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沉入远山，天际的晚霞依然红得耀眼，运丰城的城墙被彩霞度成淡金色，城头上一队兵士正在无精打采的巡逻，心里念叨着晚饭时间什么时候才到。
城里的酒楼饭店却早已忙碌起来，除了早晨的集市，此刻是一天里第二个好时辰，连路边的包子摊，都把早已蒸好的大白馒头摞成了山形，招揽生意。
忽然，主街上起了一阵骚乱，许多人聚在街边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议论声中还参杂着铁器碰撞的叮咣声。
包子铺的胖老板好不容易挤过人群，可是才往街心看了一眼，就立刻退了回来。连忙把笼子盖扣上，嘴里不停的念叨：“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这时候临街酒楼的窗户，也都砰砰地关上了，有个酒楼的掌柜更是跑到门口气冲冲的喊道：“走快点，别他妈挡着我的生意！”他说完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卫聂眉头皱了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满脸的汗水流过污浊的面庞，原本稚嫩的脸也失去了光彩。
“小风，你怎么样？”他微微偏头，对身后同样流汗肮脏的弟弟问道。
“哥，我还能坚持！”卫风咬牙说道，这是个更加年轻的少年，一张小脸已经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小风，再坚持一下，城门不远了，过了城门，我们就可以不用看这些人的脸色，也可以不再听这些人的呵斥！”
“嗯，哥，我还可以再走快些！”卫风坚定的说道，眼角却不由自主瞥了一眼路边的包子摊。
这是两个少年，前面是哥哥，十四岁，后面是弟弟，十一岁。两个少年都很瘦弱，一身粗布衣服，已经褐衣百结，脚上的鞋子也磨破了底。
此刻两人正抬着一个简易担架，艰难的走过大街，担架上有个裹紧的草席，赫然是个死人。从散发的恶臭判断，无疑已经死了很久。担架边上挂着布袋，叮咣声正是从里面传出。
酒楼饭店虽然对死人避之唯恐不及，其他人却很喜欢看这样的热闹。死人本就不是能常看见的，抬着死人过大街更是运丰城的奇闻。
“你知不知道，这俩小乞丐抬着的是什么人？要抬到哪里去？”一个人捏着鼻子，怪声怪气问同伴。
“你可孤陋寡闻了，这俩小孩在丰运城可大大有名啊！”“哦？是吗？”
“据我所知，这俩小孩住在城南佃户区，他们的父亲原本是铁魂家族的长工，却因偷盗而被活活打死，原本就死了妈，现在彻底成为孤儿咯！”那人的同伴嘴里这样说着，脸上却是嬉皮笑脸，没有半分同情。
“果然是人穷志短，堂堂铁魂家族的东西，连一根草，都不是这些穷鬼能碰的，真真不知死活！对了，这死鬼究竟偷了什么东西，铁魂空大人有没有找回来？”
第三人不屑道：“据说是给了他们七天时间来交出偷的东西，那天我亲眼看见铁魂宇公子带着护卫去讨债，结果这死鬼咬死不承认偷过，最后挨了刀板肉！公子不得已只好收了他们家半亩薄田以作抵押。现在他们没了地，只怕是打算抬着死人去城外的乱葬岗下葬呢！”
第一人又问道：“但他究竟偷的什么呢？”“谁知道，保不定是趁人不注意，拿了人家的香炉去变卖了也说不定，南城的这些贱工岂非都有这样偷鸡摸狗的坏心思？好在铁魂宇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他们计较，否则这俩小子也跟着他们的爹去了！”
“不错，偷了东西被打死，城主府也管不着，只不过。”第二个人疑惑道：“我家靠近南城，清楚那边过来最少要走三里多路，这俩小孩抬着个百多斤的大人，怎么可以走这么远？”
几人心里琢磨，如果是自家的孩子，别说走这么远，简直连抬起来都难。
“嗨，有句话叫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穷人家的孩子骨头硬，可是他们除了一把子蛮力，还有什么呢？”
“不错不错，这就是劳碌命！”有人打圆场笑道。
大街上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不少人知道卫家兄弟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表示同情。即便有人于心不忍，但一听是跟铁魂家族有关，也立刻不敢多说什么了！
卫聂咬着牙，一步步走着，耳里充满着别人毫无掩饰的嘲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他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才想起自己的弟弟远比自己更加脆弱，能在这么多人的嘲笑中忍到现在才哭已经很难得了。
“小风，还记得爹临走前嘱咐我们的话吗？”卫聂偏头问。
“嗯！”卫风重重点头，眼泪却一滴滴落在身前的草席上。
“不要哭，你要记住这些人的眼神，这是弱者的眼神，只有懦弱的大人，才会嘲笑小孩子，你要记住！”
“嗯，我记住了！”卫风说道，在家里他一直是个乖孩子。
“你还要记住，我们以后一定不要做这样懦弱的大人，一定不要用这种眼神去看待别人！”卫聂慢慢说道，他眼里的泪水没有流出来，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些人完全不值得让他哭！
“现在，你回想一下爹的话，按照爹的要求去做！”卫聂说到这里，眼里隐隐出现闪光，这是希望的光芒。
卫风很懂事，明白大哥的意思，心里开始默默念着一段段古怪的口诀。
卫聂同样如此。
这时候，两人脚步出奇的一致，周遭的流言蜚语，此刻仿佛被隔绝在十丈之外，再也不能影响到他们。
没有谁看出来，这两个小孩的步伐，不知不觉之间轻快了很多，额头的汗水也逐渐减少。
就这样，一直到了城门口，众人才慢慢散去，再有趣的事情看久了也会腻，何况下葬并不是有趣的事！
可是当所有人都散开以后，少数眼尖的人却发现一件事，有两个腰悬宝刀的人，始终跟在那两兄弟身后不远，慢慢跟着出了城门。
“得，那俩小孩回不来了！”有人叹道。
“怎么说？”
“喏！看到那两个带刀的人没有？看他们的服饰，明显是铁魂家族的内族护卫，铁魂宇公子是打算斩草除根啊！”
“嚯？铁魂宇公子这么狠？”
“你给我小点声，还想不想要命了？”
“罢了罢了，今天天黑的早，我们赶紧回去吧！”
天际的红霞不知什么时候已转为暗淡，今天似乎真的比平时要黑的更早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