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以从四个方面来论证。”周恩来说,“第一,主持和参与华北自治政府、上海和华北维持会、内蒙自治的大小汉奸们十分活跃;第二,投降主义在滋长,亲日派主张对日直接谈判……”房间里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蒋介石、汪精卫、何应钦听到这里,都如坐针毡。
汪精卫的屁股在皮沙发上痛楚地拉动了两下,打断周恩来的话说:“周先生所说有根据吗?”
对蒋介石与陶德曼的密来密往,汪精卫与川樾茂的勾勾搭搭,周恩来通过地下党组织的活动而有所了解,为了维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以争取蒋介石、汪精卫抗日,他微笑着说:“请原谅,我不愿意,也不必指名道姓说得太具体。我相信,主张中日和谈的人,是一时的迷惑,迟早会在维护中华民族利益这个大前提下觉醒过来。记得卢沟桥事变不久,汪先生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明确地表示:主和者是汉奸。两个月前,蒋先生也说抗战到底,目前讲妥协者是汉奸。汉奸,将成为千古罪人,遗臭万年,谁愿意当汉奸呢?早一向,政府给参加布鲁塞尔会议的中国代表团的训令,表示日军不从中国撤退,没有调解的余地。这是对投降主义者的当头棒喝!”
这些话,汪精卫自然听不入耳,也不好再说什么。蒋介石满以为他的明抗战暗投降干得巧妙,未能被共产党觉察,紧张的心平静了,笑着说:“好,唵,请翔宇兄继续说。”
周恩来说:“第三,受所谓冀察特殊化的影响,至今尚引诱许多人企图在这种特殊化之下苟且偷安;第四,失败主义情绪的滋长,认为军事上的一时失败,一切都无办法,不是一拼求幸,便是退求自保。这些,就是目前抗战局势面临的新的危机。”
接着,周恩来列举了防守津浦线的国民党山东省主席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听说日本从北面进入山东境地,便率领部队一逃千里,一直退到鲁南的薛城;防守平汉线的国民党军军长刘峙,一看涿县的防线被日寇突破,就不战而放弃保定一带,仓皇南逃,一口气跑过了黄河到了河南许昌等逃跑主义事例,语调激昂地说:“拼而求幸,又感到胜不可能,便更倾向于退过黄河以自保。果真在华北无战可能吗?如无可能,退过黄河也不能自保,因为敌人也长着两条腿呀!故无命令自由退过黄河的,是等于给日寇侵占华北以便利!”
在国民党里,汪精卫以能言善辩著称,但在周恩来面前,感到理屈词穷,难以启齿了。
“当然,在我军的各条战线上,与日寇英勇激战者,不乏其人。”周恩来为了缓和一下难堪的局面,马上转过话题,“比如,淞沪抗战中的八十八师五二四团团副谢晋元先生,率领八百壮士,坚守在上海闸北四行仓库,从十月二十七日到三十日,与日寇对峙四天四夜,打退了日寇一万人的多次进攻,毙敌二百人,自己只牺牲了五个人。这是现代战争史上的奇迹。日军第十师团围攻济宁时,第五十五军的两个旅,在师长曹福林将军指挥下,坚持与十倍于我的敌人巷战,八个小时消灭敌人二百余人,军部下了两道撤退令,他们才突围出去。第九军军长郝梦龄、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二位将军,都英勇奋战在战场上而为国捐躯。因此,我提议,请国民党中央军委会和国防最高会议制订抗战将士奖惩条例,赏罚严明,以振士气。”
“很好,唵,翔宇兄的提议很好。”蒋介石高兴了,“敬之兄,你以军委和国防最高会议的名义,这个这个,唵,草拟一个抗战将士奖惩条例,要写得有正气,唵,还要写得快,明天拿出草稿来。”为了在共产党人面前表明抗战决心,又说:“条例要有这么一条,这个这个,在何种情况下,唵,临阵退缩者,处死刑!”
接着,双方就华北地区的敌后抗战和南京的防守交换了意见。十点三十五分,周恩来等人与蒋介石他们告别,回到八路军办事处。
“共产党对抗战的态度,唵,强硬得很啦!”蒋介石的脑子里仿佛装了个小马达,乱哄哄的,“在这个时候与日本和谈,这个这个,适当不适当,唵?”
“周恩来唱几句高调,你就动摇了!”汪精卫向蒋介石投去鄙视的目光,又在鼻孔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人家坚持抗日,唵,总不能指责他们不对嘛!”蒋介石不高兴了。
“共产党居心不善!”汪精卫在沙发扶手上一拳头,歇斯底里大发作起来:“毛泽东、周恩来坚持抗战,是为了爱国吗?非也!他们以抗日救国为幌子,欺骗列强,蒙蔽国人,让我们几百万军队去与日军拼死活,拼消耗,等到几百万军队拼得差不多,天下就是共产党的了,难道不可怕吗?”
“汪主席的话不无道理。”何应钦脸上布满忧伤神色,“到昨天为止,我们已经伤亡了近五十万军队,接近总数的十分之一。如果现在这种局势继续发展下去,再拼个两年三年,五百万军队将会拼得差不多。”
汪精卫与何应钦说的,蒋介石何尝没有想到。早在三个月前,当美国驻华大使詹森问及国共合作的前景时,蒋介石直言不讳地说:“国共合作,对国民党来说,前景暗淡,这个这个,唵,越是赤诚地团结抗日,我们的军队损失越大,国民党的前景越暗淡。”
“我是逼上梁山啦,唵!不管怎样,还得再打几个月。”蒋介石感到和也不是,战也不是,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衷。
“还得再打几个月?”汪精卫两眼盯着蒋介石,“不打算和谈啦?”
“哎呀,兆铭兄!人家共产党的头面人物,这个这个,目前正在南京啦!”蒋介石深知共产党情报的准确和舆论的厉害。
汪精卫嘴巴一张,正要奉劝蒋介石对和谈不要动摇,钱大钧走进来向蒋介石报告说:“委座,唐孟潇司令长官来了,说有重要军事情报向您报告。”
在座者的心,一阵颤抖,一种可怕的预感,正在啮着他们畏惧的心。
“快请孟潇兄进来。”蒋介石焦急地说。
唐生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举手向在座者敬个礼,报告说:“敌军已由三路进一步进逼南京了!”
“到了什么地方啦,唵?”蒋介石惊问道。
他见唐生智直挺挺地站着,指着身旁一个座位,“坐,坐下来说。”
“敌军东路沿沪宁线逼进,已到达镇江、丹阳一带,准备攻击南京的正面。中路沿宁杭线进军,已取溧水、句容,准备袭击南京之背。西路已进入和县、当涂,将以包围方式进攻南京。”唐生智焦灼地掏出手帕,边说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啊!敌军三路距离南京,都不过三十公里啦,唵!”蒋介石心急如焚,神色紧张。
怎不令人焦急呢?如果敌人喜欢快动作,半天就可以进入南京城。
“我请求出击!”唐生智想起自己说过的“与南京共存亡”的豪言壮语,希望主动出击,争取占领外围阵地,免得困守孤城,“不出击恐怕造成被动。”
“出击不得,唵,万万出击不得!”蒋介石头也摇,手也摇,“这个这个,你们一出击,日军进攻得越快啦,唵!”
“我们正准备与日本和谈,暂时不出击为好。”汪精卫念着投降经。
“日本鬼子,唵,娘希匹!”蒋介石愤怒地一跃而起,粗鲁地骂道:“和谈,唵,鬼子几乎已兵临南京城下,还和谈个鸡巴!”
“那我就少陪了。好!武汉见。”汪精卫驱车直奔空军司令部,找空军司令周至柔要飞机,准备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