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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月光色,女子殇

世人皆知炎炎烈日之下,沙漠是最无情,最残酷的,却很少有人知道。每逢夜晚来临,沙漠才露出自己的獠牙,这是展现它威力的最好舞台。这个时候,不是残酷,而是惨烈!

尤其实在冬日的一场雪时,尤其是在号称生灵禁地的幽冥沙漠。

气温骤然下降,风从呜咽转为呼啸,遥远的天穹上,铅灰色云层相叠,来回翻滚,片片雪花从夹缝中挤压而出,飘摇而下,一路凝结附近的同伴,距离地面之时,早已变得如鹅毛般大小。若是在白日,定能看到这朵精致的艺术品折射万千光芒。

可是没有光,没有希望,你看不到一切,唯一能感觉到的是那份孤寂与悲凉。

断刃在黑暗中偶尔闪烁红色的幽幽光芒,一闪一闪,顺着手柄穿过手心,透进心房。

气温越来越低,几乎呵气成冰,可余措没有任何知觉。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比这更冷更死寂。

轰隆隆,像有个远古巨人在拔足狂奔,听声音就距离余措不远,强大的风浪掀起层层黄沙,大地震动,又像万千巨兽狂奔,倏忽,一切归于平静,但片刻,阴森森的冷风袭来,带着无数似咀嚼似骨头断裂的声音。有人在痛苦嚎叫,有人在发出如诉如泣的细语,又有盔甲撞击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又被刺耳的尖叫打破,仿佛末日就在下一刻降临。

忽然,一切喧闹消失不见,如同前面只是虚幻,只是一个可怕的梦境,醒来就结束了。这时候,一道娓娓动听的女子声音传来。

……

世情薄,

人情恶,

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乾,

泪痕残,

欲笺心事,

独语斜栏。

难,难,难!

人成各,

今非昨,

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

夜阑珊,

怕人寻问,

咽泪装欢。

瞒,瞒,瞒!

……

女子幽怨的声音轻轻诵着。温柔似水的声音,却透这一股子邪意和对生命的漠视。就如不同人格的人糅合在一起,可是却感觉到无比和谐,让人认为一切就该如此。

黑暗中,一道白光幽幽亮起,外界的声音突然霎时消失,只有那道光,以及光芒笼罩的女子。

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

真如一首词所写: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女子沐浴在白色光芒里,宛如仙女贬谪人间披着皎洁月光所织就的轻纱,美轮美奂,雪花飘摇,在到达女子身边时,也害羞的侧过身子,自惭形秽。

光明中,女子提起白色衣裙,走向黑暗。她看着余措,温软的声音说道。

“少年,你孤独么?”

余措没有答话,他呆坐在原地,没理会这偏僻之地为何会出现一名似仙女样的人儿,目光看着黑暗深处,仿佛那里的景色比这女子好看吸引人千万倍。

因为黑暗中那里有一个流沙群,那里葬着对少年无比重要的人,那里是他的生命所在。

“少年,你苦么?”又是一声低问。

身子略微动了动,黄沙徐徐滚落,余措转过头,看向这名女子,目光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死气沉沉,嘶哑着声音回了句:“姑娘,你可知何为人生八苦?”

不等女子回答,他继续说道。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这个便是所谓的人生八苦,曾有位得道高僧告诉我,人生八苦,分离最苦。如今,我很真切地明白并感受到这种痛苦,却发现,原来人生八苦,不是分离最苦,而是放不下最苦。因为放不下,因为舍不得,所以分离才会苦。”

说道这里他顿了顿,问道:“姑娘,你苦么?”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字,却是不同的含义。

一滴晶莹的泪水出现在女子的眼角。她抬起如玉般的手臂,伸出葱白手指,轻轻掸掉那滴眼泪,然后将手指放入红唇,抿了抿,眉头轻微皱起一朵好看的花儿。

“眼泪,还是苦的啊。原来,这么多年,我始终就没有放下过。”

是啊,这么长的时间,漫长地几乎忘记还有时间这个概念,如此漫长的时间,遗忘和腐朽的东西该有多少?可是,还是不能忘么?曾经的那个人,和记忆熔炼在一起,那段时光,那副容颜早已铭刻在灵魂深处,与生命共存了。

“我有好多年没有哭了呢,少年,谢谢你,让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未曾死去。你走吧,离开幽冥沙漠,这里是个死地,不是你这个活人该呆的地方。”

余措纹丝不动,他低着头:“她走了,那个时候也带走了我的心。人若没有心,还算活着么?”

“都是痴儿。当年他的离开,我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那么重要么?只要有你在身边,放弃一切我都甘心的啊,你让我等你,你可知这么多年,我从未……哎”,女子微微叹息,“心若空了,就出去找能弥补那份空虚的东西吧。若一日,你能超脱那个境界,来这里,我将她还给你。记得你答应过别人什么。你和我不一样,你还有未来的,还有希望的。”

“痴心人,天涯路,携手红尘相思苦……”

声音飘渺远去。

光亮消失不见,沙漠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名女子。空气中仅仅留下一缕淡淡的兰花清香和无处不在的悲凉。

原地,余措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心头滴着血,“梨落……”

那名女子直至死亡,也再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打算。

……

“余措,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为了你娘亲,为了漠城,也为了我。”

……

我答应过你好好儿活的,只是生命中若没有了你,那还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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