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道:“我已问过他们了,他们都不是迂腐之人,有机会提高武功,只会高兴,尤其是揭副帮主,我把那八方线之理对他一讲,他愣了半天,后来拍掌说,这实是大繁至简的功夫,自己学了一辈子武,却从未想到这层,追着要我多说些,可我哪能说得清?弄得他心里直犯痒,这拜你为师之事,还是他开口先提出来,我才想到的呢。只是他毕竟年纪远大于我们,却不好意思直接来对你说,所以才央我来求你。你若不答应,他这张老脸可就要丢大了。”
沙舞风点头道:“那我就斗胆了。不过请你告诉三位,我们只算是切磋武学,互补有无,绝不可按师徒之礼相处,否则我宁可和你翻脸,也绝不传他们半点。”
水月道:“好说好说,只要你答应了,一切都好说,我这就向揭大叔报喜去!”她说完便走,不多时便将揭毅带了来,揭毅一进院,便向沙舞风躬身一礼,道:“沙少侠,我于武学一道,虽只略懂皮毛,却也看得出,你这风术实是了不得的功夫,能得沙少侠传授此技,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沙舞风道:“你我之间,不必客套,不过是一套武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罢,将揭毅请入自己屋中,与他详细解释起八方线之理来,揭毅听得极是认真,水月在旁陪着,二人听到精彩之处,眼中均射出兴奋的光芒,显是为这武学至理所动,揭毅武学造诣又比水月高了一层,常能提出疑问,沙舞风不由在心中暗赞。
这般一个讲,一个问,一个旁听,近一个时辰后,那八方线的道理,才算是全数讲清讲透,揭毅叹道:“听了这些道理,我才知半辈子所学,不过是别人牙慧,而弄懂了这八方线之理,却完全可自创招术,以应万变,实神技也!”
沙舞风道:“谬赞了。”揭毅也不反驳,只道:“我觉得,这套功法看似简单,但其中变化无方,优劣全看个人智慧高低,便如工匠建屋,一样的土石木料,好匠人可用之建出高楼大厦,那劣等的匠人,却只能建陋室茅房。但谁又能说,陋室茅房就是无用之物?”
水月觉得他话中有话,便问道:“揭大叔,你的意思是?”
揭毅笑道:“村野之人,不求有什么高楼大厦,有间草屋也就够了。咱们帮中兄弟,多数资质平平,虽都练过武,却无法真正理解那些复杂的招术,他们便极适合学风术的基础功夫,不求其能深入理解,只要他们知道如何将这些单一招法与步法、身法结合使用便可,临战时随意组合使用,却比让他们套那些招式更容易些。”
水月拍掌道:“揭大叔说得不错,可这种教导愚夫的事,却不好劳动沙大哥。”揭毅道:“哪敢劳动沙少侠,等我和孙、韦二位护舵学好后,自然由我们去教。”
水月笑道:“如此一来,咱们寒水帮上下,可全都成沙大哥的徒子徒孙了。”揭毅不由跟着笑了起来,道:“那也不错啊。”
沙舞风摇头道:“不可如此说。我们是朋友,这身功夫朋友有需用之处,自然要奉上,什么徒子徒孙的话,今后可不要再说了。”
三人一会儿聊聊武功,一会儿又岔到别的话题上,如此聊了一上午,到了中午时分,沈德才揉着眼睛爬了起来,连呼口渴,水月忙找人烧水送茶,沈艳儿也在这时醒来,水月过去关心地询问了起来。沙舞风与沈德打过招呼,又接着和揭毅聊起武功,直到午饭之时方罢。
第二天,孙知周的酒病才算全好,他并没听过那“八方线”之理,听说沙舞风愿意教几人武功后,欢喜之心倒不那么强。水月和揭毅拉了孙知周、韦君茹夫妇二人,来到沙舞风处见过礼,便谈起武功之事来。自此之后接连几日,沙舞风除了自己练功外,便传授四人风术心法与招式,揭毅一开始便极感兴趣,学得极是认真,每每能提出精妙问题,令沙舞风陷入思考,想通回答后,却也令自己武学境界又提高了不少。水月学得也极认真,但对那风术的兴趣,却绝没有对沙舞风的兴趣大,而韦君茹却并不能领会这风术的奥妙如何,只知沙舞风功夫远高于自己,向他学武本是应当,只是一味地跟着苦练。
令沙舞风最感意外的,却是孙知周,这位一开始无甚兴趣的汉子,练了几日后,进展竟然渐渐超过了另三人,而且对风术的兴趣越来越浓。他这人极爱胡思乱想,往往脑子里一开始只想着一件事,但又从这件事想到了那件事,再从那件事想到另一件事,想来想去,天地间事几乎就都被他想了个遍,所以平时说话,才总是语无伦次,由此及彼。但沙舞风发现,他这种毛病用在风术上,却成了别人无法相比的大长处,那些简单的招式在他的脑子里翻天覆地,竟组成了无数精妙的复杂招法,而且一用起来,手上使出一招,心里想到后招的一种变化,未及使出,又已联想到其它诸般变化,跟着随意用出,有时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下一招会出什么招式,动手全靠脑子里灵光闪动的胡思乱想,却是令人防不胜防,练来练去,却让他把风术练成了一套与众不同的功夫,看着怪异,防着艰难。
沙舞风不由对他大加赞赏,也令韦君茹对自己这夫君另眼相看,跟着一块骄傲。孙知周向来极少受别人表扬,沙舞风这一称赞,不由令他大为感动,只觉终于遇上了今生知音,感激得不得了,心中一阵阵涌起“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加之越来越觉得这套风术实在是精妙无比,有趣至极,对沙舞风却是越来越敬佩,真恨不能冲他磕上两个头,叫一声“师父”。
沈艳儿见沙舞风每日均只顾传这四人武功,却极少来陪自己,心中不免一阵阵失落。日日坐在窗前,痴痴地看着沙舞风的身影动作,每当他看到沙舞风手把手地指导水月时,心中就忍不住一阵嫉妒,只恨那被沙舞风扶住手臂、压低头颈的不是自己,不免时不时泛起惆怅。
沈德早对武功一道没了兴趣,每日乐得躲在屋中刻他的木头,每完成一件作品,就得意的四处向人炫耀,寒水帮的兄弟本来都是粗人,哪见过这等精细东西,加之沈德又是帮主的客人,不免大呼小叫的惊叹夸赞,弄得沈德心中飘飘然,东西刻得也越来越精细,却是自得其乐。
转眼间过了十余日,眼看就要到了与那郎歌比武之日,这天一早,沙舞风方在房中练了会儿内功,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响,他一听便知是揭毅与孙知周、韦君茹三人,便缓缓收了功,起身相迎。
揭毅方要敲门,沙舞风便已将门打开,道:“三位好早。水月怎么没来?”
孙知周惊呼道:“沙少侠好强的耳力。”沙舞风摇头道:“不算什么,比起天海镖局那郎少侠来,却差得太多。对了,这些天只顾和几位一起研究风术,却始终没问那郎镖师之事,三位可知?”
说着,将三人让进屋内,落座后,揭毅道:“他叫郞歌,据他说,他的武功是小时候和野兽学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我们也就只知道这些,不过他的功夫极高,沙少侠与他比武的日子已经近了,到时可要小心才是。”
孙知周道:“我就不信,他年纪和沙少侠相当,内功绝不会高过沙少侠。若是凭招式,他哪里是沙少侠的对手?”韦君茹亦道:“我越跟沙少侠学武,就越觉沙少侠学究天人,武功深不可测,郎少侠虽然厉害,但我觉得相比之下,却还是比沙少侠差些。但,小心些总是不错的。”
揭毅闻言微微点头,却不再说什么。
沙舞风看了看三人,只觉他们似乎还有话要说,便道:“三位,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咱们相交多日,早已是朋友,在我面前,实不用这般。”
揭毅看了看另外两人,嘿嘿一笑,那两人也笑了起来,弄得沙舞风一阵诧异。揭毅笑罢,道:“其实也没别的事,只是我们三个,想正式拜沙少侠为师,不知沙少侠是否愿意收我们这三个不成器的家伙。”
沙舞风大吃一惊,立时道:“不可!我初时便与水帮主说好的,若是提到什么师徒之事,我便再不传这没用的功夫……”不等他说完,孙知周已急得站了起来,道:“怎么能说是没用的功夫呢?这要是没用的功夫,那天下还有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宝刀宝剑确是有用,可用来砸钉子,却还不如锤子,说来宝刀宝剑也可以用来钉钉子,但锤子钉十个钉,宝刀宝剑恐怕也钉不了一个。不过话说回来,一次钉太多钉,木头自然受不了,所以这钉钉子……”
他越说越乱,离题越远,韦君茹在旁大声咳嗽一声,他还兀自说个不停,气得韦君茹狠狠踩了他一脚,痛得他嗷嗷大叫,弯下了身子,刚要责怪妻子,韦君茹已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又犯病了!”
沙舞风与揭毅不由哑然失笑,揭毅摇头道:“这个孙护舵,这语无伦次的毛病算改不了了。”随即冲沙舞风正色道:“沙少侠,难道你空有这一身功夫,却从未想过将其发扬光大之事么?”
沙舞风轻轻摇头道:“我哥一生所求,就是重振沙家声威,让沙家武功名动天下。父兄的遗志,舞风自然在继承下来。”揭毅点头道:“说得不错!可你想过没有,你今年不过二十一岁,若固执于年龄差别,岂不是只能收十几岁的徒弟?而现在,你又要全力对付昼星楼,何年何月事成,哪有定数?那风术发扬光大之日,岂不是又要退远许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又何苦固执于年龄?我等三人,皆佩服你的为人与本领,情愿以你为尊,也并非只为捧高你,只因我们在佩服之余,深觉你将来必成一代宗师,前途不可限量,便私心大起,只想能攀上你这高枝,伴你一步步向前,将来也能在武林史册留名。我们的话已说到这份上,你若一再拒绝,不但做作,而且迂腐,却要令我等不佩服了。”
他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说得沙舞风无言以对,沉思半晌后,却突然想通,淡淡一笑,道:“揭副帮主说得对,是我太过迂腐固执了。好,我答应你们!”
他这话一出口,三人立时大喜,几乎同时离座,齐齐跪了下去,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着,齐齐磕头。
沙舞风急忙上前将三人扶起,道:“三位年龄均长于我,你们虽称我为师,我却不敢真以师长自居。今后咱们几人一同钻研武学大道,将风术之技,传遍天下,远至后世!”
三人同时垂首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