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舞风按老秦所指方向追去,却再未见金尘飞的影子,他顺窗跃出,在楼搜索一阵,也是一无所获,只得向回走。方走入楼门内,迎面却遇上了老秦,二人眼神相对,均停下步来。老秦尴尬地一笑,道:“楼主……楼主放我走的……”
沙舞风也不理他,径直向内而去,老秦不由长出一口气。此时,旁边一个受了伤的昼星楼刺客,挣扎着爬起,道:“老秦,带我走吧!”老秦怒道:“少啰嗦,我哪有空管你?”说着抬步向外疾奔。
沙舞风却突然想起王博,萧观白既然要毁灭昼星楼,他就必须将这个胆小怕事,但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好人先救出来。他猛一转头,向老秦问道:“老秦,王博在哪儿?”
老秦身子一颤,转过头,点头哈腰地说道:“这……这我也不知道,金尘飞夺了楼内大权后,有不少兄弟跑了……”
话方说到此,方才那受伤的刺客,恼老秦不肯救他,大声道:“休听他胡说!他恼王博从前不听他号令,又不肯随我等背叛楼主,金尘飞得权后,他便亲手将王博毒打至死了!”
沙舞风闻言,身子一震,双眼怒火迸射,望向老秦,老秦一惊,也不敢争辩,转身便跑,沙舞风疾步追上,双手刀次第射出,先后刺入老秦后心,老秦身子一挺,喉咙里发出咯咯响声,向前倒去。
以他的武功,本也有与沙舞风一搏之力,但此时昼星楼大势已去,他早被吓破了胆,一心只想快快逃走,惊慌下,却如此便被沙舞风击杀。
沙舞风想起昔日王博的音容笑貌,心下不由凄然。
昼星楼的反叛势力,转眼间烟消云散,不论是誓死顽抗者,还是急急逃生者,都只落得个命丧黄泉的下场――楼外,数十名左卫率的超乘卫将各个出口把守得严严实实,连只鸟也无法从此中飞出。
许多刺客选择了放弃,丢掉武器,乖乖跪倒在地。萧观白自楼上缓步而下,看到他们时,不由发出一声叹息,仿佛看穿了他们未来的命运,却又无法亲手加以挽救。
沙舞风回到楼内时,见言成正责问方才守在外面的超乘卫,只得到金尘飞向东逃走的消息。众人知道他定是去和例竟门汇合,追亦无益。
言成环视四周,忽然一笑,冲萧观白道:“恭喜萧楼主,此行真可谓是一帆风顺啊。”萧观白淡淡一笑,道:“恭喜言大人,可以向魏王交差了。”言成脸色微微一变,旋即笑道:“彼此彼此。”却始终没有那诗集归还给萧观白的意思,冲大厅内的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些佩刀的超乘卫,立刻分散开来,来到那些跪倒投降的昼星楼刺客身后,麻利地手起刀落,转眼之间,大厅内数十已经投降的刺客,均血溅五步,倒地而亡。
叶偶红脸色大变,怒道:“言成,你干什么?”言成笑道:“奉魏王殿下之命,昼星楼刺客罪大恶极,就地问斩。”叶偶红怒道:“这算什么?要不要把我们也一并斩了?”
言成嘿嘿一笑,道:“那也没什么不可。”说着一挥手,大厅的每扇窗子外,均冒出一个超乘卫,手持劲弩,对准了大厅中央的萧观白等人。
他缓步后退,与众人拉开距离,得意地说道:“魏王要的,只是这帐本,你们对他来说,无足轻重。我本以为金尘飞等人尚有一搏之力,至少可以让你们折损一半人手,却未料到他们竟如此不济。不过没关系,本官的天罗地网,一样可以将你们一网打尽。”
云梦虚亦在众人之中,同受弩箭遥指,此刻,他向前一步,道:“府率大人,这难道是魏王的意思吗?”
言成注视着云梦虚,轻叹一声,道:“梦虚啊,你本来是魏王最器重的人,如果你肯放下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一心为魏王办事,此刻早已是官袍加身,位列殿前,奈何你太过固执,魏王已经看出,你终非是他可用之人,所以此次命我将你一并除了。”
云梦虚一笑,道:“恐怕那只是府率大人一厢情愿吧?就算魏王想弃我,难道他还会放弃沙舞风、郎歌,还有他们背后的寒水帮势力吗?如今朝中权贵,无一不在扩展府兵力量,只恐被他人超过,魏王又怎会将眼看便能归入手中的一股力量,这样毁去?我想,一定是你存有私心,而自作主张吧。”
言成脸色一变,哼了一声,道:“与你直说也无妨。魏王确是想将这些高手收归自己麾下,但只是一个你,已经让我大为失宠,若是再有了他们……梦虚,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这世事无情吧。帐本已然到手,功劳分给众人,只怕要不够分,但若尽归于我……为了我的前途,我只能回禀魏王殿下――这些人均不识抬举,留之无益!”
沙舞风环视四周,冷笑一声,道:“以为这样就能杀尽我们?言成,你未免太小看你眼前这些人了。”
言成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个个武功了得,但本官武功也不弱。况且这次带来的三百超乘,更是左卫率精英栋梁。而且不瞒你说,窗外这些超乘卫所持的,均是源自诸葛武侯的连弩,其矢虽只能射出数十步之远,但箭上却均涂着见血封喉的毒药,此弩可连射二十箭,只要碰破你们一点皮,立刻便能叫你们魂归西天。只要我一声令下,厅内立时箭矢如雨,任你们武功再高,也只能饮恨于此地了。”
沙舞风与郎歌对视一眼,均感觉到对方眼中的惊骇与兴奋,他们再次感受到彼此间的共同点,那就是面对危险时,除了害怕外,更多的,却是在挑战死亡时感受到的激动。水月紧张地靠近沙舞风,在心里反复念着:这便是我的最后一夜了吗?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舞风哥我喜欢他,就要这么死了吗?转念一想,今夜竟可与沙舞风死与一处,却又远胜于平日里远远看着他,暗暗思念,却又心中一甜。
孙知周和韦君茹夫妇彼此对视一眼,那惊惧的目光撞在一起,却化为万点柔情,彼此被对方的目光感染,忽然没了恐惧之心,立在沙舞风身旁,挺起长刀,只等迎接箭雨。
萧观白与云梦虚亦对视了一眼,他们的眼中没有惊骇,也没有恐惧,只有淡淡的笑意。云梦虚轻轻摇头,道:“萧楼主,还是你有远见,确实如你所言,在最后关头,他们会对我们动手。”萧观白一笑,道:“云大人不也猜中了吗?”两人相视一笑,竟丝毫不将外面那无数毒弩当成一回事。
言成脸色铁青,冲云梦虚道:“死到临头还故作镇静,我还真是佩服你。”说完,将右手一举,狠狠挥下。
水月紧张地握紧了双刀,一步向前,挡住沙舞风,这举动让沙舞风一怔,心中涌起一阵暖意,又生出一阵愧疚,忍不住一把将她拉倒自己身后,道:“我会保护你。”
水月心神一荡,痴痴地看着沙舞风,只觉就此死了,也已值得。
然而,并没有箭雨袭来,随着一阵笑声,窗外那些超乘卫们纷纷放下了毒弩,一个个低下了头,言成骇然向外望去,只见每个超乘卫身旁,均有一个黑衣人持刀抵住他们的咽喉,他不由骇然道:“这……这是……”
萧观白微笑着说道:“在洛阳之时,萧某便已猜到,武承嗣最终会对付我们,所以便与云大人合计了一番,依云大人之意,我事先派了一批镖师埋伏在建曲,只等这个自相残杀的情景出现。只是没想到,最终要对付我们的却不是武承嗣,而是你。”
言成愣了半晌,才咬牙道:“好深的心计!你们意欲如何?难道还敢杀皇帝亲卫不成?”
云梦虚道:“谋反之罪,我们可当不起,但诸位兄弟若逼得太紧,我们也只有杀人以自保。府率大人,其实魏王和你想要的东西均已到手,杀不杀我们,已没有任何意义。昼星楼再不可能复兴了,例竟门的阴谋也已被粉碎,我想,不如就此算了吧。”
言成脸色数变,最后突然爽朗地一笑,道:“好,梦虚开口,老哥还有什么可说的?”说着,闪身躲开,让出一条路来,道:“请吧。”
云梦虚温和地一笑,冲言成一拱手,道:“多谢。”随即大步向厅外而去,萧观白等人紧随其后,沙舞风一众压住心中惊讶,紧跟在后来,一边防备着超乘卫反扑,一边退了出去。萧观白冲窗外使了个眼色,镖师们立时会意,均以重手法将窗外持弩的超乘卫击昏,然后随萧观白而去。
眼见众人离去,言成恨得真咬牙,旁边一个亲卫低声道:“府率大人,咱们怎么办?”
言成咬牙道:“能怎么办?我们的人大多在城外驻守,防备推事院的人,外面那些笨蛋又全被打昏了,凭屋里这二十来人,能怎么办?你赶快走,昼夜兼程赶回神都,安排人守好各城门,张贴他们的通缉榜文,如果他们敢到神都去见魏王,格杀勿论!”那人立时应命而去。
众人离了昼星楼,便立刻放开脚步,顺长街一路向城西奔去。言成所带的超乘卫,大多聚在东城及衙门处,防备推事院高手调集人手反扑,西城门处却只有十来人,如何能挡住这些人,被众人一冲而散。
众人已来到城外,只见不远处密林外有人站立,却是天海镖局的镖师,见众人到来,那人立刻吹了声口哨,林中立时有数人牵出快马,萧观白冲众人道:“各位请,此地不宜久留,咱们速离为宜。”
众人飞身上马,沙舞风注视着萧观白,心中百感交集,面对心计、武功均可称当世第一的他,自己真的能报了杀兄之仇吗?
郎歌不由长叹一声,道:“总镖头,郎歌今日可真是服了你了。你和云兄心中可真藏得住事,若换了我,早将这一切安排对大家说了。”
萧观白一笑,道:“秘密之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说罢打马飞奔而去,众人急忙催马追赶。
一路奔驰,直到天色大亮,人马皆已疲倦,众人这才放缓马速,慢慢前进。萧观白目视沙舞风,问道:“舞风,你有何打算?是先与我一战,还是仍暂时与我联手,对付例竟门与金尘飞?”
“你认为金尘飞一定会投向例竟门吗?”沙舞风不答反问。萧观白点了点头,道:“来俊臣自然不会拒绝这样一位高手的加入,而金尘飞,也确是再无处可去。我想,他接下来便会想办法让来俊臣对付天海镖局了。”
“那我们就仍暂时联手吧。”沙舞风淡淡说道:“寒水帮,也要拜托你照顾。”
水月一怔,道:“舞风哥,你这是何意?”
沙舞风道:“言成捉不到我们,说不定会对你的寒水帮出手。就算他不出手,恐怕也会给附近州府传下武承嗣密令,到时他们定会把寒水帮归为匪帮,派军队围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