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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银鳞(1)

1{荣耀之都·卡隆那·空之殿}

一片漆黑之中,夏雅独自一人徘徊在庞大而寂静的虚无当中,似乎迷失了方向。意识到可能迷路了的她开始变得慌张,她攥紧拳头,在一片黑暗里漫无目的地摸索。可是,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眼前的一切除了无声的黑暗,还是无声的黑暗。她有些沮丧地蹲下身来,持续了很久的行走让她的力气已然耗尽,她轻轻地呼吸着,低声安慰自己“不要慌”。

一道金色的光芒洒在她蜷缩的身子上,就像是门扉敞开后的阳光照射进来一样,温暖宜人。她抬起埋在双膝之间的头,侧过脸去看那道金色的光,只见光的源头处,有一个高大的男子正向她迎面走来。

随着他慢慢走近,他的五官相貌渐渐清晰地呈现,高挺的鼻子,如刀锋般的眉毛……柔和的眼神似乎在进行着友好地问候。他的手上提着黑色的巨剑,而那看起来就很厚重的巨剑,却被他很轻盈地握在手里。

好像经过了漫长的反应后,夏雅才缓缓站起身,她的目光时刻汇聚在从光芒之中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雷洛前辈”,内心油然生出一种沁心的温热。

他走到了她的跟前,伸过右手,掌心向上,脸上浮起美好的微笑。夏雅羞涩地把手放了上去,刚才的慌张和害怕顿时消除。她感觉到雷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心跳的频率也随之加快。

雷洛转过身子,与夏雅肩并着肩,十指紧扣。夏雅把手放在胸前,却丝毫无法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然而,当她把脸转向雷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让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呼吸不能——雷洛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忧伤而涣散的眼神里,仿佛在倾诉着无尽的压抑。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破裂,如同纸张,碎成大大小小的参差不齐的碎片,最后干脆散作金色的粉屑……夏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疯狂地摇晃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尖锐的叫声——“啊——雷洛前辈!”躺在床上的夏雅不停摇晃着身子,额头已满是涔涔的汗水。弥可闻声从隔壁跑了过来,不停地呼唤夏雅的名字,想把她从梦中叫醒。

随着睡梦中的意识逐渐消弭,夏雅微微睁开眼睛,眉骨上的汗水沿着眼窝流了下来,浸入她的眼睛。她下意识地用手臂去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视野也随即清晰起来。“……是弥可啊。”夏雅看着扶着床头盯着自己的弥可,有些恍惚地说着,她向后靠了靠,坐起身来。

“还在想雷洛的事吗?”弥可坐在床边上,语气中有些心疼。

夏雅幽怨地吐了口气,无奈地点头承认,她把手背贴在额头上,从额头传来超过常温的热度,神情更加沮丧。

“烧还没有退吗?”弥可也伸过手去贴在夏雅的额头上,另一只放在自己的额头上,认真地比对。“看来烧还是没有退。”

夏雅再次点了点头。她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噩梦,感到一阵后怕,尽管已经回到空之殿三天了,自己却依然沉浸在一周前与雷洛分别时的情绪当中,感到自己很没有用。不过,对雷洛暂时离开乌托邦的决定,不光是夏雅,整个空之殿的人,都对此感到万分的惊讶。

雷洛离开的事发生在回到里塞港后的第二天。

清晨,里塞港的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如一串串透明的风铃,随风轻轻摇曳。海边起了朦胧的薄雾,氤氲而神秘。负责巡逻的卫兵们在码头上徘徊,他们不时地抬头望向大海,观察着海平面上的细微变化。长年累月的工作经验,似乎让他们连一天里见过多少条鱼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尽管现在顶着绵绵细雨,工作也是一丝不苟。“快看!那里!”其中一个卫兵大声地喊着,手指指向东北侧的海域,大家沿着他所指着的方向看去,薄雾之中依稀有船的影子在轻微地晃动。

雷洛走上甲板,向卫兵们挥着手臂,卫兵们也很快便认出了他,迅速做好了让船只停泊的准备。不久以后,船便靠岸,雷洛、夏雅和弥可终于脱离了那艘在暗黑之岛周遭发现的、破烂不堪的渔船。在经过了连日被腥臭味困扰的处境后,三人最终平安地回到了内陆的怀抱。

卫兵按照雷内离开里塞城时留下的吩咐,把三人带到了预定休息的地方。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休整,启程回空之殿的时候也已经到了。

夏雅和弥可,在卫兵的引导下来到城外的“雷内号”所在的地方,发现雷洛似乎早已在那里等候了许久,像是有什么心事的他,正倚在“雷内号”的铁皮外壳上,低头沉思着什么,这种状态,自从他在暗黑之岛上醒来以后便时有出现。

黑色巨剑立在他的身旁,看起来与现在阴郁的他倒蛮搭调。可能是听到夏雅和弥可走来的脚步声,他微微抬起了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朝自己方向走来的夏雅和弥可。他的眼神犹豫而矛盾,像是在作着什么艰难的抉择。他仰起头来,深深舒了一口气,提起身边的大剑,扛在自己的后背上,径直向夏雅和弥可走了过去。

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夏雅的心底莫名地蹿出,看着迎面走来,神情有些微妙的雷洛,心不由得沉了一下,她竭力告诉自己,这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然而,在雷洛走到她们跟前说过第一句话后,夏雅便意识到,刚才的预感完全应验。

雷洛像是在用道歉地口吻,低低地说:“经过这些天的考虑,我决定暂时离开空之殿。”面对着预料之中的尴尬,雷洛像是念台词一样继续,“请你们帮我转告堪萨斯先生,我会尽自己一切努力,提高自身的能力,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归队。”

夏雅低着头,一言不发,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自己身前即将离开的他。

突如其来的变化虽然从先前的情况中有隐隐的预兆,但也许是习惯了队伍中有雷洛的存在,她还从来没有去想过雷洛离开的这一类“如果”。身旁的弥可看着愣住的夏雅,不知如何是好。

“希望你们多保重身体,菲尔也劳烦你们多照顾了。”雷洛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正当雷洛与夏雅擦肩走过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夏雅的声音,“雷洛……前辈!”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一样,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雷洛回过身去,看着依然背对着自己的夏雅。

“请……你多保重。”夏雅抓起弥可的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雷内号”。

于是乎,在刚回到空之殿后,夏雅便重病一场,这已经是第三天卧床。

尽管在这期间,弥可用现学现卖的蹩脚治愈术为她治疗过几次,却莫名其妙地毫无作用,而夏雅也对自己放任自流,根本没有治疗自己的意识。经过弥可的诊断,最终将夏雅的病情确诊为“心病”。夏雅对此不置可否,但萎靡不振却无从振奋。就像是折翼的小鸟,一心想要重归上天,却无可奈何。

弥可已经前往歌德学院帮忙扫除,难道只能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吸着污浊的空气?夏雅一想到这儿,便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猛然摇了摇头。她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床边的窗台上,阳光温柔宜人,窗外依旧是生机勃勃。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她默默地告诉自己,顺应着自己的思考,她轻轻地点着头。她伸出三根手指,冲着自己的衣柜打了个响指,衣柜“砰”的一声朝外打开。她得意地一笑,接着用食指做了一个“勾”的动作,一套红色的束身服装,慢悠悠地飘到了自己的跟前。

换好衣服后,没过多久,夏雅便出现在了空之殿的广场上。虽然还伴有轻微的头痛,但从感觉上来讲,出来走走要比整日躺在床上要好得多。而当路过广场的喷泉时,她便已经微微觉得体力不支了,她把目光转到一侧的长椅上,打算休息一下时,却发现了独自坐在那里的菲尔。可能是头疼的原因,夏雅无法看清此刻菲尔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她坐姿的轮廓来看,双手撑在腿上托着腮的菲尔,并不像是有一个好心情。

要过去打个招呼吗?万一打搅到她怎么办?夏雅心里悄悄地思量着。也许是卧床太久,思维减速太多,没等夏雅想出个所以然来,便被“目标”发现,看着朝自己招手的菲尔,夏雅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夏雅走过去坐到了菲尔的身边,从菲尔的表情看来,似乎是验证了刚才夏雅的猜想。

“怎么了?夏雅,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菲尔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顺可人,连吐字发音都有明显的贵族气质。

“没有啦,我只是生病了。”夏雅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干咳了两声,“出来透透空气,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菲尔你。”

“生病?身为牧师的夏雅,怎么会生病?”菲尔瞪着好奇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病号”,有些吃惊。

夏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总之就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不过应该没事的,已经好多了。刚才我看到菲尔的样子似乎不是很开心,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夏雅刚刚说完,便忽然想起了什么——菲尔所苦恼的多半可能是雷洛离开的事吧。菲尔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难为情的感觉,她突然把脸转向夏雅,专注地盯着夏雅的眼睛,像是在恳求着什么。

“夏雅……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真地回答我,好不好?”

夏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过分的恳切,杀伤力果真大于威胁。

“如果,对你很重要的人,可能有危险……你会怎么办?”菲尔缓慢地说道,神情中隐隐透着忧虑。

她是在说雷洛吗?怎么神秘兮兮的?夏雅感到有些奇怪。“应该……应该,尽力去帮他吧。”对这么笼统的问题,夏雅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答案。

“尽力,帮他……”菲尔的脑袋里似乎在一瞬间掠过了无数的画面,“可是……碍于身份的原因,也许你没有办法帮到他呢?”

碍于身份?对问题中存在这样的字眼,夏雅感到有些茫然,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菲尔有些失望地把脸转了回去,低声呢喃道:“可能夏雅无法理解那道叫作身份的天堑是什么吧……”菲尔叹了口气,无奈的情愫积聚在胸腔,连呼吸都愈加苦涩。尽管拥有强大的能力,出身皇室的菲尔始终都是一个柔弱的女孩。“因为身份而无法在一起,甚至连帮忙都做不到……”

因为身份,而无法在一起……听着菲尔抽象的描述,夏雅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画面……聊天的气氛,在菲尔的描述过程中变得异常微妙。

夏雅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个“不堪入目”晃出了已经是一团糨糊的脑袋。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问:“你说的他,该不会是雷洛前辈吧……”

菲尔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飞快把脸转了过来,原本忧心忡忡的她换成了一副尴尬而竭力忍住发笑的嘴脸。她哭笑不得地看着夏雅,连忙摆手否认。

“才不是啊!哥哥就是哥哥!这种身份上的限制,我还是能够懂的!”

菲尔掩住嘴巴“咯咯”地笑着,一旁的夏雅倒是一副“既觉得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尴尬无比”的表情。菲尔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无心的笑话当中,不住地发笑。

“好啦好啦,”菲尔极力忍住笑容,“我还是都跟夏雅你说了吧……”

菲尔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我的心上人在乌托邦里,你知道吗?”

夏雅有些惊讶地摇了摇头,脑海中依次浮现出雷洛、休德迦、费多、银麟的形象,可是从平时的所见所闻来看,除了雷洛以外,真的很难看出菲尔与其他人还有“伙伴”之外的关系。

看着眼前夏雅充满求知欲的双眸,菲尔也不忍心继续把关子卖下去。“你觉得银麟怎么样?”菲尔故作镇定地低声问道,可是绯红的脸颊已经将她的掩饰完全出卖。

银麟?夏雅仔细翻寻着脑海中对他的记忆,可连他开口说话的印象都少得可怜。她只能想起银麟修长的身形和如黑洞般深邃的双眸,以及他个人如疾风闪电般迅捷的作战方式。

“银麟,好像是个很冰冷的人……”夏雅想了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笼统的概括。

菲尔摇了摇头,瞳孔里就像是有温热的海浪汹涌着一样,她微微仰起头,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不,在我眼中的他,是一个……很纯粹、很温柔的人。”

“温柔?”温柔和银麟,夏雅难以将两者联系起来。

“你知道银麟和哥哥的关系吗?”

“一起作战的伙伴,不是吗?”夏雅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坐在一旁神伤的菲尔。两个男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恐怕多想也只能是乱想。

“嗯……也许吧……”菲尔的口吻忽然变得沉重,“可事实上,银麟和哥哥……是主仆关系。”

“主仆?”夏雅对这样的答案始料未及。

菲尔无奈地点点头,“没错。银麟是哥哥的仆人,从小就一直是哥哥的仆人。”菲尔的脑海里扯动出昏黄的画面,清晰的记忆,都如同发生在昨天。

“银麟从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父亲,独自跟母亲生活。贫穷窘困的家境让他无法享受其他孩子一样的童年,只能住在城内的贫民窟里,每天以打猎维持生计。直到有一天,帝焰国公开招募少年战士,身手灵巧敏捷的他,瞒着母亲偷偷参加了那次活动。在那次活动中,他以优异的成绩获得了最后的胜利,被送到凤凰要塞里,并且与哥哥进行比试。因为,招募少年战士的最终目的,就是因为好战的哥哥想要找陪练,然而父亲又不允许大人与他比试。

“我还记得很清楚,当时的我坐在父王的旁边,看着形销骨立的银麟低着头,缓缓从门外走进演武厅。那是我第一次见他,他穿着破破烂烂的灰色衬衫,上面的纽扣都已经变得松弛,全身都是脏兮兮的样子。相比于从小就穿着定制战袍的哥哥,要逊色好多。然而,就在银麟在大厅中等待的时候,却来了一个卫兵说哥哥今天并不会来。可能是哥哥已经厌倦了与同龄人比试,所以拒绝了父王自作主张的办法。”

“但出人意料的是,明知对手不会前来的银麟,却如同脚下生根了一样站在大厅里不肯离去,就算卫兵一个个上来连拉带拽,他都不肯离开一步。他用与年龄不相符的冰冷眼神,看着每一个上前拉扯他的士兵,我到现在,都能依稀记得那个时候他眼神中的失落和无助。”

“于是,我便跑去把哥哥拉了过来,没想到看到哥哥的他,如同疯子一般摆脱开士兵,冲上来一把将哥哥扑倒在地……当时的我,真的吓了一跳。父王大怒,命令卫兵上前拦阻,哥哥却当即拒绝,与银麟扭打在一起。哥哥在过了很久以后终于占据了上风,但无论哥哥以怎样的方式将银麟击倒在地,他都会一次次爬起来,即使只有挨打的份儿。”

“哥哥仿佛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所以直到两个年仅十岁的少年力竭,都没有分出任何胜负。可能是英雄相惜的缘故,哥哥非常欣赏银麟不屈不挠的性格,以后的日子里,屡次跟父王提起拿到悬赏回到家乡的银麟。”

“有一天,父王把我和哥哥再次叫到演武厅,居然看到银麟衣冠整洁地站在那里。精致的长靴,银色的修身长衫,远远看去,银麟就像是一头幼小的豹子。父王告诉我们,从那天起,银麟就正式成为哥哥的随从……”

2{圣城·耶路撒冷}

耶诺教皇从预言厅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捆黄色的卷轴,外观虽然古老,却依然让人觉得十分精致,这便是朵拉之卷。

一丝莫名的忧虑窜过他的神经,犹如蠕虫在大脑中爬行而过,让人觉得十分不适。

他缓缓合上双眼,像是开始去感知着什么,以至于过了良久,他才重新张开双眸,眉心却已微微生起褶皱。

——到底是谁在策划着这一切?

他似乎没有办法找到答案。

{帝焰国·奥克达城}

作为奥克达城将近二十年来的唯一领导者,库佐依旧扞卫着“奥克达自卫军”的存在。尽管帝焰内战后的奥克达,年年都会受到来自帝焰国统治下的剥削,但忌于元老们对这个“英雄之乡”的庇护,帝焰王始终没有强制性要求奥克达交出佣兵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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