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君一个机灵回过神来,闷着声音才要抽身而退,便听见熟悉的笑声合着少女带点娇俏尾音传来:“熬了一夜父亲你都有黑眼圈了,回去就歇了吧,这大过年的,也别管那些劳什子的公文了。”
循声望去,后面却是褚易安和褚浔阳并肩驭马从宫门内走出,父女两个有说有笑,褚易安的面容虽然略显庄肃了些,神色之间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柔软。
如世人共见的一样——
他对这个女儿的确是偏宠的厉害。
不仅容许她抛头露面当街与他策马而行,那神色之间又俨然一个慈父的模样。
这父女两人徐徐而行的画面分为和谐,延陵君看着不觉失神了一瞬,而等他再后知后觉的回神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不妥,想要掩饰的时候,褚浔阳和褚易安已经到了眼前。
“殿下,郡主!”青萝垂下眼睛,颔首招呼。
褚易安的目光淡淡的瞥过一眼,随即就转开眼睛,似乎并不曾看见延陵君这个人。
褚浔阳也跟着看过来,却是“咦”了一声,神态自若的扬眉一笑道:“延陵大人?您这是要借用我家的马车吗?刚好我这会儿也用不着,您且随意就好,不过用完了记得早些归还就是!”
说话间已经错过这马车,仍是和褚易安谈笑风生的扬长而去。
延陵君还是那个半推不进的姿势卡在车辕上,待到褚浔阳一行过去,虽然前后不过片刻功夫,他那整张脸却都瞬间绿了。
眼见着褚浔阳和褚易安渐行渐远,青萝终是有些焦急,试着开口道:“延陵大人,您要去哪儿?”
言下之意,却是把褚浔阳随口的一句戏言给发扬光大了!
“不必!”尴尬丢脸到了极致,延陵君已经没了脾气,冷着脸跳下车,转身跃上马背调转了一个方向款步打马行去。
褚浔阳这会儿正和褚易安在一起,他总不能追上去把人拖走吧?
而且方才褚易安对他失礼拦下东宫马车的行为完全的视而不见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延陵大人高居马上,一眼看去玉树临风,还是那般洒脱不羁的模样,后面青萝面无表情的看着,总觉得他此时在马背上颠簸不止的背影隐约透出无尽的萧索和怅惘。
青藤已经从失神状态醒悟过来,也爬过来扒着车门观望,沉思良久,还是忍不住捅捅旁边青萝道出心中疑惑:“哎!你说这延陵大人和咱们郡主几时已经熟到这个地步了?登堂入室不说,郡主的乳名——我记得好像连郡王爷都不随便唤的吧?”
褚浔阳的乳名,整个东宫上下也就只有褚易安和褚琪枫两人知晓,并且心照不宣——
那是他们太子殿下的专属称谓。
算起来这延陵大人和自家郡主认识也没多久,见面的次数就更是屈指可数了,这关系的进展速度的确是叫人匪夷所思!
青萝瞪她一眼,一声不吭的将她推翻在车厢里,然后利落的将车门一撞,策马颠了青藤一个七荤八素。
诚然,青藤的注意力也没被这个问题吸引多久,因为当天的下午就另有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
皇帝一道圣旨,将长顺王府的小郡主苏皖赐婚漠北五皇子拓跋淮安!
消息传出来,第一知道的自然就是罗皇后。
“嗯?”彼时她人正站在暖阁的窗台底下打理一簇花房新近送来的狐尾百合,闻言手下一抖,尖锐的甲套扫过稚嫩花枝,便是将那其中开的最为恰到好处的一朵从花柄处扫断。
叶片饱满香气浓郁的大朵百合花坠地,砸在她绣鞋的鞋尖上。
“呀,真是可惜了!”罗予琯刚好带着几名宫婢从殿外捧了点心进来,见状就连忙快走几步过去将那花朵捡起,捧在了掌中递过去。
罗皇后看了一眼,却先是挥挥手。
殿中侍立的宫人都极有眼色,连忙无声无息的退出殿外。
罗予琯不明所以,神色迷茫的看着罗皇后神情似是有些不善的面孔。
罗皇后随手将她手里那朵花取走,坐回榻上才似是漫不经心的对彩月问道:“你刚才说——皇上降旨赐婚的是谁?”
“回禀娘娘,陛下亲自降旨,赐婚漠北五皇子和长顺王府的苏郡主了!”彩月回道,眼观鼻关心的使劲低垂了眼眸,尽量不去碰触罗皇后的目光。
罗皇后听着,忽而便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旁边的罗予琯却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的上前一步道:“怎么会?你是不是听错了?早上那会儿可是李大总管亲自过来传的皇上口谕,怎么被赐婚的不该是浔阳郡主吗?”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彩月道,“之前浔阳郡主的确是被皇上传召去了御书房,关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当时太子殿下和漠北的五殿下都在,说的应当就是这事,可是后来不知怎的——”
彩月说着声音就不觉的弱了下去,拿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一眼罗皇后的脸色,权衡再三还是一咬牙如实回道:“中途长顺王府的苏世子突然入宫求见,不知道都说了什么,只是奴婢听乐水说,太子殿下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脸色就十分的难看,再到后来圣旨就颁下来了。这会儿去苏府传旨的公公应该已经回来了!”
不是褚浔阳?而是苏皖?
怎么会这样?
罗皇后听第一遍的时候只觉得这事情荒唐,但是彩月说的有理有据,让她想要不信都难。
手中花朵不知何时已经被捏的面目全非,更加浓烈的香气在殿中散开。
罗予琯一时茫然,恍惚的厉害,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随即又有些不甘:“这样一来,娘娘给她的那些东西不就白赏了吗?”
罗皇后掌管整个后宫,手上自是不缺那些东西,可她对褚浔阳本就不喜,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大方一回,竟还做了无用功,直接便打了水漂了。
罗予琯心里不痛快,她又何尝不是?
当即就是一记冷眼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