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孙膑催开脚力,跟着毛奔由乾地进入阵中。
举目观看,不由得大吃一惊:但见高台五座,四面四堵高墙,开列八门,斗宿三曹四神,严加防守,雷祖隐于空中,六丁六甲众神,上张天罗,下支地网,防备森严,各逞威风。
孙膑随毛奔到了中央法台前。
只见毛奔下鹿上台,行至大纛旗下,烧了一道符咒。
那王翦手中执的五雷旗就挥动起来,空中的真魂金鞭响亮,二十四位雷部天君俱至跟前,将五面大鼓擂得惊天动地。
诸雷神展开双翅,起在空中,手举雷屑,自空而下。
电母忙开电镜,连闪几闪。
雷祖将金鞭一摆,四面八方雷部震动,霹雳一声,一齐动手。
孙膑一见诸雷帅来势凶猛,忙从背后拔出杏黄旗,展开裹在身上。
众神见了各自回避。
孙膑用旗护住自身。
但见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紫云腾腾笼罩,红光绕绕护住顶门,雷帅不敢下来,只在空中游荡。
孙膑暗自欢喜,下了青牛,席地而坐。自思:“即便不受雷屑之灾,看此光景也不能出去,暂被他所困,再见机而行罢!”
毛奔一见有杏黄旗护身,挡住五雷,吃惊不小:“难怪这刖夫终日背着这面哭丧旗,到了急时,委实也能派上用场。”
想罢提杖上鹿,出阵来至秦营参见秦王。
秦王问道:“真人阵势如何?”
毛奔道:“已将孙膑困在阵中。”
秦王道:“孙膑神通广大,须防他逃脱,况他党羽甚众。恐怕又有能人救护,反为不美。”
毛奔道:“圣上放心,阵中上有天罗,下有地网,还有五雷守住,虽有能人也进不得阵中。待贫道今夜三更作法,定叫刖夫七日而亡。”
秦王欢喜不尽,传旨摆宴尽欢。
酒至天晚,毛奔辞驾来至金子陵营中,对金子陵道:“师兄,你可将随营备用的白绫扯三丈六尺来,制一首幡,名曰落魂幡,上写“孙膑的生日时辰真魂在此”几个大字,用百丈高杆挑起,立在中央戊己土台之前,下用一小小的瓦罐,注满清水,用黑绢蒙上,快快备来!”
子陵答应,令人刹那间办齐。
毛奔令一旗牌官执幡进阵,旗牌官欣然愿往。
毛奔点头暗道:“也是此人大限到了。”
说话间夜已深沉。
毛奔提杖跨鹿,带领旗牌官进阵,到了中央法台。
旗牌官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魂魄,四面八方都是天兵天将,青红紫绦,面目狰狞,吓得浑身打战,不敢仰视。
毛奔将落魂幡悬上高杆,把水罐用黑绢蒙过,叫旗牌官在这幡下执掌。
旗牌官做梦也不知是用他来祭魂幡。
毛奔把令牌往上一举,只听得一声霹雳,照着落魂幡击将下来,就把个旗牌官击塌了顶门,祭了神幡。
毛奔复上台,口念真言,将令牌连击三下。
一位金甲天神从空而降,立在台前。
只见这位神只三头六臂,面如蟹盖,赤发红须,手执火尖枪,左悬弓,右插箭,威风凛凛,十分勇猛。
毛奔道:“无事不敢亵渎尊神,借仗神威,监守这支落魂幡;倘有能人进阵,若取此旗,尊神须紧护,若是失落,按神书听贬!”
遣罢尊神,毛奔又将灵符焚化,念动七字灵文,拘摘星辰。
就见孙膑的本命星离位,忽上忽下,渐将落下时,毛奔忙用剑一指,连击令牌,大喝道:“本命星还不速坠更待何时!”
只见一颗明星,清光耀眼,落将下来,一道金光即往水罐里,滴溜溜乱转,往上欲起。
毛奔用宝剑指定,喝道:“孽障,你还往哪里起!”
说罢,就用黑绢蒙了罐口,并将五雷神塔压在上面,把孙膑本命星镇住。
毛奔又击令牌,焚符念咒,半空中云推雾涌,来了一位星官,面如满月,白发如云,气喘吁吁而来。
毛奔道:“无事不敢奉请星君,今有孙膑本命星压在神塔之下,恐有能人进阵偷窃,借仗星主用心监守,倘有疏虞,按神书听贬!”
太白金星听罢,用心看守。
这里毛奔来至王翦面前,对雷祖道:“今有孙膑进阵,借仗天尊,遣五雷按子、午、酉三个时辰,霹震此幡,于七日之内轰死孙膑,不得有误!”
雷祖会意。此时正是半夜子时,雷祖即将金鞭在幡上一晃,那五雷齐展神威,照落魂幡劈了一雷,孙膑在台下就打了个冷战。
毛奔心中大喜,回营稍歇。
如此一日三次,连击三遍。
孙膑自觉眼前发黑,脑后生风,心中惊疑。
连忙掐指一算,早知情由,不觉长叹道:“我只道杏黄旗能挡诸神,不料落魂幡将本命星坠下,如此一日三击,岂不耗散我的精神!只需七日,我命休矣!”
不言孙膑在阵中惧。再说燕丹老贵人病得十分严重,精神恍惚。
这日微睁凤眼,不见孙膑在旁,忙问孙燕:“你三叔进朝距今几日了?”
孙燕答:“已有三日了。”
贵人又道:“你可进朝打听,三日了为何不回来?”
孙燕领命出丹阁,径到朝堂来。
至午门,正值齐王升殿议论军情之日。
齐王见孙燕上殿朝恭,欠身道:“御弟,这几日老贵人身体如何?”
孙燕道:“饮食不进,病势垂危。多应难保。”遂奏明受祖母差遣,到此询问三叔的下落之情。
齐王见问,紧锁双眉,道:御弟若问亚父,孤不好隐瞒,只因你三叔打他毛奔一拐,他就回营摆下一座五雷神兵阵,诱亚父前去打阵,如今已进阵三日了。凶吉存亡难料,孤家甚是放心不下。”
孙燕闻听大怒道:“妖道怎敢如此厉害,害我三叔!待微臣前去将毛奔擒来。”
说罢就要辞驾临敌。
齐王道:“御弟暂息雷霆之怒,想你三叔三灾五难俱已躲过,料也无妨。你如今一怒之下前去闯阵,倘若贵人一时不测,你叔侄俱不在跟前,此事怎处?不如先暂回丹凤阁,侍奉贵人,待孤差人再打听亚父的消息,方是两全。”
孙燕正在犹豫,忽见众家荫袭公爷出班奏道:“吾主在上,南平郡王临阵之际,嘱我等若在三日后不能出阵,即可奏知吾主,诚心降香,拜请仙人,自能解救。”
齐王闻言大喜,道:“御弟不必心焦,既然亚父有言在先,孤也想起,你三叔和金眼毛遂最好,孤今焚香,请毛真人下山来救亚父就不难了。”
孙燕道:“既然吾主不准为臣闯阵,臣也不敢自行,只是如今天已是第三日了,求我主立即诚心降香,速请能人下山相救要紧。”
齐王道:“御弟请回,不必多虑,孤当诚求高人相救。”
不言孙燕回转丹凤阁,单道齐王立即吩咐排好香案,净手焚香,诚心祷告上苍,祈求上仙拯救孙膑,不提。
且说这一缕信香青烟起在空中,被日值功曹接过,送往青石山闭阴洞而来。
此时正值赤脚真人金眼毛遂在洞中打坐,忽闻一阵信香冲了进来,用手抓了一把往鼻子上一闻,已知缘故。
毛遂心下大惊,道:“可叹三哥贪恋红尘,不肯回转天台,你在幽州已经受累不浅,为何又去临淄惹下罪灾!如今困在五雷阵中,眼睁睁七日内性命难保,我若是不管,不免绝了结拜之情。即便我再下红尘,也难救他。”辗转寻思,焦急万分。
旁有蒯文通问道:“师父为何愁眉不展,面带愁容?”
毛遂道:“贤徒有所不知,因你广文师伯在临淄大战,拐打了五雷真人毛奔,惹下大祸,故此毛奔摆下五雷阵,将他困住,只在七日而亡。”
文通道:“师伯有难,师父就应该下山相救。”
毛遂道:“我已归山,岂能再惹红尘杀戒!况且我对此阵一窍不通,纵然下山,亦难搭救。”
文通道:“既然师父不能解救,何不转请其他洞府的师祖!”
毛遂道:“如今叫我去请谁好?无论是谁,只可烦人家一回,二回也就不灵了。为着你师伯,我不知烦过人家多少次了,怎么还好再去央烦人家?”
文通道:“如此看来,师伯只有等死了?”
毛遂道:“不过还有一条门路,只是我不好再去,待我写几个字来,你去走走,我想你师伯平日最好的就是那个白猿,你带上我的书信,到雁愁涧请那老猿转上云梦山,请鬼谷子兄弟出山,他们师徒情长,自然肯下山相救。我去请他,恐怕不管。”
文通道:“既然如此,师父快写信来,弟子就此前往!”
毛遂即刻将书写就封固。
文通接了书函,拜辞出洞,招展金光直向雁愁涧而去。
再说孙燕回至丹凤阁,只见众宫女俱在阁中伺候。
孙燕忙至榻前,见贵人面如金纸,口鼻肿青,眼中垂泪、呻吟,知病已垂危,急忙跪下道:“祖母不必伤感,孙儿已回来了。”
贵人强睁二目,见身边有众多宫女,遂问道:“打听得你三叔今在何处?”
孙燕见问,不敢隐瞒,就将孙膑被困五雷阵之事如实说了一遍。
老贵人闻听此言,怒气填胸,悲上心头,浊痰上涌,不能下咽,竟断气而亡。
孙燕哭叫多时不见醒来,已知泉路茫茫去而不返,忙着宫人奏知齐王。
齐王闻奏,与龚国母齐至丹凤阁,痛哭一场。
收敛已毕,停在白虎殿开丧,晓谕群臣,俱挂孝七日。
孙燕叩谢齐王隆重之恩,全朝举哀吊丧,不提。
且说蒯文通接了毛遂的书信,推云拨雾径至雁愁涧落下。寻至洞口,就见一对对小猴嘻哈玩耍,翻筋斗的,打千秋的,叽叽喳喳,十分热闹。
文通自思:“南极掌教也好无主意,把一个猿猴也与他定个神仙,实在玷辱元门。
在诸仙中,不论天仙、地仙,以及上中、下、八洞山海群真,哪一个洞口都是仙童道友、白鹤青鸾,偏偏这里全是一伙猴儿守洞。我是叫他们师兄呢,还是叫他们道友?”
正想间,只见内中有一个眼尖的猴儿,早看见文通。
一猴用手招呼众猴:“你们快看,那是个什么东西往前滚来了?”
众猴嚷将起来,这个说是“肉球”,那个说是“肉蛋”。
又有几个哈哈大笑:“你们都错了,不是肉球,也不是肉蛋,却是个矮人。”
众猴一发喊,都拥将上来,把个文通四面围住。
这个拉袍,那个摘冠。文通大喝一声:“休得无礼,快些进去通报,就说青石山闭阴洞赤脚真人金眼毛遂差人下书到此。”
众猴听说,一哄走散,就往里面飞报。
一会儿,马灵仙长传言有请,即将文通请至洞府。
马灵仙降座相迎,让座,小猿献茶。
文通偷眼细看马灵,乃是一个年老的母猿。
文通心中暗暗叫苦:“师父为何打发我到此处来与畜类讲谈?”
正思间,老猿开言:“不知仙长到此何干?”
文通躬身道:“今奉家师之命,前来送达书柬。”
马灵道:“令师是谁?”
文通道:“乃青石山闭阴洞赤脚真人。”
老猿道:“莫非金眼毛遂?”
文通道:“正是。”
老猿道:“不知下书所为何事?”
文通道:“只因我师伯孙伯龄现今被困五雷阵中,我家师道行浅薄,不能解救,现有书柬呈上,请仙长过目。”说着取出书信,双手呈上。
老猿接过书信道:“原来是孙伯龄有难,你家真人不敢下山,倒要请我猿儿出去,料无济事。不过既有书来,待老身观看。”
说着将信拆封,细细看过,只见上写:
白猿仙弟台鉴:
燕山握别,屡易星霜。企仰仙仪,时蒙圣朝。兄返荒山,闭门寂守,不意齐君错爱,虔焚信香相召。惊异之余,得悉伯龄孙三哥遭困于五雷阵中。虽借杏黄旗保护,不致有损;然毛奔拘摄本命星辰,日遣五雷轰击,不过七日魂散魄消。
兄本拟速上云梦高山,必然气味难投。恳乞鹤驾,即赴仙山,邀请王家兄弟,早定解救之策。倘家再生,得离水火而蹬天堂。感荷高谊,非仅身受者而已。
毛遂顿首马灵看罢来书,凄然下泪道:“原来孙恩人果真有难,理应去救。仙长但请宽心,待小儿回来,打发他下山便了。”
文通道:“令郎何往?”
老猿道:“山中采药,不久便回。”
正说间,众猴儿拥着白猿进了洞门。来至石床前,参见了老母。
回头看见蒯文通,满脸笑容,道:“仙长久违了,到此何干?”
文通将适才细情相告。
老猿道:“现有毛真人书柬在此。”
白猿连忙接过,仔细一看,大惊失色,心下踌躇。
老猿道:“既然你孙三哥有难,你就该下山相救。”
白猿道:“这五雷阵我半点也不知,怎样搭救?”
老猿道:“你不能破阵,就快去找鬼谷子商议!”
白猿道:“为儿去不得。先前也是为孙三哥幽州遭困之事,去请鬼谷子,他不肯下山,孩儿使了一个计谋,才将他兄弟二人哄上幽州。孙三哥如今惹下此祸,为儿再去请他,他定然不肯下山。”
老猿闻言,顿时大怒:“不肖畜生,想我以前病重之时,你去偷盗仙桃,若不是你孙三哥知你有孝心,饶你一死,还赐你三颗仙桃,救了为娘一命,我焉有今日!虽说你在金沙、阴魂二阵效过微力,但孙恩人目下遭困,你岂能忍心坐视?你若迟迟不去,我就一拐打死你这个负义的畜生!”
白猿见母亲生气,无奈只好前去。
要知白猿能否请得鬼谷子兄弟下山,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