去试了下他的鼻息,挑眉道:“罗国公这是怎么了?”
“国公爷被人用重物敲击了后脑,晕死过去了。”一个侍卫回道,面色略有几分忧虑,“虽然没有见血,却不知道有没有妨碍,回头还得要让太医看过了才能知道。”
“前面正乱,一时半会儿可能也不好找太医,留下两人好生照看着国公爷,其他人,把尸体都搬出去。”蒋六的语气略有几分急躁的吩咐道,说着就又走到了褚浔阳的身边,“自从皇上掳了四殿下的差事,这宫中的御林军守卫就交了部分权限到国公爷手上掌管,也算是对已故的皇后娘娘的一份殊荣。想来是杨云清要勾结外人叛乱,又怕国公爷妨碍到他,所以才想要对国公爷下手的!”
褚浔阳只是安静的听着,面上神情冷淡,不置可否,一边在这殿中缓慢的踱了一圈。
走到里面的桌案旁边的时候,她的脚步才缓缓顿住,弯身自桌下捡起一幅撕裂的水墨画。
那卷画原来应该是挂在这桌案后面的墙壁上的,显然是被人匆忙扯下来做了武器,画面撕裂,又被匆忙丢弃,而墙壁上还能隐约分辨出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蒋六跟过来看了一眼,神情之间还是带着很重的忧虑情绪。
褚浔阳将那画卷的轴承拿在手里颠了两下,随后就是意味不明的一弯唇角,将手里的东西一甩就大步往门口走去,“我去接应一下哥哥,这里你看着处理吧。”
宴会那边有褚易安在,她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是!”蒋六答应着,招呼人继续清理屋子里的血迹。
褚浔阳大步朝门口走去。
褚琪炎是跟在她后面过来的,不过自始至终他都没进这间偏殿,也不置一词,只就紧绷着唇角,一语不发的冷眼看着殿中情形。
褚浔阳行至他身边,脚下步子不由顿住,含笑看过去一眼道:“你不走?”
褚琪炎的面色冷凝,仍旧是不动如山,也不含一丝一毫的情绪。
随后,他漠然的别开了视线,却是先了褚浔阳一步,头也不回的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褚浔阳看着他匆匆而行的背影,勾唇一笑,然后也快步跟了出去。
李林并没有留在御花园里帮风连晟御敌,而是紧跟着褚浔阳二人也到了这里。
三人一行,遵照侍卫指给的方向一路追踪,去寻褚琪枫和杨云清的踪迹。
因为宴会上突然有刺客闯入,这一场屠戮足以使得整个宫廷动荡,沿路随处可见惊慌失措奔走逃窜的内侍和宫女。
明明是盛世王朝,国泰民安,最为平顺的年月里,这里却是满地疮痍,一眼看去,就好似国家将亡城池将倾时候一样的狼藉和萧条。
褚浔阳行走其间,唇角渐渐泛起冷冰的笑容来——
风水轮流,当年褚沛挥军占领大荣京都,马蹄践踏,闯进这座皇室深宫的时候,所见的是不是也是今日这般情景?
那个时候他意气风发,携满身怨气而来,杀伐决断,下令焚宫的时候该是何等的果断狠辣。
可是短短也不过十数年的光景,这一次,被鲜血渐染,狼狈不堪被困于这座黄金壁垒之中的——
却成了年老昏聩的他!
这一刻,褚浔阳的心里竟是莫名的快慰。
不是为了那个国破家亡又慷慨赴死的金煌长公主梁汐,而是为了那宫倾之日,被烈焰焚烧死在这里的成千上万的冤魂。
历史变迁,成就是一个人的皇图霸业,千古名声。
可偏偏——
埋骨于此的那些人,又有谁能记得他们的姓名容貌?百年之后,却唯有他们才是最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