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住木箸的右手,渐渐地开始用力,右手上的青筋也开始暴起,脸上却是波澜不惊,“如今这个时候,实在不宜谈儿女私情!先父刚逝去不久,小婿必须替先父守孝三年!”
钱员外听着徐毅的话,心中即便是有些怒火,也只能隐忍不发。
里朝的习俗,的确有此规定。若有长者逝去,其亲子或者亲女必须守孝三年。只是,这仅仅是习俗而已,真正遵循之人,并不多见。徐毅以此为拒绝的条件,倒是令钱员外不知该如何应对。
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道:“贤婿说的是。”
钱青青对于徐毅的回答,眼中则是飞快地闪过一道光芒。当徐毅看向她时,却又变得有些幽怨。
“徐公子所言甚是,”低下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钱爱爱听着徐毅的回答,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他终究还是没拒绝姐姐,不是么?看了一眼徐毅,而后又收回视线,有些食不知味地吃着眼前的饭菜。
钱箬笙有些心疼地看着钱爱爱,想劝她些什么,但是在看到她脸上的笑颜时,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晚膳用过之后,钱爱爱来到以前在钱府时最爱呆的角落里,思考着自己日后的打算。
今日徐毅虽然没有接受大姐立刻进门,但是却也不曾拒绝。今日在大姐房中看到的情形,不论是大姐愿意也好,徐毅被强迫也好,但是这证明了一点,徐毅对大姐心中仍旧有情。
自己对徐毅,又是什么感觉?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么个疑问,倒是让钱爱爱有些惊愕。
只是比朋友更亲近一点点罢了——有个极小的声音在钱爱爱心中辩解道。
对,就是这样!自己该是想法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徐毅心中既有大姐,自己去掺和这些事情做什么?!
心中既然有了离开的念头,钱爱爱原本沉闷的心情,也变得释怀起来。
深呼吸,再睁开眼,眼前熟悉的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
“爱爱,”柔和的男声从钱爱爱身后传来,钱爱爱不禁回头,发现来者是钱箬笙。
钱箬笙手中捧着大半个西瓜,朝着钱爱爱走来,笑道:“今日初见,没来得及和你多说两句。今夜原本想出来走走,没想到你会在这。”
钱爱爱看着他手中的西瓜,便已猜出,他必定是找寻自己而来。不点破他的谎言,只是极为自然地将他手中的西瓜接过,用勺子吃了起来。
一边吃着,还一边不时地抬头看向钱箬笙,“还是大哥知我心意。”
钱箬笙看着钱爱爱吃着西瓜的模样,思绪又飘到了钱爱爱尚未出嫁时的情形。每逢夏日,自己总会带个西瓜和爱爱躲在这个角落里,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自己遇见的趣事。
多半是爱爱说着,自己倾听。只是今日,爱爱已经为人妇,而自己,也快要娶妻。想到自己即将要迎娶的妻子,不禁皱眉。
“大哥,好端端的,怎生皱起了眉头?莫非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不成?”
虽然忙着吃西瓜,但是钱爱爱却不曾漏过钱箬笙脸上半分的表情变化。
钱箬笙笑笑,“没事。爱爱,你在擎天堡开心吗?不开心的话,就回来吧!有大哥在,一切都没有问题。”
钱爱爱握住勺子的手,僵了僵,而后笑道:“开心,怎么会不开心呢?好歹我也算是擎天堡的半个女主人,谁敢欺负我呢?别人不了解我,难道大哥还不了解我么?”
“爱爱,若当真不开心,无需勉强。大哥是说真的……”
“爱爱很开心呢!”钱爱爱扬起笑脸,打断钱箬笙的话,心中却隐约有想哭的冲动。
钱箬笙看着钱爱爱强颜欢笑的模样,突然伸出双手,将钱爱爱拥在怀中,道:“爱爱,凡事有大哥!”
钱爱爱手中抱着半个西瓜,就这么躺在钱箬笙怀里,微微有些愣怔。透着朦胧的月光,钱爱爱仔细打量着钱箬笙的五官,何时起,他也有了如此厚实有力的肩膀?
心中所有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泪水渐渐地滴落在钱箬笙的衣袖上,她眼前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大哥,今天天气真热,我的眼睛都熏出了汗。”
徐毅心中的心情也极为复杂,跺至钱府从未来过的角落里,原本想找个幽静的地方梳理自己的心思,却不想,看到钱爱爱躺在钱箬笙怀中。
他只觉得脑中有股血气上涌,双眼开始冒出怒火。
“你们在做什么?”徐毅来到二人跟前,看见钱爱爱微红的双眼,不禁一愣。
她哭了?
钱爱爱吸吸鼻子,忍住眼眶里继续流下的泪珠,对于徐毅的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很快地旋即释然。
想着自己如今在钱箬笙怀中,略微有些不妥,只能暂时离开了他的怀抱,道:“今夜夜色不错,想出来看看罢了!恰好遇上大哥,仅此而已。”
“欣赏月色,需要抱在一块么?即便是兄妹之间,也有男女之防吧!”看着钱箬笙犹自护住钱爱爱的双手,心中怒火犹在。
“爱爱不过是许久未见大哥罢了,亲热些,又有什么问题?夫君若要如此说,那么夫君下午和姐姐在房中拥抱,又是为了什么?”
钱爱爱将手中的西瓜放下,走到徐毅跟前,毫不示弱地看向徐毅。
凭什么自己不能对大哥诉苦?凭什么就能让他美人在怀?
“你……”徐毅被钱爱爱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狼狈道:“当时青青很虚弱,所以……”
“啪……”钱爱爱扬起手掌,鲜红的掌印出现在徐毅脸上。
徐毅和钱箬笙被钱爱爱这个突然的动作,惊讶不已。
徐毅更是捂住脸,有些不能置信地看着钱爱爱。
她,刚打他?
钱爱爱有些心疼地吹了吹泛红的手掌,而后将手掌展现在徐毅面前,“你脸上有蚊子呢!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将这个蚊子从夫君脸上除去。怎知力度没有拿捏好,伤着了夫君!想必大度如夫君,应该不会责怪爱爱的不知轻重吧?”
钱爱爱伸出手,似乎打算上前看看徐毅脸上的伤势如何,徐毅却侧过头去,看着钱爱爱手掌上的小黑影,却无法反驳。
因为她的掌心上,赫然是只蚊子的尸体。
徐毅依旧捂着脸,脸上除了刚刚留下的鲜红掌印之外,也被怒火涨的通红。
“你……”另外一只手只能指着钱爱爱不停地抖动,却又不知该如何责备。
钱爱爱眸中泛着笑意,看向钱箬笙道:“大哥,今晚月色太差,爱爱就不陪您欣赏了。先回房休息了!”
利落地转身回房休息,只留下徐毅看着钱爱爱远去的身影出神。
钱箬笙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爱爱的脾性,果然不曾有半分变化!
慢慢走到徐毅跟前,低声道:“若你不真心对她,自有人会真心对她!”
钱箬笙的话,仿佛在徐毅心中敲响警钟。钱爱爱,当真会离开自己吗?
至于钱青青,自己是娶,还是不娶?自己对她的感情,是否真的一如当初?
钱爱爱回到房中,看着仍旧有些微红的手掌,心中略微有些快感。
这该死的徐毅!下次再招惹自己,就不是巴掌这么简单了!
但是转念想到,这似乎是第一次在钱箬笙面前动手打人,会不会影响自己在钱箬笙心目中的形象?
算了,反正将心中的那口气刚刚出完,心情好多了!
躺在床上,看着新换上的轻纱床帐,朦朦胧胧地睡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起床,钱爱爱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窗外大好的天气,时不时地还有微风拂过,不由得心情大好。
换好衣服之后,便来到前厅用早膳。
能够来到前厅用膳,是钱爱爱出嫁以后才有的福利。以前这时候,钱爱爱只能随同下人在厨房中用膳。
原本该是早膳的时辰,却不见徐毅。钱爱爱咬着木箸,看着眼前的菜肴,这徐毅莫不是被自己打成白痴了不成?连早膳也不出来用?
正疑惑的时候,钱夫人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还不时拢拢头上的发髻,似乎是在显摆些什么。
钱爱爱抬头,原来是钱夫人头上多了支发簪而已。那发簪一看便知不是凡品,难道说,爹转性了?
钱大夫人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在看到钱爱爱在用着早膳时,故意装作惊讶道:“呀,这不是爱爱吗?怎么爱爱没和徐公子还有青青出去玩呢?昨晚上就听青青念叨着,说是要和徐公子出去呢!”
钱大夫人主动帮钱爱爱将疑惑释开,钱爱爱面带笑容,丝毫没有任何尴尬道:“夫君愿意陪着姐姐,很好啊!”
手中的木箸却是不停地戳着碗中的白粥,似乎将那白粥当成了徐毅一般,恨不能将他全身弄得千疮百孔。
这该死的徐毅,究竟将自己当成什么了?!即便是他心中没有自己,但是又怎能如此漠视自己的存在?
“大娘慢用,爱爱先行告退了。”
他能找大姐出去游玩,自己就不能出去游玩么?
收拾心情,特地将自己装扮一番,这才出门。
钱爱爱对于扬州的印象,并不多。因为尚未出嫁之时,自己毕竟算是大家小姐,即便钱员外再怎么不重视她,但是却也不让她踏出门口半步。
今日的钱爱爱,身上带了些银两,便在这诺大的扬州城逛了起来。
扬州城一年四季都喧闹非常,再加上其交通便利,自然成了商人们眼中的上好宝地。如今正是大清早,摆摊的小贩们早已将自己的商品陈列出来,只待客人前来挑选。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商品,钱爱爱却兴致全无,心里只觉得无趣。
终于来到了一座在钱爱爱看来有些五颜六色的大楼前,看着这艳俗的布置,钱爱爱的眼中突然迸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