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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换我心,为你心

【解语花】周邦彦

风销焰蜡,露浥烘炉。

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

看楚女、纤腰一把。

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

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相传唐玄宗在太液池畔设宴观赏盛开的白莲,群臣对它赞不绝口,唐玄宗指着杨贵妃说:“那白莲怎么比得上我的解语花呢?”后人因此而制作了《解语花》的曲子。

周邦彦的这首《解语花》,描写的是上元节的盛况,用字精练,运笔巧妙,乃上元词中的精品之作。

上元节即元宵节。古代习俗,每到正月十五,街上便张挂彩灯、燃放烟花,人们纷纷出门观赏。但许多年轻人不是为了看所谓的灯会,而是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所以上元节的浪漫并不输于七夕。

说起上元节,不经意就想起了李少红导演的《大明宫词》。李少红的作品总是透着一股子凄美、舒缓的旋律,诗化的对白,温婉、熨帖。这部戏虽是戏说,但情感的自然可以使人忘却瑕疵。

戏中主角是太平公主,从青涩到成熟,从红颜到白发,她的一生是钧天的星子,即使黯淡也掩饰不了光芒。

太平的生父是唐高宗,生母是武则天,年少的她因为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液,使她有着与其他公主一样的刁蛮任性,在她心里,上苍的恩赐,父母的宠爱都是必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话虽如此,但对锁在宫廷里的命运来说,王土仍然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太平自小就有飞出去的念想。直到某年上元节的那天,因为韦氏的帮助,她才得以偷偷出宫。就像从云端飘落,亲身地去触碰一场人间的烟火。

她没料到,正是这场人间烟火,使她与爱的人邂逅。

长安大街上的西市和东市,人影参差,千灯如昼。太平与韦氏女扮男装,她们张开双臂拥抱滚滚红尘的惊喜,路摊的小吃,流行的物什,一时迷乱了眼,可惜她们做不了购物狂,因为她俩没带钱。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都戴着一张张诡异的昆仑奴面具,太平图个新鲜,用名贵的手镯跟卖主换了两张只,与韦氏一人一张。她们转身走后,卖主竟欢天喜地的忘了嘲讽这样的无知。

戴上面具的她们,很快在人群中挤散,太平如同风雨中飘摇的鸟儿,失去了她的依靠。于是她可怜兮兮地去问别人,她的韦姐姐在哪里。别人不理会,她就揭下别人的面具,可面具下都是一张张陌生的脸。她轻声地哭了起来。

当一个人觉得无助的时候,往往会出现新的转机。太平看见一个身着韦氏那样衣服的人走过来,她狂喜,上前揭下了这个人的面具。

面具下的人并非韦氏,而是一张俊秀的脸,两道剑眉略显英气,两片薄嘴唇中间发出了声音:小姐,你认错人了吧。

太平怔怔地站在那里。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应该是长安城里最英俊的。她看得痴了。一见钟情的浪漫美好,填补了她那双空虚迷茫的秋水,显出从未有过的温情、柔和。如果说她还有空虚迷茫的东西,就是被他摄取魂魄后的肉体空壳。

这个男子名叫薛绍,是长安城中一名低级官员。

擦肩之后,太平找到了韦氏,她有千般不舍,千般无奈,逐渐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在回宫的短暂时光里,她拒绝了突厥王子的求婚,她向武后吐露了她对薛绍的情愫。

武后当即让薛绍连升三级,随后又下诏招他为驸马。给予了无上的恩宠。

据《旧唐书·王珪传》记载,公主下嫁的礼仪从南朝就已荒废。

唐初恢复了的公主的婚礼,但大都简单草率。而太平与薛绍的婚礼,应是唐代办得最隆重的一次。出嫁的那天,武后嘱咐薛绍要好好照顾太平,面对严肃的神情,严厉的语气,薛绍皱了眉。这让太平感到了些许不安。

不管如何,这一场幸福的来得太快,太平措手不及。但作为帝国的公主,这一切又都顺理成章,她对自己的身份颇为感激。身披嫁衣的她,就这样与丈夫牵手,安静地在红尘里细数流年。

若要一个女子修炼得安稳成熟,那一定是在爱上了之后。太平没有依仗公主的权势在薛家颐指气使,她晨昏暮省,礼奉公婆,她只守着作为薛家儿媳应有的本分。

然而,人生有太多的迷雾,也有太多隐藏在迷雾中的真相。真相意味着残忍,一旦捅破,就是血淋淋的。长安宫中,薛家院内,有太多的真相,太平不知道。

她不知道,薛绍有一个叫作慧娘的妻子。他们青梅竹马,山盟海誓。

她不知道,武后为了使她幸福,竟赐慧娘自缢。幸亏有丫鬟的顶替,慧娘才免于一死。

她不知道,新婚之夜,薛绍潜送慧娘出城,慧娘生下孩子后含恨去世。

她不知道,这段缘分根本是权力的强制,而自己的丈夫犯下了欺君之罪。

她不知道,日夜相处的这个男人并不爱她!

所以,这段看似尘埃落定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然而,任何东西经过岁月的流淌都会变得柔软。也包括薛绍的那颗心。薛绍想使自己变为草木,但对于太平的爱,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尤其是他听到太平抚弄慧娘生前的琴,那曲《长相守》,是他与慧娘的盟誓,太平也会弹,而且弹得不错,像是在泣诉他们的过往。他对太平起了一丝怜爱。

也许对太平来说,最重要的却是琴身镌刻的那阕《诉衷情》,其中有令她销魂的六个字:换我心、为你心。

当初,太平因为一张面具爱上了薛绍,而如今,她却爱上了他的冷漠,他的沉寂。她将原因归结为自己爱得还不够强烈,不够深刻,于是她在承受的同时,又想方设法让薛绍开心,她恨不能拿自己的心跟薛绍交换,让他真切地感受那份爱的重量。

这世上有很多物事是平等的,比如道德,比如爱情。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爱情高兴时可以让你重生,悲伤时亦可让你毁灭。

由于薛绍的欺君被武后知晓,他想带着他与慧娘的儿子潜逃,却被武后派兵堵在了驸马府。太平在这一刻亲眼目睹了薛绍用剑自尽,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她的梦彻底破灭。

死一般的念头。为什么亲情与爱情存在这么强烈的冲突?为什么人生最大的痛苦只在她身上发生?

金锁重门,月笼绮窗。一曲《长相守》,一个脸谱,一张古琴,伴她余生。

往后,她虽遇见了跟薛绍长得一模一样的张易之,但这人终究不过是薛绍的影子。

缘起,我在人群中看到你;缘灭,我在人群中看到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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