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年纪大了,身上皮肤松弛,已经有些深浅不一的斑痕,即便如此,他小臂内部却还是清晰呈现一条青灰色的脉络出来——
自腕脉处往上,直通手肘内部,而此时赫然可见,他整只右手的皮肤也隐隐泛出青灰色的死气来。
“这——”罗皇后惊的脸色刷白,险些也一声嚷了出来,但也好在是她见惯了大场面,立刻压制住情绪,唯恐惊扰了下面的人,引发混乱。
然则德妃等人却就没有这样深远的顾虑,一见皇帝这个样子,所有的女人们就瞬时慌乱了起来。
庆妃刘氏第一个失声尖叫:“中毒!好像是中毒了!来人,快!宣太医!”
此言一出,下面毫无意外的炸开了锅。
罗皇后再想压也压不住,只就冷声斥道:“皇上面前,胡乱吵嚷什么?”
说着就忧心忡忡的去扶皇帝,道,“陛下,臣妾先扶您去后面传太医看看吧!”
皇帝的目光阴沉,事发到这会儿已经有了小片刻的功夫,他却始终没有做声,这时却是断然拂开罗皇后要来搀扶他的手,语气阴冷却平稳的说道:“关闭殿门,把今日进出过此处的所有人都先控制起来!”
他的第一个反应——
却是控制门户,不让凶手有时间脱逃。
然则一句话才刚出口,就觉得脑中一晕,面上更是隐约泛起一片乌青色。
说话间,下面延陵君已经带着一众太医赶了来。
如今的太医院以他为尊,大约是为了抢功,一位老资格的康太医抢着就要去给皇帝把脉。
褚浔阳从不远处看着,眉头皱了一下。
而延陵君也不动声色,只就轻描淡写的于暗中扯住他衣袖往后轻轻一甩,那人脚下一个不稳,待他稳住身形,延陵君已经当仁不让的走到皇帝面前。
他先也没有把脉,而是目光飞快一转,从旁边一名宫婢发间取下两只镶嵌珍珠的小钗。
那钗做的很小,虽不及刺穴用的金针精巧细致,但也所差不大。
他的动作很快,当先便用那钗尾细针将皇帝上臂两处大的动脉封住,继而拇指压上他眉心和太阳穴的位置推拿了两下。
别的太医诊脉从来都是上来先探脉的,他的年纪又轻,罗皇后本就将他做沽名钓誉之辈看待,本欲出言斥责,然则他手法精准的替皇帝压过穴位之后,皇帝本正有些涣散的眼神去是奇迹般的暂且缓了过来,低低的“唔”了一声,竟是没有晕死过去。
“方才情况紧急,微臣冒犯,请陛下恕罪。”延陵君这才开口,向皇帝做了一揖。
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眼睛眯了眯,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的神色究竟如何,然后他的目光已经移到了延陵君脸上,道:“朕中毒了?”
“是!”延陵君道,说话间却连看皇帝一眼都没,而是目光飞快在周边几人身上敏锐扫过,一边解释道,“这毒不是通过饮食沾染的,应当是陛下一时不查接触了抹有毒物的容器杯盏之类,这样的毒通常扩散的很快,但因为是皮肤沾染没有融入血脉,真要发作起来反而可以拖延一时半刻。所以就目前陛下中毒的症状上来看,这会儿,下毒者应该还在殿中吧!”
说话间他的态度却是极为不敬,一直左右观望,看都没有看皇帝一眼。
旁边刚刚被他挤兑了的康太医刚要发作,却见他眉尾微微一挑,忽而抬手指向拓跋榕瑶身后一个看上去其貌不扬、极不起眼的小宫女道,“搜她的身!”
他的为人向来都是一副风流不羁之态,叫人一眼看去万也体会不到多少威严,这一声出口也没觉得就是如何的疾言厉色,刚才惊闻皇帝中毒而聚拢过来护驾的侍卫中已经有人下意识的跨了出去,将那缩着脖子的宫女一把拖出来。
“你们做什么?”拓跋榕瑶一惊,连忙冷声喝问。
皇帝自己中毒,还哪里管得了其他人的反应,听了延陵君的话,当即就是沉声道:“搜!”
侍卫将那宫婢往地上一扔,抬手就要去扒她的衣物。
那宫婢惊慌失措的抬头,众人这才发现,她的面上也有着和皇帝脸上如出一辙的青灰死气,明显也是个中毒的迹象。
这里变故突然,所有人的视线齐聚。
延陵君一直站在皇帝身边没动,将那宫婢上下一打量,目光便是定格在她紧握着的右手上,抬手一指道,“解药在她的手里!”
那侍卫闻言,连忙去掰她的手。
那宫婢本来只是惶恐不安的任由他搜,此时却突然开始剧烈的挣扎。
但她本身不过一个弱女子,再加上中了毒,哪里挣的过一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那侍卫轻而易举从她手里夺出一枚深青色的药丸,满是怀疑的先送过来给延陵君查看。
再回头,那宫婢的整张脸都已经是明显的紫黑色,躺在地上手脚抽搐,脸色痛苦的近乎扭曲,却是喉咙里咯咯的响着,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皇帝的视线移过去,对愣了满地的太医喝道:“还不过去看看?”
如果这人是凶手,那就要留活口。
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却是不太可能的。
这边延陵君已经飞快的验了药,命人备水给皇帝服下。
皇帝从来多疑,这会儿大约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也不曾叫人试药,直接便就着李瑞祥端上来的水将那药丸咽了下去。
他闭目缓了一会儿,那边康太医已经惶恐的跪地禀报道:“皇上,这宫婢毒发身亡了,臣等惭愧!”
皇帝缓缓睁开眼,看过去一眼。
延陵君便是淡淡一笑,走过去也就着那宫婢的尸首瞧了眼,道:“大约是呈送毒物到陛下手中的时候自己也不甚沾染了,这毒很烈,会不治而亡也在料想当中,不是康老等人的过失,还请陛下宽恩。”
旁边愣了半晌的拓跋榕瑶这才缓过味来,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蓉焉对皇上投毒加害了?”
延陵君看一眼她虎视眈眈的眸光,仍也不过从容一笑,“娘娘息怒,微臣只是个大夫,只负责诊脉,不负责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