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那……那天真是鬼来了?”
一间小屋子里正坐着两个男人,一老一小,一沧桑一青涩。老的大约年过五旬,满是沧桑正气的脸上蹙着眉。他直着上身靠在硬木的沙发上,食指中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瞅了一眼身边这位年轻人,眼神里有说不出来的深沉和复杂。
这个年轻人正是他的外甥王贵,今年已经二十二岁。王贵跟着他在所里也混了好几年,只是看上去还是青涩的很。老王听到外甥王贵犹豫的提问声半响沉默了,他正在琢磨着该怎么回答他。
那真的是鬼吗?
老王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随后又吐出来。那烟顺着他的口鼻向上升入屋子的半空,随后又倏地散去。
这个在本地极有威名的男人突然感觉到了无力,那晚的事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那样的匪夷所思,那样的令人感到恐怖和作呕……
片刻后,他问自己,如果那不是鬼在作祟,那又会是什么呢?犯了病的精神病患者?
呵呵,怎么可能呢?
烟被老王握在手中,烟蒂未灭。那红红的点点星火正灼烧着他的手心,“次次次”——这是皮肤痛苦的呻吟。老王却似乎毫无所觉。
王贵说:“舅,上头的领导把这事交给咱们。那咱们怎么处理啊?我看啊说不定那人是个精神病呢!电视里不常这么演嘛?那些精神病发起病就这么恐怖啊!世界上咋会有鬼呢,还鬼上身呢……我看啊,就是精神病……”他的声音越说越小直到无声……这哪里是说给老王听得呢。
王贵这番话明明是在说服自己,老王听着沉默不语。
王贵又说:“舅,咱就把那人送进精神病院呗!就这么办吧?送远些?”他试探着问。
老王将烟扔在地上,手心那个黑乎乎的小点点里已经露出粉嫩的生肉。
他沉默了半会儿,正准备开口,突然!门外响起阵阵极有节奏的敲门声——
叩叩,叩叩,叩叩……
整整六声!激起了老王和王贵全身上下所有的鸡皮疙瘩!他们还在害怕什么?老王是一个所里打爬了几十年的民警,民警虽说不上有刑警那般威风。可在这个小县城里,他这辈子能碰上的事情可都碰齐了。擒贼抓匪的事情他哪样怕过?!
老王在心里骂了一句脏,只有他自己清楚。在那敲门声响起来后的短短两秒的时间。他的思绪飞速停回在那晚碎了满地的残躯上……深红的血液……长长的暗黄的裹着一堆红的粉的黄的物体洒在地上的——那是人的肠子……
草!那个疯子可在狱里叫人看着呢!我莫非还怕起了不成?老王突然感觉到一阵焦虑和懊恼,难道要在孩子面前丢了脸?!
他站起身来,略有些发福地身子稳健的和年轻人没什么两样。他可是入过伍当过兵的铁汉子!
“舅!”
老王紧着一颗心飞快地走向门前,正巧摸上门把。王贵吓得喊他,老王转头。只见王贵满头冷汗,嘴唇发白,眼神闪烁不定。一脸的恐慌和不知所措。
“舅,别开门。我……我怕……”王贵颤抖着说,白着脸就像一个失了魂的布偶娃娃。
老王心知肚明,那晚的事情对这个年轻的孩子心里造成了不少阴影魔障。其实别说王贵了,就连老王自己也确实是吓得不轻。
一个成了人的年轻男人活生生的被吓回了娘胎里,可老王并不打算安慰和劝解他。因为他知道这会起反作用。
对于灵异鬼怪,大多数人都是因为不了解而感到害怕。那个模糊的、神秘的、带着阴森和恐怖的印象是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被打倒的。因为它是人在自己心里制造出来的魔怪,剑指何人都指不了自己,人怎么打败自己?
可老王不一样,起码对于王贵来说。老王不一样。对于他来说,老王是舅舅、是父亲、是老师、是益友。老王的形象在王贵心里就如一棵冬季的松柏,虽然年老、枝叶零落。但是傲骨亦在。只要老王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么王贵也会有所改变。
于是老王忍着自己心里的没底气,故意板着脸大声对着王贵训斥道:“你这没用的东西!是个男人吗?他奶奶的混账东西,这么点破事就给你吓坏了?趁早给我滚回去!别在这给我丢人现眼!”
老王边骂着边感觉到自己握着门把的手正在不争气的抖着。老王心知肚明不可能是那个疯子,他正在监狱。但是这一会儿的时间老王也猜不着是谁会来找他。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在这个时间点,所里的哪个兄弟不都是抱着老婆呼呼大睡呢?
可莫非真的是鬼……呸!神经病!老王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声。
老王觉得自己都已然魔障了,神神叨叨的。他的一颗心扑腾扑腾地跳的极快,简直要把自己的身体撞出一个大洞。整个人都像一个破洞的气球,底气次次的往外跑。他回头看了一眼王贵,见他虽然白着脸,但是明显眼里已渐渐有了神采。老王算定了心,手轻轻一用力,门把便顺着向下……擦咔一声响,老王心也跟着这声开门声悬了起来。
一开门会看见什么?他止不住的胡想——会看见那个满脸血的疯子拿着缠满了人体碎肉、骨头碎屑的菜刀?亦或者是什么也看不见?推开门是黑漆漆的一片,声控灯毫无响应,只有冷测测的风轻飘飘的凑近……
老王立即在原地打了一个冷颤,没用的东西!他骂自己。他重重地用力推门,门被他的力气带着往前推。吱呀吱呀的声音就像那粉笔刮过黑板,只割得人心里头难受。
老王心想:不管是啥东西!都有种给爷爷来个痛快!——在这一刻里,他是抱着一种破罐子摔碎的心态。所以他干脆直接一脚把门踹了开来!
“砰”!
但是这声音不对,这是闷声响——一定是撞着什么东西才会发出的声音,而且这门只开了一半。
老王心想着若是有心人图谋不轨,他定要先发制人!所以老王便直接抓着门把往回一收,紧接着将头探了出去。由于气氛实在太过紧张,连屋里头原先定下心的外甥王贵也不安的小声问着“舅,是谁呀是谁呀”。可老王哪有心思去管他?
老王下意识的闭紧着眼,收回门的动作太快。凉风打在老王的眼皮上,他大喊一声:“谁呀?”
没有人回应他,老王僵着身子停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咦?奇怪啊!怎么黑漆漆的……
门外的灯可是声控的,经起他这么一嗓子吼,这灯早该******亮了!迟疑了半秒,老王回过神过来:我这是闭着眼睛的啊!草!我真******孬!
心里再是骂骂咧咧地,老王却还是迟疑着睁开了眼。可他的鼻子明显要比眼睛灵光,因为在他双眼还没有适应好这走廊刺眼的亮光时,他的鼻子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这是……老王的两侧鼻翼往里缩了缩,这是……这是某牌子芦荟香皂的气味啊。
老王倏地清明,他瞪开虎目对着门外的人看了又看,看了再看!
半响后,深夜静谧的走廊中只听见老王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姑娘你大晚上不睡觉地敲人家门要吓唬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