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有所览：有所览之书，有读的书，即“有书读”。辄（zhé）：就，常常。省（xǐng）记：审记，认真而详尽地记下。省，审，详尽不误。
［19］通籍：名字登记在国家的官名簿上，意谓开始做官。
［20］俸去书来：意谓拿俸钱买书。
［21］落落大满：多得堆满了。落落，比喻多。
［22］素鑘（yín）：白色的蛀书虫。鑘，衣鱼（也叫蠹鱼），蛀蚀衣服、书籍的小虫。灰丝：灰色的蜘蛛丝。时：时常，经常。
［23］蒙：盖。卷轴：指书籍。古时文章，皆裱成长卷，有轴可以舒卷。
［24］然后：这以后。叹：感叹。少时：少年时。可惜：值得珍惜。
［25］类：像。
［26］惟予之公书与张氏之吝书若不相类：只是我把书公开（借给别人）和张氏吝啬书（不肯借给别人）似乎不同。公书，把书公开，谓肯借书与人。吝书，吝惜书，谓不肯借书与人。若，好像，似乎，用一“若”字，语气显得舒缓。
［27］然则予固不幸而遇张乎，生固幸而遇予乎：那么是我原本不幸才遇到张氏吗？是黄生原本有幸才遇到我吗？
［28］归书：还书。这两句中的两个“也”字，都是语气词，放在句中，起舒缓语气的作用。这一段以黄生和自己类比，教育黄生体会“幸与不幸”，珍惜时光，专心读书。
［29］为一说，使与书俱：写了一篇借书说，把它和书籍一起（交给黄生）。
【阅读提示】
本文虽名为“说”，却不是作为文体之一的论说文的“说”，而是一篇尺牍短札，是袁枚借书给黄生时随书附送的一封短信。该书信从“借书”一事谈起，开篇就提出“书非借不能读也”观点，听似新异，却不无道理。作者采用举例论证的方式，指出天子虽有七略四库，但读书的天子却寥寥无几，富贵家藏书汗牛充栋，但读书的富贵人却屈指可数。通过藏书者未必读书来反证没有藏书却想读书，因此不得不借书的人才会好好读书这一事实。作者由此推衍开来，进—步提出“非读书为然，天下物皆然”的看法。原因是借来的物品唯恐他人索取，所以摩玩不已，自家的东西总觉来日方长，反而束之高阁。接着，作者联系自己的亲身体会，感念自己幼时读书之专和借书之难。最后，作者采用对比论证的方式，把黄生今日的借书与自己昔日的借书进行比较，感叹彼此遭遇的不同，进而勉励他“读书也必专”，“归书也必速”。这封私人信函写得亲切感人、文从字顺，作者善于从身边琐事提炼生活哲理，可谓由小及大，发人深省。
【思考与练习】
1结合课文，谈谈你对“书非借不能读也”的认识。
2分析对比手法在本文中的运用。
少年中国说（节选）［1］
梁启超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一则曰老大帝国，再则曰老大帝国。是语也，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2］。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梁启超曰：恶［3］，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
呜呼，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畴昔，唐虞三代［4］，若何之郅治［5］；秦皇汉武，若何之雄杰；汉唐来之文学，若何之隆盛；康乾间之武功，若何之？赫［6］。历史家所铺叙，词章家所讴歌，何一非我国民少年时代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之陈迹哉！而今颓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处处雀鼠尽，夜夜鸡犬惊。十八省之土地财产［7］，已为人怀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8］，已为人注籍之奴［9］。岂所谓“老大嫁作商人妇”者耶［10］？呜呼！凭君莫话当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对［11］，岌岌顾影；人命危浅，朝不虑夕。国为待死之国，一国之民为待死之民，万事付之奈何，一切凭人作弄，亦何足怪！
梁启超曰：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是今日全地球之一大问题也。如其老大也，则是中国为过去之国，即地球上昔本有此国，而今渐澌灭［12］，他日之命运殆将尽也。如其非老大也，则是中国为未来之国，即地球上昔未现此国，而今渐发达，他日之前程且方长也。欲断今日之中国为老大耶？为少年耶？则不可不先明国字之意义。夫国也者，何物也？有土地，有人民，以居于其土地之人民，而治其所居之土地之事，自制法律而自守之，有主权，有服从，人人皆主权者，人人皆服从者。夫如是斯谓之完全成立之国。地球上之有完全成立之国也，自百年以来也。完全成立者，壮年之事也；未能完全成立而渐进于完全成立者，少年之事也。故吾得一言以断之曰：欧洲列邦在今日为壮年国，而我中国在今日为少年国。
夫古昔之中国者，虽有国之名，而未成国之形也。或为家族之国，或为酋长之国，或为诸侯封建之国，或为一王专制之国。虽种类不一，要之，其于国家之体质也，有其一部而缺其一部。正如婴儿自胚胎以迄成童，其身体之一二官支［13］，先行长成，此外则全体虽粗具，然未能得其用也。故唐虞以前为胚胎时代，殷商之际为乳哺时代，由孔子而来至于今为童子时代，逐渐发达，而今乃始将入成童以上少年之界焉。其长成所以若是之迟者，则历代之民贼有窒其生机者也。譬犹童年多病，转类老态。或且疑其死期之将至焉，而不知皆由未完全未成立也；非过去之谓，而未来之谓也。
且我中国畴昔，岂尝有国家哉！不过有朝廷耳。我黄帝子孙，聚族而居，立于此地球之上者既数千年，而问其国之为何名，则无有也。夫所谓唐、虞、夏、商、周、秦、汉、魏、晋、宋、齐、梁、陈、隋、唐、宋、元、明、清者，则皆朝名耳。朝也者，一家之私产也；国也者，人民之公产也。朝有朝之老少，国有国之老少。朝与国既异物，则不能以朝之老少而指为国之老少明矣。文、武、成、康［14］，周朝之少年时代也；幽、厉、桓、赧［15］，则其老年时代也。高、文、景、武［16］，汉朝之少年时代也；元、平、桓、灵［17］，则其老年时代也。自馀历朝，莫不有之。凡此者谓为一朝廷之老也则可，谓为一国之老也则不可。一朝廷之老且死，犹一人之老且死也，于吾所谓中国者何与焉？然则，吾中国者，前此尚未出现于世界，而今乃始萌芽云尔。天地大矣，前途辽矣，美哉我少年中国乎！
玛志尼者［18］，意大利三杰之魁也。以国事被罪，逃窜异邦。乃创立一会，名曰“少年意大利”，举国志士，云涌雾集以应之。卒乃光复旧物，使意大利为欧洲之一雄邦。夫意大利者，欧洲第一之老大国也。自罗马亡后［19］，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殆所谓老而濒于死者矣。而得一玛志尼，且能举全国而少年之，况我中国之实为少年时代者耶？堂堂四百馀州之国土［20］，凛凛四百馀兆之国民，岂遂无一玛志尼其人者！
龚自珍氏之集有诗一章，题曰《能令公少年行》［21］。吾尝爱读之，而有味乎其用意之所存。我国民而自谓其国之老大也，斯果老大矣；我国民而自知其国之少年也，斯乃少年矣。西谚有之曰：“有三岁之翁，有百岁之童。”然则，国之老少，又无定形，而实随国民之心力以为消长者也。吾见乎玛志尼之能令国少年也，吾又见乎我国之官吏士民能令国老大也。吾为此惧。夫以如此壮丽浓郁翩翩绝世之少年中国，而使欧西日本人谓我为老大者，何也？则以握国权者皆老朽之人也。非哦几十年八股［22］，非写几十年白折［23］，非当几十年差，非捱几十年俸，非递几十年手本［24］，非唱几十年诺［25］，非磕几十年头，非请几十年安，则必不能得一官，进一职。其内任卿贰以上［26］，外任监司以上者［27］，百人之中，其五官不备者［28］，殆九十六七人也。非眼盲，则耳聋；非手颤，则足跛；否则半身不遂也。彼其一身饮食步履视听言语，尚且不能自了，须三四人在左右扶之捉之，乃能度日，于此而乃欲责之以国事，是何异立无数木偶而使之治天下也！且彼辈者，自其少壮之时，既已不知亚细亚、欧罗巴为何处地方，汉祖、唐宗是那朝皇帝，犹嫌其顽钝腐败之未臻其极，又必搓磨之［29］，陶冶之，待其脑髓已涸，血管已塞，气息奄奄，与鬼为邻之时，然后将我二万里山河，四万万人命，一举而畀于其手［30］。呜呼！老大帝国，诚哉其老大也！而彼辈者，积其数十年之八股、白折、当差、捱俸、手本、唱诺、磕头、请安，千辛万苦，千苦万辛，乃始得此红顶花翎之服色［31］，中堂大人之名号［32］，乃出其全副精神，竭其毕生力量，以保持之。如彼乞儿拾金一锭，虽轰雷盘旋其顶上，而两手犹紧抱其荷包，他事非所顾也，非所知也，非所闻也。于此而告之以亡国也，瓜分也，彼乌从而听之［33］，乌从而信之！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既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两年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则割三头两省之土地［34］，奉申贺敬，以换我几个衙门，卖三几百万之人民作仆为奴，以赎我一条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难办！呜呼！今之所谓老后老臣老将老吏者，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手段，皆具于是矣。西风一夜催人老，凋尽朱颜白尽头。使走无常当医生［35］，携催命符以祝寿，嗟乎痛哉！以此为国，是安得不老且死，且吾恐其未及岁而殇也。
梁启超曰：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国者，则中国老朽之冤业也［36］；制出将来之少年中国者，则中国少年之责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与此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我少年乃新来而与世界为缘。如僦屋者然［37］，彼明日将迁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处。将迁居者，不爱护其窗栊，不洁治其庭庑［38］，俗人恒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中国而为牛为马为奴为隶，则烹脔鞭瞂之惨酷［39］，惟我少年当之；中国如称霸宇内，主盟地球，则指挥顾盼之尊荣，惟我少年享之，于彼气息奄奄与鬼为邻者何与焉！彼而漠然置之，犹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举国之少年而果为少年也，则吾中国为未来之国，其进步未可量也；使举国之少年而亦为老大也，则吾中国为过去之国，其澌亡可翘足而待也［40］。故今日之责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胜于欧洲则国胜于欧洲，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红日初升，其道大光［41］。河出伏流［42］，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43］，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皇皇［44］。干将发硎［45］，有作其芒［46］。天戴其苍，地履其黄［47］。纵有千古，横有八荒［48］。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作者介绍】
梁启超（1873—1929），字卓如，号任公，又号饮冰室主人。广东新会人。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学家、学者。梁启超是清末举人出身，康有为的弟子，和康有为一起，主张变法维新，人称“康梁”。曾主编《时务报》，编辑《西政丛书》，积极宣传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戊戌政变后逃亡日本，先后编辑《清议报》、《新民丛报》，坚持立宪保皇，受到民主革命派的批判。但他介绍西方资产阶级社会政治学说，在当时产生较大社会影响。他是晚清“诗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说界革命”的倡导者。辛亥革命后回国，晚年任清华大学研究院教授。梁启超一生政治态度与学术文化思想多有变化。他学识渊博，著述涉及多种学科领域。其著作编为《饮冰室合集》。
【注释】
［1］本文作于光绪二十六年（1900）。
［2］欧西：指欧美西方世界。
［3］恶（wū）：叹词，犹“唉”，含有否定的意思。
［4］唐虞三代：指唐尧、虞舜和夏、商、周三代。
［5］郅（zhì）治：至治，把国家治理得太平强盛。郅，极，至。
［6］？（xuǎn）赫：声名或气势盛大。
［7］十八省：清初全国共分十八个省。光绪末年增至二十三省，但人们习惯上仍称十八省。
［8］四百兆：即四亿，当时中国有四亿人口。
［9］注籍之奴：注入户籍的奴隶。这里指失去自由的人。
［10］老大嫁作商人妇：白居易《琵琶行》中的诗句。
［11］楚囚相对：喻遇到强敌，窘迫无计。《晋书·王导传》载，晋元帝时，国家动乱，中州人士纷纷避乱江左。“过江人士，每至暇日，相要出新亭饮宴。周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举目有江河之异。’皆相视流涕。惟（王）导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12］澌（sī）灭：消亡，消失。澌，尽。
［13］官支：五官、四肢。
［14］文、武、成、康：周朝初年的几代帝王。周文王奠定了灭商的基础；周武王灭商建立周朝；成王、康王把国家治理得非常强盛，史称“成康之治”。所以下句将其比作周朝的少年时代。
［15］幽、厉、桓、赧（nǎn）：指周幽王、厉王、桓王、赧王。幽王宠褒姒，废申后，申侯联合犬戎攻周，幽王被杀，西周灭亡。周厉王暴虐，被流放于彘（今山西霍县）。周桓王时，东周王室衰落。周赧王死后不久，东周灭亡。
［16］高、文、景、武：指汉初四代皇帝。汉高祖灭秦、楚，建立汉王朝。文帝、景帝发展生产，国家强盛，史称“文景之治”。武帝重武功，国力强盛。
［17］元、平、桓、灵：汉元帝、平帝、桓帝、灵帝。汉元帝时，西汉开始衰落；汉平帝死后不久，王莽篡国，西汉灭亡。桓帝、灵帝是东汉末年的两代帝王，其执政期间外戚、宦官专权，政治黑暗，为东汉灭亡种下了祸根。
［18］玛志尼（1805—1872）：近代意大利独立运动活动家。罗马帝国灭亡后，意大利受奥地利帝国奴役，玛志尼创立“少年意大利同盟”，创办《少年意大利报》，发动和组织资产阶级革命，完成意大利的独立统一事业。他与同时的加里波的、喀富尔并称“意大利三杰”。下文“旧物”，指国家原有的基业。
［19］罗马亡后：罗马帝国曾跨欧亚两洲，后分裂为二。西罗马亡于476年，东罗马亡于1453年。下文“土地隶于教皇，政权归于奥国”，是指1815年后，意大利分为几个邦国，其中罗马教皇国势力甚大，都受奥地利的控制。
［20］四百余州：指全中国，时有四百个州县。
［21］《能令公少年行》：龚自珍抒怀之诗，收入《定庵全集》，原意是说一个人不追求名利，放宽胸怀，就能长葆青春。这里取其长葆青春意。
［22］哦（é）：低声吟诵。
［23］白折：清代科举应试的试卷之一。殿试取中进士后，还要进行朝考，以分别授予官职。朝考用白折，即用工整的楷书写在白纸制的折子上。
［24］手本：明清官场中下级晋见上级时用的名帖。
［25］唱诺（rě）：古代的一种礼节。对人打躬作揖，口中出声，叫唱喏。诺，当作“喏”。下文“请安”，系清代问候的礼节，男子打千，即右膝微跪，隆重时，双膝跪地，呼“请某某安”。
［26］卿贰：卿是朝廷各部的长官，贰指副职。
［27］监司：清代通称各省布政使、按察使及各道道员为监司。
［28］五官不备：指五官功能不全。
［29］搓磨：磋磨，切磋琢磨。原是精益求精意，这里指磨去棱角、锋芒。
［30］畀（bǐ）：给予。
［31］红顶花翎：大官的帽饰。清代官员帽顶上顶珠的颜色、质料，标志着官阶的品级，一品官用红宝石顶珠。花翎，用孔雀翎做的帽饰，以翎眼多者为贵，五品以上用花翎，六品以下用蓝翎。
［32］中堂：明清时对大学士的称呼。唐代中书省设政事堂为宰相办公处，故称宰相为中堂。明代大学士地位相当于宰相，故也称中堂。
［33］乌：何，哪里。
［34］三头两省：三两个省。
［35］走无常：迷信说法，阴司用活人为鬼役，摄取后死者的魂。充当这种鬼差的活人，称走无常。
［36］冤业：佛教术语，指冤仇罪孽。
［37］僦（jiù）屋：租赁房屋。僦，租赁。
［38］庭庑（wǔ）：庭院走廊。
［39］脔（luán）：切成小块的肉，这里用作动词，宰割之意。瞂：棍杖，这里用作动词，捶打之意。
［40］翘足：举足，喻快速。
［41］其道大光：语出《周易·益》：“自上下下，其道大光。”光，广大，发扬。
［42］伏流：水流地下。《水经注·河水》：“河出昆仑，伏流地中万三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