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又迎来了盛京的严冬。这年的严冬不但下起了皑皑大雪,还刮起了凛冽的大风,刮倒了各宫门前的松柏树,刮倒了挂在宫门上的牌匾,也刮得系在宫门两旁的灯笼摇摇欲坠;刮得我们的皮肤刺刺生疼。这股大风似乎要把这所皇宫整体卷走一般。
我与雨晴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着厚重的雪,一步一步艰难地向清宁宫挪去。从永福宫到清宁宫,按正常路程只需二十分钟左右,而我们却走了四十分钟。
原本还可能要走上一个小时呢。皆因雨晴这丫头,早上为我梳妆的时候,在为我戴上了旗头后,还不停地在我的头上插珠簪、步摇等,又为我戴上金光闪闪的镯子与链子,说是要为我添加份量,便不会被大风刮倒了。
我这头便把她给我戴的珠环配饰全摘下,道:“你这丫头越发没分寸了。我这是去给皇后请安,哪能打扮得这么花枝招展的,岂不要把皇后艳绝天下的风华给掩盖了?让人看见非说我失仪不可。”
雨晴恍然大悟,“噢,是的。反正你肚子里那个已经有五斤多了,够分量了。
来到了清宁宫,我朝哲哲福了一福:“许久没来向姑姑请安了,姑姑近来可还安好?”
哲哲一见是我,立马站了起来,迎到我跟前,道:“近来暴风肆虐,不是让你不要过来请安了吗?怎么不听呢?这要吹坏了身子,伤及龙胎,可如何是好?”
我微微一笑,道:“将近两个月没来向姑姑请安了,心中实在不安。”
哲哲为我掸了掸披肩上的霜雪:“你这般操劳,大风大雪的天还过来,倒让我不安了。”说着,朝随侍宫人嘱咐道:“灵儿,快给庄妃娘娘取暖炉来。”
手里捧着宫人递来的暖炉,着实暖和了不少。
此时,门外走进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罕见的身影,那是一个魁梧挺拔的身影,那是一个令我一见就神魂颠倒的身影,那是多尔衮的身影。他的手中捧着一袋包袱,优雅地走进来,朝我们行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庄妃娘娘。”他说得那么云淡风轻,不露声色,在外人听来是那么的彬彬有礼,只有我听出了他的那句”庄妃娘娘“里含了一丝悲凄。我朝他微微一笑。
哲哲和蔼地道:“十四爷,不必多礼。”
“谢皇后娘娘。”?
哲哲笑道:“十四爷可是无事不登清宁宫啊,这次有何来意?”
多尔衮打开了包袱:“前几日臣弟在山间狩猎,收获了五只狐狸,正好制成五件狐皮大衣,赠给五宫的娘娘。天气寒凉,几位娘娘正需要驱寒保暖的衣物。臣弟便送这雪中送炭之便。”
哲哲道:“难为十四爷有这份心意,你成日在外奔波劳累,你也正需要呢,怎么不留一件给自己呢?”
多尔衮拍拍自己的胸膛,道:“皇后娘娘无需担心,比起女子,臣的身体还挺硬朗的。”?
我和哲哲细细地抚摸着狐皮大衣,竟感觉触手生温。雪白的狐皮大衣竟真如雪般细腻柔软。
我们纷纷把大衣披上身。那柔软细腻的狐皮舒适得让我只觉置身于云中。
哲哲看向我,道:“本布泰,你回去歇息吧。你有孕在身,如今天气严寒,风云难测,十四弟,你保护庄妃回去吧。”
多尔衮拱起双手,道:“是,臣遵命。”
我向哲哲福了一福,道:“是,侄女告退。”
在回永福宫的路上,我一直不敢看他,把眼神转向沿途的花草。我不能与他同携白首,腹中的孩子也不是他的。我实在无颜面对他了,也无法接受他那深情的目光了。
大风加强了力度,狠狠打在我的身上,却不足以吹走我心中的烦忧。多尔衮身旁的松柏树已被吹得左右摇摆。忽然树根一断,整棵庞然大树朝多尔衮头上倒来。我顿时只觉脑袋空空的,忘了自身的安危,也忘了腹中胎儿的安危,只希望他安然无恙。我把他向我这边猛力一拉,躲过了危险区。然而,我趔趄了几下,便摔在了地上,他也跟着扑倒在我身上。
我已来不及顾虑“男女授受不亲”的礼俗了,因为强烈的阵痛似乎要把我吞没。仿佛有一个唐僧正在我体内,用他那坚固无比的紧箍咒无情地把我的子宫一圈一圈地收紧,然后再释放,再收紧一般,折磨得我生不如死。
只听得多尔衮朝雨晴嘱咐道:“你回去快去禀报皇后,娘娘临盆了,快宣御医。”然后,我便被抱起了,奔波了许久,才回到永福宫那张熟悉的床上。
耳畔传来多尔衮的细弱的喘息声与柔声的安慰:“没事的,宓儿。”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抚平了我的紧张与不安。虽然剧痛依旧,但我的内心满是幸福。
过了良久,雨晴匆匆地跑进来,道:“八阿哥忽然病重,皇上把所有太医都宣去关雎宫了,还下令在治愈八阿哥之前,所有太医都不许踏出关雎宫的门口。”
多尔衮气愤地道:“岂有此理,这也是他儿子啊,难道他也不管了吗?我去请接生嬷嬷来。”
我抓住了他的手,道:“别,别走。”
他回过身来,握着我的手,关切地注视着我,道:“我们这里没有人懂接生,必须请嬷嬷来。宓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以前,我在电视剧里,看多了古代的妃嫔临产时,接生嬷嬷也只是在一旁为她们打气,教她们吸气呼气等,并无什么高科技的辅产举动。
我强压着阵痛,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别请了,免得让生人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回去又不免传言纷纷了。”
多尔衮急得汗如雨下,却顾不及擦擦汗。“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些。”
我苦笑了一下:“有你在,我充满了勇气和力量,来了生人,我反倒不安了。”
小康子、海棠和依兰忙得不可开交。有的烧水,有的替我擦汗。而多尔衮和雨晴,则分别握紧我的两只手。他们都在虔诚地祈祷道:“上天保佑,母子平安。”
阵痛逐渐增强了,我只顾“啊!啊!啊!”地哀嚎着,耳畔的声音逐渐模糊,我已听不清他们说的话,只全神贯注地分娩。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声,一声“哇哇”的婴啼声破天而出。
此时,已是傍晚。红霞映射着永福宫,是那么的火红明亮。整个永福宫笼罩在一片喜悦的红色之中。
期待了他八个月、孕育了他八个月,如今,他终于降临了。鲜血覆盖了他全身,由宫人为他洗干净后,再抱到我面前。我慈爱地抱着如洋娃娃般柔软小巧的他。他的头发直直地耸着,似戴着一顶皇冠。红光弥漫、胎发高耸,这果然是帝王出生的征兆。
襁褓中他未能睁眼,只张着嘴巴哇哇地哭着。我宠溺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慈爱地凝视着他。我紧紧地抱着他,即使手已发软,也舍不得放手。我只想牢牢地守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我把孩子紧紧拥在怀里,看着多尔衮道:“多尔衮,谢谢你。”
他疲惫的脸上展开了一个舒心的笑容,道:“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我欣慰地笑了一笑。
他谨慎地看了小康子、海棠和依兰一眼,似乎担心他们泄露什么。
我明白了他的心思,道:“他们都是我的心腹,不会泄露什么的。”
小康子、海棠和依兰立刻跪下异口同声道:“奴才们誓死守密,绝不泄露一句。”
多尔衮的脸上挂了一抹安心的浅笑,诚恳地道:“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