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过去了,竹墨没有醒来。
第四天,竹墨依旧昏迷不醒。
第五天,卧塌上,那俊颜一如往日没有血色。
第六天……
终于,第七天的时候,莫颜在小扣子和李制的忧虑下,离开了那卧寝。在他们的希冀下,去黑鹰宫里散心。
一连七日守在竹墨的卧塌边,因为没见阳光,莫颜的脸色看起来也比以前要苍白的多。而就在莫颜一步不离的守在竹墨的床塌边的七日间,离月国的雪停了。
七日前来黑鹰宫的时候,因为忧心竹墨,一直未去细细的游览这黑鹰宫,只记得琼楼玉宇、雕栏画栋,处处都银装素裹。此时散心,莫颜观赏起黑鹰宫来。
破啼为笑,在李制不明所以的时候,莫颜笑道:“我没去过皇宫,不过今天一看这黑鹰宫,想来那皇宫也不过如此。”
李制颇有几分欣色,应道:“小姐好眼力,黑鹰宫的一切构建,正是和殿下以前在皇宫里居住的‘德敛宫’一模一样。”
莫颜道:“德敛宫?你是说,德妃娘娘居住的‘德敛宫’?”
李制道:“是的。当年殿下离宫时尚且年幼,皇上还没为其另劈宫殿,一直住在德妃娘娘的德敛宫里。”
莫颜心中一亮,喜道:“我怎么把德妃娘娘给忘记了呢,德妃娘娘是二哥的母亲,又不喜次子楚天秦的嗜杀成性,这些年来一直思念二哥。现在她知道二哥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在夺嫡之争中保护二哥!”
李制和小扣子也面露喜色,李制道:“小姐真是通透聪慧,与德妃娘娘交好,属下们还真没想到。”
莫颜道:“李制,你去一趟帝都,和在宫里主事的二哥的人取得联系,务必要打探德妃娘娘最近的行止。”
李制道:“这些年来,德妃娘娘虽然不知道殿下的身份,殿下却是知道她的。德敛宫里有殿下的亲信伪装成太监,一直在保护德妃娘娘。属下这就去一趟皇宫,把德妃娘娘的一切行止打探清楚。”
莫颜道:“恩,最近二哥的身份已经暴露,天下皆知,在德妃娘娘的面前也无需隐瞒。告诉娘娘二哥的情况,让娘娘别担心。”
“是。”
臣相府,莫家。
莫盛迟的书楼下,楚辰翼笑看着莫盛迟,“臣相,这些雪珊瑚,还喜欢吗?”
莫盛迟仔细的把玩着托盘里的雪珊瑚,啧啧称奇,末了,推辞道:“殿下,这雪珊瑚不仅是可供观赏的不二宝物,它还有夜间照明,自然熏香和去毒化百病的疗效,这宝物委实太贵重,臣不敢收受。”
“哈哈。”楚辰翼笑道:“臣相过谦了,臣相都不敢收受的话,我离月还有第二人配拥有它?”
莫盛迟道:“殿下的心意,老臣领了……”
“恩?”楚辰翼阻断了莫盛迟的话,“岳父大人还与小婿客气?”
莫盛迟一怔,他心知楚辰翼今日登门道谢是为十日前借兵一事,自己借兵与他,自是表明了立场,要助他即位。若是不推辞受礼,外人知道了,还说自己早就与四皇子篡谋孝天皇帝的皇位,因而他一再拒绝。此时楚辰翼唤他‘岳父’,莫盛迟一时受礼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楚辰翼笑道:“这是小婿孝敬岳父大人的礼物。颜儿不在府上,这雪珊瑚就当作是与岳父大人的小礼,二十日后大婚之时,小婿自有厚礼备上。”
莫盛迟只得收下了雪珊瑚,楚辰翼的话虽然说的轻淡,他却听的出话里的另一番意味:莫颜不在府上!
这话,则是在提醒他这个做父亲的,女儿即嫁,竟然还与另外的男子双飞。意在提醒他,二十日后的大婚,莫颜务必要出现在婚礼上!
真是软硬兼施呵!
莫盛迟笑道:“既如此,殿下的好意,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辰翼方起身道:“小婿还有要事在身,就不作留了,岳父大人,告辞。”
“殿下走好。”莫盛迟命人相送。
楚辰翼离开后,竹轩从里屋出来,“父亲,楚辰翼分明是在威胁咱们!五妹性情刚直,既已心仪二殿下,楚辰翼提醒您招回五妹与他成婚,这不是在给您出难题吗?”
莫盛迟道:“哼,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颜儿和二殿下一起回了黑鹰宫,本就是我们莫家理亏在先!”
知道莫盛迟的骨子里很遵从封建家庭礼教,竹轩不敢多言,只道:“父亲,您对二殿下有养育之恩,这助皇子即位之事,您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相助楚辰翼?”
莫盛迟怒道:“为父的事情来轮不到你来过问,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不要再与三殿下楚天秦再有任何来往,我这个做父亲的,就该烧高香了!”
“父亲……”
软轿外,玄坼问道:“殿下,臣相是二殿下的养父,他借兵与我们,助你夺取皇位,属下疑虑,怕他有诈。照理说,他对二殿下有养育之恩,若是助二殿下夺取皇位后,他的荣华富贵,更是不可限量。”
楚辰翼斜倚在锦鸾上,懒洋洋的声音传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莫盛迟助本宫夺位,没有二心。”
丰积道:“属下不明白。”
楚辰翼抚摩着手里的白玉酒樽,“楚刖的性情,你们还摸不透么?要是他有心继承皇位的话,二十年前就不会离宫出走了。二十年后,他依是一样,无心去继承皇位。你说,聪明的臣相大人会把赌注押在不愿做皇帝的楚刖身上么?”(楚刖,竹墨的本名。)
丰积恍然,“殿下,你是说,知道二殿下不会去靠近那皇位,臣相才为自己另谋靠山,全心来助您即位?”
楚辰翼道:“是啊,最老奸巨滑的人,是我们的臣相啊。把两个庶出的女儿嫁给楚天秦,把一个嫡出的女儿许配给我。他还真是谁都不得罪。楚刖是他的养子,楚天秦和我是他的女婿,无论谁做了皇帝,我们的臣相大人都是国仗,在朝中的地位无人能撼动啊。”
玄坼道:“殿下,莫小姐现在……”
楚辰翼笑道:“放心吧,你们给本宫准备一场离月王朝有史以来最轰动的婚礼。到时候,我的新娘会出现在礼堂上的。”
“可是……”丰积还有疑虑。
楚辰翼将酒樽里的酒一饮而尽,笃定的说道:“臣相大人不会把莫颜许配给楚刖的!在楚天秦的一方,莫盛迟安置了两个女儿,在我的这方,他会将嫡女莫颜识时务的送来的。他宁肯让楚刖遗憾终生,也不会得罪了我。楚刖遗憾一生,莫盛迟终究是他的养父,楚刖再是愤恨,也不会难为他的。可是,若是不把女儿嫁给本宫,他知道的,一旦助我登上九龙之位后,也是他的覆亡之时。我和楚刖不同,他对我无恩,杀他,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丰积似想起了什么,作揖道:“殿下,帝都到处传言,说二殿下中了那一箭后生命垂危,不仅是百姓,连科举的文人们也在大肆传散消息,属下看,与我们不利。现在二殿下还活着的事迹广为流传,如此,我们再要去攻打黑鹰宫的话,恐失去民心。”
“有此事?”楚辰翼斜倚在锦鸾上的身子坐直。
丰积道:“千真万确。”
玄坼道:“不如,原计划明日攻打黑鹰宫的兵部将士撤离,我们暗中买通江湖杀手潜入黑鹰宫做死士。”
“不行!”楚辰翼道:“此关键时期,切不可轻举妄动。传我的话,明日攻打黑鹰宫的计划取消。我可不想坐上了皇位,还落个手足相残的骂名!也不得买通杀手去设计黑鹰宫,现在楚刖的生命一有闪失,就算不是我们出手的,世人也会以为是我们。”
丰积道:“可是,三殿下已经带着人马,往黑鹰宫去了。”
“哦?”楚辰翼笑道:“那么我们就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丰积,你带兵过去拦阻三哥,要是三哥不停止行军,但凡他的人马,杀无赦!如此,不仅掳获了人心,也可趁此机会削弱三哥的兵力!”
“属下这就赶过去。”丰积领命而去。
楚辰翼眯眼玩弄着酒樽,道:“玄坼,想办法堵住那批文人的嘴,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散播什么政事。派尚书大人和刑部大人查探,是谁在背后指令,散播的那些政论!”
“是。”
叫住了跨步上马,正要离去的玄坼,楚辰翼诡异的笑道:“就这舆论传播一事,尽快的把尚书大人和刑部大人查探的结果告诉我,呵,说不定,会收到意外的惊喜呢!”
玄坼略一思衬,驾马离去。
“小姐,左护法求见。”黑鹰宫的侍卫上前禀告。
莫颜笑道:“叫他进来。”
“见过小姐。”左护法勒鬼作揖。
莫颜道:“左护法想必是有事?”
勒鬼道:“黑鹰宫五里之外,三皇子的将士和四皇子的将士打了起来。”
“哦?”莫颜感兴趣的笑道:“还真是稀奇啊。”
勒鬼见莫颜笑的玩味,慎重的说道:“小姐,他们不是在演习,是玩真格的。”
莫颜问道:“说说,他们两军,是谁先到达黑鹰宫外的,又是谁先挑起争斗的?”
勒鬼不明莫颜为何有此一问,还是如实的应道:“是三皇子先率军来攻打黑鹰宫,还没赶到黑鹰宫,四皇子的护卫丰积就率了兵部的一干人马来拦阻三皇子,劝他撤兵。三皇子不依,之后,两军就交战了。丰积带来的人马,现在见到三皇子的人就杀,想必是得了四皇子的命令,若不撤兵,杀无赦。”
莫颜笑道:“哦,那现在两军的损伤程度如何?”
勒鬼道:“丰积带的兵马虽然少,却都是精良。三皇子的人多,像是倾巢出动要攻打黑鹰宫。所以,现在两军胜负难分。不过,都损伤惨重。”
莫颜道:“传我的话,勒鬼,你率黑鹰宫的精良宫人赶去事发地点,伺机而动。在两军都溃不成军时,再一鼓作气,将他们通通拿下。官级低的,格杀勿论,级别高些的,全都押回黑鹰宫。”
勒鬼早有征战之心,听了莫颜的话,立即领命而去。
勒鬼刚离开,李制便回了黑鹰宫。回宫途中,已亲眼见到了楚天秦和丰积交战。此时略听了莫颜的令下后,笑道:“小姐好计策,真是天助我也,黑鹰宫无力为攻,只作守。他们却自己送上门来了,咱们坐收渔翁之利。”
莫颜坐下,问道:“宫里德妃娘娘的情况如何?”
“德妃娘娘病倒了。”
“什么?”莫颜大惊。
李制道:“小姐放心,知道殿下性命无碍后,德妃娘娘的病就好了一半。德妃娘娘嘱咐,让黑鹰宫先保存实力,她在宫中做内应。皇上如今病危,她会随身侍侯皇上,以防万一。”
莫颜放下了心来,又问道:“那我们暗中教唆文人散播的舆论呢?可有人采取措施阻止?”
“小姐真是未卜先知。”李制道:“属下回来的路上,见尚书大人王新易和刑部大人于谦赶去查探舆论幕后的主使者了。”
“糟了!”莫颜心惊。
李制道:“小姐,刑部大人于谦是殿下的人,是黑鹰宫二十四护法之一,莫非有何不妥?”
莫颜道:“此一干虚无子有的事,何需劳刑部大人亲自去查探,一定是有人怀疑刑部大人的身份了!楚辰翼,他终于开始彻查朝中与他不利的臣子们的身份了!李制,传话下去,让人通知于谦于大人,要他小心楚辰翼!”
想起在真龙寺下,楚辰翼所说的竹墨操控朝政多年,莫颜就心惊胆战。楚辰翼既然知道竹墨操控朝政多年,自然会怀疑朝中为数不少的臣子是竹墨的心腹。借着此事,敲山震虎,楚辰翼还能不下杀手?
李制谨慎的交代了黑鹰宫的侍卫后,转而过来莫颜的身边,此时莫颜已经坐立不安了,在竹墨的寝宫里走来走去。正在此时,一声低咳声传来,莫颜和李制的忧虑被惊喜所取代。
竹墨终于苏醒了!
“二哥!”莫颜喜极而泣,看着竹墨说不出话来,李制也满面喜色,侍立在了身后。
竹墨在莫颜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歉疚和怜惜的看了看莫颜,又对着李制说道:“去把刚才去给于谦传话的人召回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是。”李制看了看莫颜,最终领了竹墨的命令退下。
“二哥……”莫颜生气他一醒来就操心这些事,又担心自己之前的贸然决议误了竹墨的事,一时怨竹墨也不是,气自己也不是。
竹墨安抚的笑道:“颜儿,你做的很对。”
“啊?”莫颜表情复杂。
竹墨道:“虽然我昏迷了七天,可是意识是清醒的。这七日,为了黑鹰宫,为了我的处境,你所做出的决议都是正确的。二哥很庆幸,颜儿是如此聪慧。”
“可是……可是刚才我让人给于谦传话,就下错了指令啊。”
竹墨笑道:“我很及时的清醒过来了啊。”揉了揉莫颜的发丝,竹墨定定的看着莫颜,许久,才道:“颜儿,怨不怨二哥之前对你隐瞒我的身份?”
莫颜嘀咕着,“不怨不怨,我的身份也一直在对你隐瞒,扯平了。”
竹墨挑眉,“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现在竹墨虽然清醒了过来,可是身子还虚,还不能告诉她自己是21世纪的人的真实身份,她可保不准他会不会再一次晕倒。莫颜赶紧敷衍道:“我……没……没说话。”
“颜儿。”看着莫颜微窘的面容,竹墨揽她在怀,吻着那细软的发丝,轻喃道:“二哥……再也不放开你。”
“恩。”我也不再放开二哥!
揽着莫颜的身,看着她顾盼间流溢在眼底的羞怯复杂之色,竹墨尔雅一笑,移手抚住那颈,温柔的触及如樱的唇。时淡时香的气息牵绕着他的意志,唇相触的那瞬,两人的身心都惊颤。却是悦。
如电流似的酥麻,又如甘醇样的诱人,着魔了,本是浅吻却不舍得移去。唇舌相缠,水乳交融间,一个呼吸粗重,一个身如棉团无力。
他醉倒在她的柔软芳泽里,深入其中,意犹未尽。21世纪里不懂爱的莫颜却羞怯如国中生,软倒在竹墨的怀里,迷失在那欲望深重的气息里。
越来越深的唇舌交缠,一丝丝的迷失在竹墨温柔又霸道的索求里。直到莫颜的呼吸困难,淡薄的空气都被他掠走后,竹墨才放开莫颜,眼中带笑,却不掩饰依然浓重的情—欲。
低眼不敢看竹墨带笑的眼,心里却又躁乱难安,一抬眼,只见他眸光晦涩沉暗,莫颜一惊,在21世纪的夜总会混了多年的她,自然知道那眸色代表着什么。
“二哥……”才吐出两字,早已是面色绯红。
不忍心让莫颜掩埋在羞赧里,竹墨的唇轻点过她的唇,滑到耳边,轻喃道:“等我,给我时间,一个月后,我们做平凡夫妻,周游列国,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呼吸交融着。
莫颜笑,主动偎依在竹墨的身侧。原本还要问竹墨既不愿作皇帝,为何还要在楚天秦面前承认身份的。此时忽然明了,竹墨知道一切终究是躲不过,所以一一面对。
竹墨呵,她爱的二哥啊,他对她一心一意的爱,又岂是那个一心分成两份,半心交付江山,半心对他的楚辰翼能比拟的?
抚摩着那柔顺的长发,手中陡然下大力,攫住莫颜的腰,放她在怀里。俯身吮吻那唇,呼吸交浊,两人的气息逐渐不稳时,纱幔后李制的轻咳声传来,莫颜微窘,竹墨才带笑的将她放开。
“我……去拿纱布来给你换药。”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