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灵韵惊魂未定,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站在那里。
她的发髻乱了,身上也洒了酒水,半边脸颊肿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褚琪炎只就看了她一眼,就淡淡说道,“先走吧!”
言罢,就先行一步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畅鸣轩里。
褚琪枫一个人靠坐在宽大的桌案后头,目光清明,一动不动的看着敞开的大门外面的夜色。
这个时辰,几位内阁大臣都已经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离开了,他借口有几分公文要看暂时留了下来。
夜深人静,这屋子里少了人员往来就显得更为空旷了些,从大门往里看去,他坐在案后的身影就越发显的不起眼。
蒋六从外面进来:“郡王爷——”
“嗯!”褚琪枫靠在那座椅上没动,缓缓从远处收回视线,问道,“拦下来了吗?”
“是!”蒋六回道,“南河王一家已经出宫了,安乐郡主被人扶着出来,应该只是受了惊吓,暂时不至于丧命!”
“知道了!”褚琪枫淡淡说道,坐直了身子,又兀自坐了片刻方才弹了弹袍子起身道,“走吧,回府!”
“是!”蒋六垂首答应着,关了门跟着他往外走,但是这一天他的情绪却是十分反常,总是不住的观察着褚琪枫的一举一动,显得小心翼翼。
褚易民先行一步出宫,为了不想再见褚灵韵那个不肖女,出宫之后也没等郑氏母子三人,急匆匆的就先一个人回了南河王府。
褚琪炎出来的时候已经没能瞧见他的影子。
“世子!”李林带着一名相貌平平极其不起眼的小个子侍卫等在宫外。
褚琪炎迎着两人走过去,目光从那人脸上一掠而过,眼神莫名一深。
那人开口想要说什么,他却已经抬手制止,沉声道,“回府再说。”
“是!”两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马上就闭了嘴,跟着他往咱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褚琪炎刚要翻身上马,后面的宫门之内郑氏已经神色慌乱的追出来。
“炎儿!”郑氏大声道,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南河王妃显然是有些失态,不过此时她一心记挂着女儿,也顾不得许多。
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褚琪炎就是心里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发作,不得已,只能强压着脾气止了步子。
“母妃,儿子护送您回府吧!”褚琪炎道,暗暗提了口气,扶住郑氏的手。
郑氏的眼圈红红的,脸上泪痕未干,一把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期期艾艾道,“炎儿你想想办法,不能叫他们把你大姐送走!母妃只有你们姐弟两个,少个哪个我也不能活啊!”
这一次褚灵韵的事情惹的这么大,要不是最后出了岔子,她现在早就是一具尸体了,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已属不易。
褚琪炎的心里烦躁,却不能对她发作。
抬头,就见褚灵韵手脚虚软的被丫鬟婆子搀扶着从宫门内缓慢的挪出来。
她是真的一步一步挪出来,神色恍惚,面无血色,往日里凌厉而容光焕发的面孔上是一片颓败的死灰色。
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哪怕是前两个月被当众捉奸在床的时候她眼中所有——
也不过愤恨罢了!
可是这一次,却是真的颓败不堪,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一般。
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姐,褚琪炎不能说是没有感情的,可这个时候看到她只是无奈的一声叹息罢了。
他握了郑氏的手,并没有松口,反而劝慰道,“暂时把大姐送去庵堂清净一段时间也好,现在父王也正在气头上,母妃要是强行将她留在府上——也未必是件好事。”
褚灵韵独断专行,几次三番的让褚易民脸面尽失,如今又是彻底触怒龙颜,以褚易民的脾气,皇帝虽然没有步步紧逼,他要气的狠了就此除了褚灵韵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也不无可能。
郑氏原也只是不忍女儿受苦,闻言心里一抖,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后面褚灵韵已经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
从御书房出来,她的整个人就没了魂儿一样,这么漠然走了一路,这时见到褚琪炎,才是稍稍回过神来,一寸一寸的抬起眼睛朝他看过去。
姐弟两个四目相对。
褚灵韵抿抿唇角,眼底突然就有了一线光亮,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褚琪炎。
郑氏的眼泪簌簌的掉,扑过去抱住她忍不住的嚎啕大哭:“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褚灵韵木然被她抱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同时却更是动也未动。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但是细看之下又不全然是这样,最起码落在褚琪炎脸上的时候是分外清明的。
褚琪炎与她默然对视片刻,然后就上前扶了郑氏的肩膀将她拉开一边交给顾妈妈道,“母妃累了,先扶她上车吧,我和大姐交代两句话。”
郑氏哭的虚软,拉着褚灵韵的手不肯放——
褚灵韵这一走,只怕有生之年都绝难再回来了,自己如花似玉娇养着长大的女儿,要伴随青灯古佛一生,她如何能不心疼?
“王妃,先上车吧!”顾妈妈也是眼眶发红,强行拉开郑氏的手道,“皇上这会儿只是在气头上,等过段时间皇上的气消了,王妃再进宫去求求皇后娘娘,娘娘她那么疼郡主,一切都会好的。”
郑氏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流着泪被顾妈妈扶着上了车。
褚琪炎抬手挥退身边的其他随从。
褚灵韵的身体越发显得单薄,孤身站在凄冷的夜风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吹倒了一样。
她看着褚琪炎,眼中慢慢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目光一转,回头看了眼身后皇宫的方向道,“是你叫人做的吧?”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褚琪炎懂就行了。
褚琪炎的面色沉寂,并不否认。
褚灵韵也只是看着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良久之后眼睛里突然有泪水凝聚,她赶紧仰了头,笑一声,用袖子将泪水擦净,“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琪炎,我们是亲姐弟,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姐弟,这一次事也全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是不是?你明知道我会栽进去,可你却选择冷眼旁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