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无法想象,她被甩出车外的时候是否是醒着的,摔落在树上的时候听着救护车呼啸离去时,她是不是感到绝望。
比起她后脑血块,顾安成更担心是心里因素导致她昏迷不醒。
“叩叩……”彭少枫站在门口,示意顾安成出去一下。
顾小白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说,冲顾安成摆了摆手:“你去吧,我守着她。”
顾安成点了下头,跟着彭少枫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楼梯间,顾安成和彭少枫面对面站着。
“什么事?”顾安成捏了捏鼻梁,他觉得有些累。
彭少枫压低了声音:“交警在陆遥车座下找到了夏梓欣的包,另外,夏梓欣的手机在山下公路附近发现,已经不能用了。”
顾安成吸了口气,点头:“他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工程车刹车失灵,他们查过,排出了人为的可能性,但是……”彭少枫微微皱眉,“陆遥和夏梓欣的情况比较麻烦一些。”
“什么意思?”顾安成挑眉。
彭少枫揉了揉太阳穴:“根据那两个被送去骨科的轻伤者所说,当时陆遥的车子已经失控,他们多次鸣笛警示,但陆遥的车歪歪扭扭,所以才会发生这次的事故。”
“歪歪扭扭?”顾安成咬唇,“陆遥那个疯子,他是怎么开车的!”
彭少枫神色古怪,“嘶”了一声后,轻声说:“根据当事人口供,当时陆遥好像在对夏梓欣做些什么事情,才没有注意到车,所以之后这件案子会移交刑警队。”
“做些什么事?”顾安成眸光一紧。
“他们说看不清楚。”彭少枫想避开这个话题,“要不等夏梓欣醒了再说这事,但我听说陆遥可能会忘记这件事。”
磨牙,顾安成愤恨:“就算他忘了,我也不会忘了他对梓欣做过什么。”
“少枫,帮我约刑警队的秦局吃饭,好好谈谈这个案子。”顾安成握拳,脸色黑沉。
“陆老头那边已经开始行动了。”彭少枫觉得这件事很可能会在陆震庭的干涉下,最后不了了之。
“没关系。”顾安成冷冷地勾起嘴角,他轻笑:“看着陆老头被我们耍得团团转,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夏梓欣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但一直处于昏睡中,齐教授的想法和顾安成一样,认为是心理上的问题困住了夏梓欣。
顾老爷子带着顾子琛来看夏梓欣,顾子琛十分安静,站在的病床旁,小心翼翼握住夏梓欣的手,小脸上的表情有些让人心疼。
老爷子不能在外面停留太久,顾子琛乖巧地不给他添麻烦,老爷子怎么说,他怎么做,只是离开的时候,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
顾安成虽对顾子琛有愧疚,但眼下他实在没办法分心照顾顾子琛,只答应他,夏梓欣一醒,就接他回来。
“对不起,又让你一个人承受痛苦了,快些醒过来,让我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你担心?再不醒过来,我就到你的梦里抓你回来。”
“梓欣,睁开眼看我一下,我和琛仔都在等你。”
“你就这么狠心,要丢下我们父子俩吗?好不容易我们三个在一起了,你不要我们的家了?”
每一天,每一个空闲的午后,顾安成坐在夏梓欣病床前,喋喋不休,从他们相识相知到相恋,很多说过的、没说过的话,他一点一点叙述着。
从五年前到五年后,她的离开,她的出现,还有琛仔的融入,他所有的感情全部袒露在她面前。
“真的很抱歉,一直到你离开后,我才知道他们对你做过了什么。”
“你那么善良,不会跟人起争执,对他们一味的忍让,可他们还步步紧逼。”
“你怕我知道后难过,所以什么都不说,一个人默默忍受,我后来才知道你为什么那段时间夜夜噩梦,我真不是个称职的丈夫,对不对?”
顾安成双手合十,把夏梓欣的手放在他掌心里,嘴角浮现出一抹自嘲的笑。
“我想要和你好好的在一起,真的很想,五年里我从没有忘记你,再遇时,我控制了很久,我怕我对你好,你会再次从我身边逃离。”
“可见到你向我求助,你说‘顾安成救我’,我的理智就不见了,只想带着你离开,去哪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
淡淡的苦笑,他对她,一直都是情不自禁。
“后来,看着你每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看你开心或不开心,看你受伤看你对我冷漠,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不会再让你受伤害,可有些事情仍然无法避免。”
“还有琛仔的事情,我一直都很介意有个孩子出现我生活中,那会让我想起我们的孩子,那个一出生就已经死了的孩子。”
眸光黯淡,顾安成想起了五年前。
“你不知道,我有多怕,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是我们最后一个孩子,你的离开,让我疯狂,我甚至认为如果一开始没有这个孩子,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顾子琛出现了,他像是抚平我们裂痕的伤药,有时候我觉得他是那个死去的孩子,我开始能够接受他,听他叫我爹地,那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是这五年里我不曾有过的。”
“你搬来和我们住,我们像一家三口那样的过日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但我感觉这种日子就像是我们当初设想的那样,我越来越觉得琛仔就是你和我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顾安成喜欢上这种一下班就能看见她和孩子在家里的感觉。
“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在一点点改变,尽管很缓慢,但正在变好,可你为什么不醒过来呢?你知不知道我很怕,怕再一次失去,失去这个家。”
他捏着她的手,把她手贴在自己脸上,略带胡茬的下巴不断摩挲着她。
“五年前,是她们让我们的孩子没了,虽然我还不知道当年到底是什么让你产生了和我离婚的念头,但我肯定这中间一定存在误会,我们还相爱着,对吗?”
“五年后,老天让我们再遇见,还给了我们一个最棒的儿子,你为什么不醒过来和我一起面对现实,陪我和儿子一直走下去?”
顾安成深吸一口气,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他放好她的手,替她捋好了额边的碎发,在她额上深深一吻。
起身,他嗓音沉重:“夏梓欣,如果你真的不想和我走下去,你无法再次接受我,我答应你,你醒来后,我会放手。”
敛眉,顾安成垂下眼皮,明明眼前是她的脸,却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只要你醒过来,只要你好好活下去,这一次换我离开。”
这几天,顾安成不是没想过,夏梓欣会不会是因为讨厌他而沉睡不醒,她是不是不想再面对他。
高傲如他,却在她的面前,失了往日的自信,那种没把握的感觉,就像是在深海中溺水了一般。
“叩叩”两声敲门声,张敏婷站在门外。
“顾医生,7号床的病人情况不太好,李医生请您过去一下。”看了眼床上还在睡着的夏梓欣,张敏婷声音很轻,如果不是事发突然,她真不愿来打扰这一对。
“好,我这就过去。”背对着张敏婷,顾安成的声音有些闷,他深深地、眷恋地看了夏梓欣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顾安成前脚刚离开,盛千海下一刻出现在夏梓欣病房门口。
“啊啦,真的在这里。”他笑,将手里的仙人掌盆栽放在她床头,盛千海的视线在仙人掌和夏梓欣之间徘徊了一笑,忍不住笑道:“不知道你醒过来看见这盆仙人掌会怎么想。”
“我听说你被车甩了出去,掉在了树上,被树枝树叶保护才没有大伤。”盛千海拉过椅子,坐在床前,短短几天,她的下巴像被削尖了一样。
盛千海不掩饰地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人,这样都可以活下来。”
“就像仙人掌。”他的视线不知怎么落在仙人掌身上,盛千海扬着嘴角:“只是不知道你的硬壳下是不是也一样柔软?”
事实上,知道夏梓欣出事后,盛千海有一瞬间的错愕,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在车祸中被车子甩飞再掉落到别处,居然还能好好活下来。
让盛千海更想不到的是,夏梓欣陷入了沉睡中,而守在她身边的人会是顾安成。
能让顾安成和陆遥争抢的女人吗?他脑海中浮现出她紧张的那张图纸,不知道她原本是想画谁的脸上去。
盛千海细细打量着她,不由笑了下,她真的是可以用仙人掌来形容,除了有刺外一点都不出众,却能让人在百花中一眼看见。
就像他去了花店想包束像样点的花,却在看见仙人掌的时候,再也移不开视线。
总觉得,除去外面那层刺,她是温柔的。
一滴泪从夏梓欣眼角滑落,盛千海微微惊讶,指尖在她脸颊上一划,他舌尖舔去手指上的泪水,味道有些苦涩。
“你在哭?”盛千海愣了一下,随后揉了揉前额,有些苦恼地看着她:“你这么有趣,让我有点想知道去了刺的你,不知道姐姐会不会不高兴。”
盛千海没有呆太久,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离开了。
正如盛千海来时那样,他刚一走,顾安成出现走廊另一侧,匆匆进了夏梓欣的病房。
昏迷中,夏梓欣耳边吵吵嚷嚷,声音从四面八发涌来,她却连一句完整的句子都听不清。
渐渐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能够听清一点。
顾安成的脸、五年前的撕心裂肺、琛仔笑起来的模样,一幅幅构成了图片,在黑暗中围绕着她,淡淡的发着光,像是要指引着她去哪里。
她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是顾安成说要离开,她知道在这之前,顾安成说了很多很多话,可只有他说那一句的时候,黑暗一点点消散,他们重遇后相处的画面不停在她身边旋转,替代了那些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