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尘飞的寒霜气,运功击出时,便会化为一层淡淡的霜雾,裹在其拳掌之上,掌不必与敌人接触,只是这霜气沾上敌身,便可令其感到一阵寒冷,而使动作变得僵硬,本身便是一件了不得的武器。沙舞风这一掌击出,却连霜花也未带出一片,但带出一股寒风,金尘飞只觉仿佛刮起一股凛冽北风,立时打了个哆嗦,讶道:“这……这如寒风般的气劲,便是你修成的真气?”
沙舞风点头道:“原本我的真气一经放出,与大哥的相差无几,但自从白天我想通了那道理后,发出的气劲便更加寒冷,却再不出现霜花了。而且我想将这寒冷的真气释放在掌外,实属多余,不如藏在体内,与敌接触时才释放出来,直接冰冻对方气息血脉,却远胜于冻僵其肢体。此次只因你想考察我的真气,我才将它外放出来。”
金尘飞愕然半晌,随后道:“你以气护住心脉,与我掌力相抗。”说着,已伸手按在沙舞风肩头,向他放出那寒霜气来,沙舞风急忙运气抵抗,金尘飞只觉沙舞风的内力与自己相比,其量虽弱,但其质却强,竟比自己的寒霜气还要冷上数倍,他的手竟然被那气劲冻得僵硬起来,大骇下急忙缓缓收起寒霜气,撤回手掌,道:“舞风,你这功法可比大哥的厉害多了!”
沙舞风讶道:“真的吗?”金尘飞点头道:“你内力虽不及我,但那气劲寒意却远赛过寒霜气,足以弥补内力之不足。假以时日,你的内力练得强了,那可就更不得了了。”
沙舞风道:“这还不是大哥你的功劳?”金尘飞却摇头道:“不然,我只是教了你基础的法门,后来你的进展,却全是靠自己琢磨得来,与我的寒霜气半点没有关系。我看,你还是为你这神功取个新名字吧,我的寒霜气万万不敢与其相提并论。”
沙舞风心中高兴,暗道:“如此也算是振兴了沙家武功,哥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吧?”当下也不假意推辞,想了片刻,道:“那便叫寒风诀吧。另外,我们沙家的那套内功也不过只是御气之法,我想叫它狂沙诀。”
金尘飞略一思索,已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不错,真气原本无冷热之分,只是驱策要诀不同而已。舞风,我可真盼着你再创出别的什么诀来,到时大哥沾你的光,又能习得几样了不起的神功了。你这刀法也是自成一派,却打算叫它什么名字?”
沙舞风道:“我的武功不论拳脚还是刀法,均依八方线原理而生,实是自由无羁的功夫,我想将它们统称‘风术’,既与我的名字相符,又有风般自由无羁之意。”金尘飞点头夸赞,沙舞风自谦了几句,金尘飞摆手道:“大哥这一生,是否能在武学上更进一步,可全靠你了,你和我谦虚什么?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说着,从背后缷下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两把二尺多长的弯刀,那刀形状与柴刀一般,刀背圆弧隆起,刀刃却向内弯下,只是刀头有锐利尖锋,与沙舞风曾用过的那把木刀样式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做工更为精美,刀柄与刀背皆是漆黑,只刀刃雪白闪亮,却是故意模仿柴刀之色。
沙舞风惊呼一声,急忙将两把刀拿在手中,只觉份量与平时用惯的柴刀相差无几,极为称手,心中一阵激动,道:“大哥,这……”
金尘飞哈哈一笑,道:“舞风,你也该有件像样的兵器了。我见你对沈德刻的那把木刀爱不释手,就自作主张,按它的样式和你平时用的柴刀的重量,托人为你打造了这么一对。我看你左手如右手一般灵活,原是使双刀的料子,你试试吧。”
沙舞风一点头,双手持刀,练了一会儿,赞道:“真是好刀!”又仔细看了看那对刀,只见双刀刀柄后端皆有一圆孔,想来是穿绳之用,道:“大哥想得是真周到!”
金尘飞不动声色地探手入怀,取出两团东西来,道:“还有这两件东西,你且看合不合用。”沙舞风接过一看,却是两道漆黑的细索,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编成,一摸便能感觉到其极为坚韧,这两道索两端皆有可以打开的圆环,一端圆环较粗,可箍在腕上,另一端细小,正好挂入刀柄孔中,沙舞风不由大喜,道:“我这功夫还未练成,大哥竟先将这东西为我备好了,真是……”
金尘飞一笑,道:“你要是想说谢字,那就免了。这两条索每条长一丈,坚韧无比,本身也可算是一件好兵器,我只盼你能早日练成那刀法,也好让我大开眼界。”
沙舞风注视着金尘飞,无数感激的话均留在心中,只是一点头。金尘飞拍了拍他肩膀,道:“这东西不能光靠真气驱策,也不能光靠腕力,你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其后三个月内,沙舞风不断练习,终渐渐摸到了门道。此时柴房早已重新建好,比从前又大了一倍,他白天也可在柴房中练习,不虞被人发现。
这夜他躺在屋中心血来潮,突然跳下床,系好细索,却在狭小的屋中练起这放长击远的刀法来,初时几下,将墙壁斩了几道凹沟,又险些将桌子劈断,吓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但却不气馁,试着以腕力结合气劲同时控制那细索,竟渐渐有了心得,越练越顺手。
又过了一个多月,他这套刀法渐渐熟练,便是在狭小空间中,也可以自如使用。金尘飞看过后,也不住口地称赞他,随即道:“舞风,现在你已可算是顶尖高手,在昼星楼的刺客中,除了四星之外,恐怕已无人是你的对手。我觉得你可以公开自己的身手,成为门内的刺客了。只要做成几件大买卖,恐怕不出三年,你就可以升为第五星。”
沙舞风缓缓垂下手,一抖腕,长索便如灵蛇般收入袖中,两把短刀被带动飞回他手中,他默然半晌,道:“大哥,门内如此对我,是否不公?”
金尘飞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这是规矩――做什么事,拿什么钱。昔日你靠老沙才能享受到顶级刺客的待遇,老沙一死,你自然……”他不愿再说下去,便就此收口。
沙舞风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明白。我知道害我的,只是老秦与小江。但我想问大哥一句,他们这样做,门内首脑们,就真的不知吗?”
金尘飞轻叹一声,道:“楼主和红姐日理万机,哪管得了那么多事。”
沙舞风道:“我明白,他们不会为了一个小小杂役,而得罪门内重要人物。我也不怪他们,但……我总是有些耿耿于怀,且让我再想想吧。”
金尘飞点头道:“也好。不过除了成为刺客,你也无别的路可走。昼星楼的规矩是一经入门,终生不离,否则,倾全楼之力,也必将其杀之。如果你身无武功,可能楼内还不会将你放在眼里,任你离去,但现在却不同了。如果你离开,只要在江湖上一露功夫,昼星楼便会立刻将知道楼内底细的你当成最大的威胁。到时,我也可能会成为你的敌人。”
沙舞风默然无语,金尘飞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好好想想吧。”言罢离去。
沙舞风回到屋中,思索良久,终轻叹一声,只觉眼前也只有那么一条路可走,当下打定主意,明日便去找金尘飞,要他出面替自己在楼内谋个刺客的职位。主意打定,却仍无法睡去,心中不断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成为第五星,进而一统昼星楼,从此沙家威名响彻江湖,哥哥在九泉之下,也可含笑。
不知不觉间慢慢睡着,竟睡得无比香甜,直到天色大亮才醒,一睁眼,便急忙翻身下床。他练过寒霜气后便再不惧寒冷,几年间嫌早起到火房打热水极是麻烦,便惯了用冷水洗脸,匆匆几下洗完,忽听到外面传来了王博的声音,心中一动,暗想:“我哥去世已五年有余,我却还未曾到他墓前一拜,今日反正我已打定主意投身楼中,王博当不会再瞒我了。”
想到此处,急忙擦净脸,开门而出。其时正是初秋,天气已经渐渐变凉,王博穿了件厚衣,正在沈德屋前,与沈德在说着什么,沈德眉头深锁,不住摇头,急得王博连连跺脚,一会儿低声似是规劝,一会儿高声却是在吓唬,沙舞风不由大感奇怪,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急忙快步走了过去,只听王博说:“艳儿已经十八了,就算再怎么故意涂黑脸蛋,只瞧身形,旁人也能一眼看出她原是个美人胚子。若是她长得一般些也就罢了,偏偏……”
沙舞风一惊,这才知二人说的是沈艳儿之事,他走到近前,皱眉道:“此事几年前不就已经有了定论么?王头儿,你现在又提这做什么?”
王博见是他,语气立刻软了下来,道:“沙小哥,你可别误会,这可不是我难为沈德,实是……唉,你那时一番话虽把老秦小江二人顶了回去,可现在不同了。楼里姑娘虽然不少,可现在却缺顶得起大梁的,可巧不巧,前几天红姐不知怎么跑到后厨去,却正遇上艳儿这丫头,她的眼睛有多尖,你们还不知道?当时就找我问起艳儿的事来,我壮着胆子和她说,艳儿这丫头心粗貌丑,是个干杂活儿的,可红姐却直摇头,说艳儿虽然蓬首垢面,但如果细心打扮一下,定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看她的举止,也不是心粗之人,只要有人调教一番,定能成个举止端庄的美人。我当时就知道事情要坏,结果果然如此,今天一早红姐就把我叫了去,让我……让我将艳儿带进楼中,交给……交给管姑娘的何大娘……”
沙舞风心头一沉,他没想到这次竟然是叶偶红打起了沈艳儿的主意,如此一来,任谁也无法救得了艳儿,不由焦急地向王博问道:“王头儿,你有什么好主意?”
王博道:“如今实已无法可想……”
沈德一边叹气,一边摇头,道:“不行,我绝不能让艳儿去当陪酒姑娘,我要去找红姐,凭我这只手是为楼内而残,红姐多少也得给点面子吧?”
王博气得用力一挥手,道:“沈德,我都跟你说几遍了?红姐根本就不会理你!我要是带你去见她,她不赏我一剑才怪!”
沙舞风突然想到了自己五年前的遭遇,暗思:“昼星楼是见不得人的门派,它绝不能允许自己的秘密被泄露,所以就算你只是楼中微不足道的一粒石子,也绝不可能拥有自由,只会永无翻身之日。就算成了楼内最厉害的刺客,这一生也只能活在昼星楼的影子里,却再见不到天日。”
刹那间,他感觉到哥哥和自己都错了,在这里不论如何拼搏,也不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而只能沦为别人的工具。
他第一次深深觉得,这个曾收容了他,让他有了一个家,但又让他失去了哥哥,失去了自由的昼星楼,是如此可恨。他讨厌昼星楼,他觉得这座楼根本就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