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来问她为什么?
苏灵满不在乎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间变了主意。
“可是学传媒不是你的理想吗?”
苏灵深深记得陆放那一天的表情,甚至记得那一天的天气。那是一个大晴天,九月里艳阳炽烈,照射在陆放的脸上,显得他皮肤发白。可是他的瞳孔那样黑,浓郁如墨,像是能把人的心神给吸引进去。又像是她小时候养到一半就不想再养的小狗,小狗被送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殷殷地看着她。
苏灵漫不经心地回答,“理想就是我自己觉得有理的想法而已。”
陆放抿紧了唇,转身就走。少年的身形还没有发育完全,可是个子却已经抽条,单薄消瘦,阳光下的黑影拉扯得很长,一步步地走出她的视线。
真好,终于可以摆脱这个跟屁虫了。苏灵满心欢喜地想。
结果上课的第一天,英语老师也是班主任正在讲解语法的时候,一阵椅子拖在地上发出的刺耳声中断了讲课。
四十多双眼睛地注视中,陆放将自己的座椅拖进了教室里,就在老师的讲台边上放下了。
“同学,你干什么?”
“老师,我突然间想学理科。”
“出去。”
“别呀,总是要给我一个机会啊。我是诚心实意想要学习理科的。”陆放在座位上坐下,拿出了英语课本,摆在桌面上,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再走。
英语老师不得已上完第一堂课,一下课就将陆放给叫到了办公室里面。所有人都在疯狂地八卦着这个突然间多出来的同学,苏灵那群追随者都脸上一个个兴奋着,唾沫横飞。
“多帅啊!说搬来就搬来!”
“我们班终于有个能拿得出手的男生了。”
苏灵自诩自己与众不同,才不会参与这种八卦,更何况八卦的对象还是自己十分不喜欢的陆放。
她只是担忧,担忧老师会放过陆放。
她甚至打算亲自去办公室里面。说做就做,进到办公室里面,恰好不见陆放在里面。她猜想是不是被原来的班主任带走了。她便很严肃地跟老师谈刚才的那种现象。
“老师,像这种随随便便就更改注意说搬就搬的学生是万万不能要的。无组织无纪律,一点也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第一堂课难道就能试出自己喜欢不喜欢了文科了?摆明了是太随心所欲!今天想搬来,明天又想搬走呢?难道就让他竖起这种榜样吗?太散漫了!”
她巴拉巴拉说完,背后响起一道粗噶的嗓音,少年变声期特有的音质,像是鸭公开口嘎嘎嘎叫唤。
“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改。”
是陆放的声音。
他越过苏灵,将一杯茶放到了班主任地桌上。刚才他是跑到了二楼的办公室里面去接水了。
苏灵被人当面抓住了背地里打小报告,骄横地扫了一眼陆放,走出办公室。
过了一会,陆放从里面走出来,抱着一打英语作业本。这么一会的功夫,这人已经打通了班主任的那一关,开始替班主任做事了。
苏灵不客气地骂:“跟屁虫!”
陆放眯着眼,盯着她笑,嘴角有两个漂亮的梨涡,精致秀气却跟说话的嗓音不符,却不妨碍他讨大众喜欢。
“请叫我,课代表。”陆放一字一句地说。
苏灵不甘心地给家里打电话说自己非要转班级。
“陆放也和你一个班,多好啊。不要闹了,爸爸希望你学理科,这已经是你们学校最好的理科班了。”
后来到了大学里面,有人用十分羡慕的语气对她说,苏灵,你这样漂亮,从小到大追你的人肯定好多。
苏灵露出一个女神的招牌微笑,温婉如水,心里却在爆粗:屁!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一个人的表白,哪怕是一纸情书!
这年头都用四个字来形容她和陆放:青梅竹马。苏灵只想说:青梅毒马。
没错,陆放这样一直阴魂不散,哪怕是到了大学了都没有放过跟她同班机会,简直就是毒马。
直到大学毕业后,陆放去了日本留学,苏灵这才觉得松口气,有种被人从笼子里面放出的自由感。
她看上慕礼,拿下,嫁给他,不费吹灰之力,她甚至连请柬都没有给陆放送去一张。
原因很简单,她做过一个梦,梦到她和慕礼举行婚礼的时候,陆放出来了。
“灵儿,你这样美丽的女子,怎么能用那么俗套的钻戒就把自己套牢。”
然后,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条镶嵌满了闪烁钻石的大链子,将她捆的牢牢实实。
苏灵吓得醒过来,满额头都是冷汗。那个时候妈妈一直都没有松口准许她和慕礼结婚,一直都在说陆放。苏灵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外面天亮。
她想,那个梦一定不会成真的。
因为陆放从来不曾叫她灵儿,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亲昵。
苏灵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翻看着手机,那边慕礼估计是将她拉进了黑名单里面,总是无法接通。
苏灵气得摔手机。
手机砸在被子上又反弹到了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响。一双手忽然间拾起那个手机。
“何必将脾气发到手机上面?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值得吗?”陆放的声音突然间响起,吓得苏灵立刻弹起来。
“你怎么进来的?”
“用脚走进来的。”陆放微微一笑。苏灵一瞪眼,那一句我是问你怎么随随便便就进别人的卧室还没有说出口,陆放就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不疾不徐地回答:“我敲过门了,你没有听到。想什么呢?这样认真?”
“有事?”苏灵防备地看着他。
“准备吃饭了。”
“知道了。”
“跟慕礼吵架了?”陆放试探着问,引来苏灵全副戒备,她几乎是立刻回答:“没有!”
陆放瞧着她一个劲头地笑,眯起双眸的样子似乎在嘲笑着她。
苏灵冷哼,不客气地越过他,“管你屁事!”
陆放瞧着被甩上的门,脚步忽然间停下来,苏灵的包敞开着,那一本厚封皮的证件十分惹眼。打开一看,陆放的眼神忽然间变得玩味起来。
慕礼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赶到了婚宴现场。他一直期盼着这场婚礼还在举办中,只要还在举办中,就一切都有可能。
酒店的大堂里,每个人都诧异地看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帅气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冲进电梯里面。
婚宴门口摆着大红的指示牌:余娆和苏城的婚礼。
只来得及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焦急压下去。
他推开门,台上哪儿有身着礼服的新人,宾客们都已经散场,只余下三三两两,服务员甚至都已经在收台。
“婚礼……结束了?”
他随手抓过一个服务员问。
“对啊。刚结束,今天这场婚宴结束得挺早。”服务员感到奇怪地看了一眼慕礼,大概是将他当做记错时间的客人,“新人应该在隔壁的休息室里面,好像还没有走。”
慕礼又急匆匆地往隔壁走。门并没有锁,只是轻轻一推,就将门给打开。沙发上坐着一个身穿新娘礼服的女人,立刻抬起头来,两个人四目相接。
慕礼从她的眼中捕捉到了失望。
“不好意思,你来迟了,婚宴已经结束了。”余娆微笑着勾起唇角。
慕礼朝着她走近,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我不是来参加婚宴的。”
在来的路上,他想自己应该能做到十分地平静。可是等到看到了余娆,他才知,自己真无法心平气和。
看着余娆披上婚纱,成为他的新娘,是他的梦想。在梦里梦到过她穿着婚纱巧笑嫣然的美丽模样,他甚至都会笑醒。
可现实如此骨感,如此残酷,他见到披着婚纱的余娆,却是在她和别人的婚礼之后。哪怕是他已经预料过这样的场景,他心中的酸涩仍旧如同煮沸的水,几乎要溢出锅。
余娆歪头看着他,“不是来参加婚宴吗?难道是来抢婚的?”她嗤笑一声,脸上的神情无比讽刺,“连抢婚都要迟来一步,有意思吗?”
慕礼喉头发紧,无可否认,余娆说的没有错。
可是这……真不是他所愿意……
他微微启唇,抬起双手按在余娆的肩头上,暗中用力。余娆顺势仰头直直望进他清亮的眼眸里。
“你听我解释……”
他英俊的脸上浮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想是这一路上狂奔着过来。如果不是挨得近,余娆也不会发现他淡定雍容的外表下其实有一颗担忧的心。
她的心里头忽然间奇异地安定下来。
至少,慕礼是真的在乎她的。在这场感情里面,她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他爱她,或许没有那么少。
所以余娆开口说,“好,我听。”
“我这个月一直没有来找你,是因为我妈生病,很严重的病,癌症,过世了。”慕礼声音也有些发紧,“我一直陪着她,直到昨天下葬。”
余娆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低低地道一声:“节哀顺便。”
慕礼又问,“我一直给你发短信,你却一直没有回复我。”
余娆早已经弃用了先前的号码,自然看不到。
“我知道了。”余娆轻轻用力,推开了慕礼,站起身与他平视。
她盈盈如水的眸子是无波的湖面,没有任何的波澜,她太平静,让慕礼心里忽然间涌上异样的不安,却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里。
“慕礼,你的解释我也听到了。我要走了。”
余娆要往外走,却被慕礼攥着,“你什么意思?”
“有些事情不是你道歉就可以挽回。”余娆冷冷地一笑,“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大概就是我们遇到了彼此。我们并不适合。所以才会一再错过。”他握着她的手加大了力气,像是要生生掰断她的手腕,余娆忍受不住痛,低声吼,“你有种就掰断我的手。我还是不会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