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面很安静,陶思既没有崩溃的嚎啕大哭,也没有低声啜泣。余娆担心她,悄悄抬头看陶思,一张白净的脸被泪水糊得清亮。
陶思咬着牙说,“我才不哭。一哭就是低头。没听说过一句话吗?别低头,皇冠会掉,贱人会笑。”
她的倔强,余娆佩服,却又暗中无可奈何。彼此都知道,彼此都有强硬的一面,对待感情方面,宁愿高傲地流泪,也不想低头俯首地去祈求。可是这样的刚直性子,恐怕很多男人都不会接受吧。至少,贺琛和陶思就这样散了。
从刚才陶思的描述中,余娆看出来了,陶思没有郑重地道歉过。一个发现了真相之后,得不到情绪的安抚采取了过激的行为。另外一个,则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说走就走。
两个人就这样耗着。陶思明明心里面后悔,知错了,可身上那女王大人的属性,生生让她说不出口这样的话。
余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好静静地看着陶思,目光温柔而担忧。
陶思擦了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这才开口,“其实宋楠也挺好的,如果贺琛回头和她在一起的话。”
她一双眼睛被泪水洗的清亮,就像是夏日的太阳照射在湖面上反射的粼粼波光。可是她眉宇间却是忧郁的,即使她嘴角骄傲地勾起笑容,也掩盖不了她神情中的忧伤,“青梅竹马不说,宋楠爱了他二十多年。二十多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二十多年?更何况那还是一个女人生命中最好的二十多年。她和他有多少回忆,是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许多第一次。那是我永远都无法参与和插手的青葱岁月。若是输给任何其他女人,我恐怕都会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可唯独输给她,我会觉得心服口服。二十多年,那是多么长的回忆,我有时候想想都会嫉妒。”
可说是这样说的,心里却一时难以释怀。只是人在摔倒过一次之后,就会学着放聪明了。从那以后,陶思也学着贺琛,尽量远离着他。
余娆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能下床之后,走到二楼的走道上,撞见过陶思和贺琛同时出现在客厅里。昔日的爱侣如今是见面也无视的陌生人,有什么话,即使两人之间只差上几米远,都要让管家去传递。
这两人……真是别扭。旁边的人都感觉出他们之间相处的不自在,可是偏偏当事人觉得这样很好。
季子庭有一回就对贺琛说,“你们俩怎么回事呢?分个手而已,至于弄得像是仇人一样吗?这都多大了,感觉你们俩跟小学生似的赌气闹脾气。”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一张口,就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对他和陶思之间相处的奇怪模式多说一句话。
已经是展开救援的第七天了。
贺琛回到慕宅的次数越来越少,每一次回来,眉心都凝结着一个深深的川字。
现代医学研究表明,人在饥饿状态下的生命极限最多7天。3天不进食或者7天不喝水,就会面临亡的威胁。搜救的海域已经扩散到以出事地点为中心,方圆二十公里再到五十公里。搜救的海域越大,难度就越大。恰好赶上春天淫雨霏霏,海面上起着朦胧的薄雾,能见度较低,这更是增加了搜救的难度。
余娆身体彻底好了之后,亲自赶去过现场。出事的悬崖已经被人筑起了篱笆,禁止一般人靠近。旁边还竖起了一块警示危险的牌子。
风很大,打着伞都要小心随时被吹走,非得双手紧紧抓着伞柄。陪着余娆去的是陶思,身边还跟着俩保镖。
出发之前,管家私底下给陶思交代,去到悬崖边上、海边,务必一定要注意着余娆的情绪变化。尤其不能让她太靠近这些地方。那一次,管家可是亲眼看着余娆往悬崖边上扑,大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的惊悚画面。
因此,陶思也不敢让余娆在悬崖边上站上很久,怕她触景伤情,陶思轻轻拉着好友的胳膊,“走吧。才刚刚好的身体要是回去感冒了,可就不能陪着嘉乔和安安了。”
余娆嗯了一声,闭了闭眼,将眼里即将奔涌出来的泪意给强行憋了回去。
我不哭,我一定不能哭。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
再睁开眼,余娆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静地说,“走吧。”
山路难行,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刚到车上,陶思的手机忽然间响了。
非常时期,两个人都对打进来的电话非常敏感。余娆紧盯着她,陶思脸上也是抑制不住地惊讶,“是搜救队打来的。”
这一次的搜救队分外两支,一支是行船打捞,一支是直升机巡航。其中直升机是陶思家请来的专业国际搜救人员。所以一有消息就先通知陶思。
“找到了……但是……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当时余娆一直紧紧盯着陶思的神色变化,两个人隔得近,所以听筒里面的声音也传出到了余娆的耳朵里面。余娆叮咚一下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晕。
身体晃了一下,幸亏暗中及时一把抓住了陶思的手,这才没有倒下。
“快去……我要去看……”余娆嘶哑着声音说,她眼中分明有泪,却强撑着不让它掉下来。
陶思也是慌了神,慌慌张张地叫司机调转方向,往码头去。对方在飞机上打来的电话,引擎的声音很大,只听清楚了最开头的那一句话,还是模模糊糊的。
去往海边的路上,车厢里面异常的沉默,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任凭陶思平时再怎么会说话,碰上这样的生死大事,也笨嘴拙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两个人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
赶到海边的时候,那儿已经有警车停靠着,警察拉开了一条警戒线,将无关的人阻隔开来。
贺琛比她们先到一步,此刻正在跟警方交涉,然后被人带进了警戒线以内。
余娆一下车,急匆匆地奔向警戒线。她脚上穿着高跟鞋,踩着沙质的海滩上,走起路来歪歪扭扭。陶思赶紧上前去扶住她,俩人都是歪着扭着走过去。
余娆提出要亲自过去,警方却拒绝,已经有人过去认尸了。
余娆心里面凉了半截,警察都说是认尸了,那多半就是真的没了。
双脚发软,感觉自己都要站不住。幸亏旁边陶思及时扶着。
微凉的细雨夹杂着海洋上独有的腥味飘来,一点点落在人的面颊上,凉意渗进肌肤里面。
贺琛跟警察低声交谈了几句。因为隔得远,也听不见。只是他的脸上神色严肃,看不出来到底是好还是坏。余娆的呼吸都屏住了,睁大了眼,直直地看着贺琛,想努力将他的神情看清楚。
细雨中,他也没有打伞,迈着步子大步流星地走回来。
“不是我哥。”贺琛说出这话的时候吐出沉沉一口浊气。
余娆感觉自己好像又获得了一次新生。
陶思脸上也是欣喜,握着余娆的手连连高兴地摇了几次,“幸好,幸好,真是吓死了。”
余娆忍不住笑出来,笑着笑着,眼泪也顺着脸颊往下掉,扑到了陶思的怀里哭起来。刚才真的是吓死了,如果死的人真的是慕礼,她真的会不知道该怎么办。那种感觉,就像是天都塌了。
“回去吧。”贺琛的目光注意到这两人的肩头都被细雨打湿了,海上风又大,刚才有人告诉他,这风雨等会就会变得更大。他脸色凝重地回头看了一眼茫茫未央的海洋,眼中闪过焦急和低落。他没有像余娆和陶思那样心里面舒了口气,她们可能觉得现在或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是再这样拖下去,没有消息恐怕也会演变成坏消息了。
回去的路上,风雨已经变大了。雨滴砸在车窗玻璃上发出砰砰地不小声音。陶思偏头看了一会,忍不住疑惑地出声,“怎么感觉像是在下冰雹?”
“是的。天气预报上说有可能下冰雹,我还不信。”司机也觉得惊奇。车子行驶到一半忽然间停了下来。
坐在副驾驶座的保镖下车去看,不多时就跑了回来。拍了拍身上落下的冰雹雪粒子,他说道,“前面忽然间倒一棵树,挡在了路上。这会路政局的正在抓紧时间抬树。所以可能要等一会。”
好在大家都不急着赶时间。
远远的,雨雾中行来一群撑着黑色大伞的人。越走越近的时候,余娆看清了走在中间的那人的脸。是苏城母亲。她被人扶着,养尊处优的脸上被风雨吹得狼狈不堪,满身的狼狈,可是眼神里面写满了焦急,正大步朝着前面赶路。
陶思冷哼,“这个老女人……”
余娆皱起眉,立刻偏转过头去,连多看苏城妈妈一眼都觉得难受。
贺琛的车子在余娆他们的前面,季子庭坐在副驾驶座上,觉得那个老女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她是谁。
“是苏城的妈。”贺琛接口,一边吸了一口烟,将车窗摇开了一条不大的缝。
季子庭恍然大悟,眼里露出鄙夷,“赶着去认尸吧。可怜了啊,白发人送黑发人。”
刚才搜救队找的那具尸体就是苏城的。在海上泡了几天了,皮肤发胀,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贺琛去认尸的时候,看到了苏城的正面。这人死都死了,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笑,邪乎的很。贺琛神情淡漠,露出几分厌恶,“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可怜了?也不看看她儿子造了多少孽,活体取心脏,死了几个孩子?那些孩子就不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