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吃过早饭之后,困极的夏云让平安在客厅画画,自己回卧室睡回笼觉。
夏云觉得还没睡多久呢,就被门铃声吵醒,她看了看手机,已经十点多了。她走到门口没好气地问:“谁啊?”
只听一个老年女子的声音回答:“是我,开门!”
听到这个声音夏云一下子醒了,连忙抓了抓头发,把门打开。
“妈,你来啦。”
站在门口的是夏云的婆婆,宁如林的妈。
“你才起来?”
宁妈妈是个老革命同志,干了二三十年的妇联,一向以勤劳朴实为荣,见不得懒散拖沓。
“我昨天晚上没睡好。”夏云心虚,气势上就矮了三分,不然她回答的应该是“今天又不用上班,正好补觉”。
“碰上这事儿,是应该睡不好。”婆婆板着脸进了屋,看见平安抓着裤腿站在茶几旁,“就是这孩子?”
“嗯。”夏云抓了抓头发,无奈地回答。
宁妈妈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着平安,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媳妇,说:“看这长相,倒是不像你的孩子。”
“哎哟,妈,你说我都跟如林两年了,我是什么样人您还不知道吗。如林昨天也不问清楚就发那么大火儿,一点儿都不信任我。”见婆婆的话对自己有利,夏云不失时机地撒起娇来。
“那也难说,这世上什么事儿没有啊?你也不能怪如林发脾气。别说他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就说你,要是这小孩来了是找如林的,孩子妈又是如林以前女朋友,你能压得住?”见夏云没接话像是默认了,宁妈妈接着说:“也是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开放,要都跟我们当年那么规规矩矩的,谁能怀疑自己老婆结婚前生过孩子的。”
听了这话,夏云觉得脸上发烫,并且暗自盘算以后怎么跟宁如林算账——如果还有以后。这有些奇怪,尽管夏云本人坚定地认为一个成熟独立的成年人不必非得等到结婚才能有性生活,并且她准备了很多话来反击任何“婚前贞操观”的持有者。但是当一个理直气壮的“婚前贞操观”的持有者就在你的面前,你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堪——也许是因为你不够坚定,也许是因为你不如对方理直气壮,也许是因为人没有办法真的忽略其他人的看法。
“你叫什么?”宁妈妈给了儿媳下马威,把注意力又转移到小平安的身上。
“慕平安。”说话的时候平安已经挪到了夏云身后。
“几岁了?”
“五岁。”
夏云能够明显感觉到,平安在每次回答问题之前都会做一个深呼吸,似乎在尽自己的努力回答得好些。
“你爸爸叫什么?”
“我爸爸叫慕山。”
“他是干吗的?”
“他,他是爸爸。”
“问这孩子什么都问不出来,能让他气死。”夏云适时解救了平安,并拍了拍他的肩膀作为安慰,“到里面画画去吧,阿姨跟奶奶要说话。”
平安乖乖地收好茶几上的东西进卧室,然后又出现在卧室门口,小声问:“我能拿那个小凳子吗?”
“拿去吧!”夏云拿起那个小凳子递给他,平安接过去之后进了卧室,并轻轻关好卧室的门。
“那个慕山是干吗的?”
“算是个,画家。”说着夏云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似乎不用梳子好好梳一下,你就得用手一直不停抓头发,却始终没法儿放心。
“画画儿的,那不太稳定啊。”一个做了几十年妇女工作的老同志很会用一些同义词的变换让含义变得不那么一样。
“对,不过,收入还可以。”夏云又抓了抓头发,然后补了一句:“可以糊口。”
“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
“差不多,四年吧。”
“都四年了,怎么没结婚?”
“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夏云皱了皱眉回答。
“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俩人谈恋爱,能谈完就算过去吗?你以为过去了,这不就冒出个孩子吗。你这就是碰上我们这样开明的家庭了,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思想都开放。要是碰上家是农村父母都认老理的,这还不得闹离婚啊。”
“妈,你不会是来劝我离婚的吧?这件事儿还没弄清楚呢,咱们先别急着下定论好吗?”夏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以前谈过一次恋爱的事情会被借题发挥到这个程度。
“我当然不会劝你们离婚!你们结婚证刚领了没几天,婚礼的请柬也都发出去了,现在离婚不是等着叫人笑话吗。我过来呢,一是把事情问问清楚,二是把这孩子领回我那儿去。”
“把孩子带走?!为什么?”夏云觉得这简直可怕。
“帮你带啊。你不上班啊?这急急忙忙的你怎么给他办幼儿园?上哪找保姆?再说这孩子待多久还不一定,整那些不也浪费吗。这也就是自己妈,不然谁帮你们操心这些事儿。你家里知道这事儿了没?”
“没有,我妈要知道这事儿肯定瞎着急,再说我自己还没把事情弄清楚呢,怎么跟家里说。孩子也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果果不是在您那儿吗,俩孩子在一块儿得多闹啊,再说我还得想办法从他那儿套点儿话出来,不然找不到他爸人。”夏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跟敌人斗智斗勇一样劳心费力,她不明白一个老女人怎么会多事和心怀恶意到这个程度。然而这也许就是婆媳问题的症结所在——亲生母女总能把对方的行为往善意理解,而婆媳则正好相反,致命的是,她们的理解有时恰恰是对的,虽然总是夸大了。
由于夏云在买房、装修、饭店和宾客名单上都表现出了相当的强势和高超的谈判水平,宁妈妈知道自己不能硬来。
“也行,那先这样吧,我先回去了。”说完宁妈妈起身就要走。
“行,妈那你先回去吧。我这边儿还得再想想办法。”夏云见婆婆要走正求之不得,也不打算说什么客气话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