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少年的目光清明,温柔平静之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刚毅力度。
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不是空谈,他会用他的一切来信守他对她每一个字的承诺,哪怕——
是生命。
褚浔阳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哥哥,我害怕!”她说。
唇线紧绷,倔强又固执。
黑色中有风掠起,扫过她额前刘海,又将她的神色遮掩了大半。
褚琪枫愣在那里,长久的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褚浔阳一直都是桀骜而快乐的,遇到天大的事都总有那么一种无所畏惧的明朗和信念。
这是第一次,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彷徨了无助,甚至是——
深深的恐惧。
“浔阳——”褚琪枫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宽慰的话也觉得不知该是从何说起。
“自从你在楚州险些出事之后,那晚我做了很可怕的噩梦,梦见你和父亲——”褚浔阳抬起眼睛,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哥哥,如是你这般不遗余力给我的信任和支持一样,我这一生唯有你和父亲,是不可失去的。以前我总觉得船到桥头自然直,可是现在我觉得也许当初我那样的想法太天真了,未雨绸缪的话,或许会更好一些!”
前世种种,她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解释,因为太沉重,她就只将那当成一场已经烟消云散的噩梦,可是这一生,她却再不能看着那噩梦的阴影笼罩下来。
褚浔阳的眉头深锁,带了明显苦恼的情绪。
褚琪枫被她眼中那样慌乱无措的神情深深震撼,只是愕然的看着她。
“不管是褚琪晖母子也好,褚琪炎和南河王府的人也好,他们争权夺利那是他们的事,但是我不能容许任何人威胁到你和父亲的安全。哥哥,这天下大位之争,迫在眉睫,父亲所处的地位已经不容许我们置身事外了。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样的想法,可是现在——”褚浔阳继续说道,话到一半却又突然抿了唇打住话茬。
他看着眼前少年还略显稚嫩的俊雅面庞,最后才是字字慎重的开口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哥哥,我不信任何人,唯有将这天下权柄尽数握在父亲和你的手中,我才能安心!”
如果不是有她的身世这条导火索埋在这里,事情也许还不至于这样的棘手,以褚易安的能耐,哪怕是将来不做这个一国之君,去了封地镇守一方,也没人能奈何的了他,可是现在——
一旦她前朝遗孤的身份被翻出,褚易安头上顶着的就是谋逆大罪,谁想要除掉他都是名正言顺。
所以,现在能杜绝这种隐患的唯一的一条路就是率先出手,拿下这天下江山的权柄,那么到时候就算是有人摸到了这条线上——
还是那句话,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是褚易安能握了这皇权大位在手,届时就算她的身份曝光,褚易安已然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谁还能硬栽一个罪名给他,说他收养前朝遗孤是要推翻自己座下的龙椅去造他自己的反吗?
她不是记恨着前世的灭门之仇一定要去阻了褚琪炎的路,而是为了生存——
这是他们父女兄妹面前唯一一条可以安然无恙走到底的路。
说话间褚浔阳的目光已由矛盾转为坚定。
她抿着唇角,面庞之上又隐约透露出她惯常的那种的桀骜和坚定的神情道:“哥哥,我知道我很自私,勉强你去走这样的一条路你注定了会很辛苦,可是这一次,便当是我请求你,我别无所图,无论如何,我只要你和父亲能够平安的永远陪在我身边。”
哪怕是搅的这山河翻覆,她只求——
前世的遗憾不要在这一世再重复。
“浔阳——”褚琪枫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犹豫着移开眼睛,苦涩道,“你叫我一声哥哥,可是我这一生能够为你做的却是注定有限,如果有一天——”
“没有如果!”褚浔阳打断他的话,两步绕到他面前,焦急的扯了他的袖子,仍是目光恳切的注视他的面孔道:“哥哥,我不需要你替我做别的,只要你和父亲能够平安,这便是我此生对你所有的要求,现在我只要求你答应我这一件事,如论到了何时何地,为了我——保重你自己!”
她的目光急切又带了一丝恳求。
褚琪枫看着她,半晌才是弯唇一笑。
她抬手,压着她的后脑将她拢入怀中轻轻的抱了抱,醇厚而温软的嗓音悄然飘荡,将空中降落的冬雪尽数融化:“好!如果你需要,那么我去做!”
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褚浔阳所有的顾虑和打算都是对的,所谓圣心难测,也许真是如褚浔阳所说的一般,有朝一日,唯有他登上了那个君临天下的位置才能保全了自己护了她!
寂冷的冬夜中,少年唇角扬起的弧度温暖而熨帖,只是那目光沉毅,如是刺透这茫茫雪夜万里江川,落在某个未知而辽远的地方。
片刻之后,他便将褚浔阳自怀中推开,抬手拍掉她肩头洒落的几点碎雪道:“走吧,先出宫去!”
“嗯!”褚浔阳点头,对他一笑,两人稍稍加快了步子仍是徒步往宫门的方向行去。
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四更天。
宫门洞开,外面跪了密密麻麻的一片人忽而便是满怀喜悦的抬头,原以为是宣旨的太监出来,骤然见到是褚浔阳兄妹,所有人的神色就都又垮了下来。
驾车等在旁边的青藤自车辕上跳下,连忙迎过来道:“郡主,郡王爷!”
“嗯!”褚浔阳点头,“父亲宫里还有些要务需要处理,我们去车上等他一会儿吧!”
“是!”青藤点头,引着两人往马车的方向行去,一边道,“车上火盆和手炉奴婢都给您备好了,先上车暖和暖和!”
外面跪了一片的正是之前九城兵马司被褚琪晖带出去的一众官兵,因为误伤了雷侧妃,此刻人心惶惶,一群人跪在这里请命,想要博皇帝一个宽大处理,奈何皇帝日理万机,哪里会管他们这些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