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微博上流传一条消息:“2013年3月,Twitter这一微博始祖产品迎来创办7周年的日子,而在同年同月,中国大陆地区第一个提供微型博客服务的类Twitter网站——饭否,留守深圳的最后一支团队却传来解散的消息。饭否2007年5月成立,经历了2009年的关站,2010年的再开,最终还是走到了尽头。”
写此篇,是为告别。
我也算是最早使用饭否网站的一批人,在南京的那几年,我将各种体味、经历、情绪,一一用文字的形式呈现在它的上面。
于此,那几年也成为我各种往事的时间点。
如今,饭否消失,那些年的遗臣遗老,终成无家可归之人。
于是,也会怀念起,你我交会在饭否的那些日日夜夜。
2008年2月27日,住在大学校舍的某个傍晚,开始拥有我的饭否,发了第一条消息,“咱也用上了,开张大吉”。今时今日看来,已是隔了六个夏天之前的旧事,真是深若隧道一般遥远。
遥远到,恍若一场无疾而终的初恋。
2008年3月13日,我说:“我喜欢淋浴。如果以后有房子,我一定要装最好的淋浴。我相信终会有某一次的淋浴可以冲刷掉我所有的伤痕。”不记得这样矫揉造作又肉麻兮兮的长句,有哪一半是看到别处的,有哪一半是自我的书写。
只是很久以后再看曾写过的这样的句式,也是深觉过于矫情的。但毕竟,这是在少年时候真切存在过的,梦想与忧伤。
2008年6月13日,我写道:“是否,有某种男子,落魄而且贫穷,却并不潦倒,或者困顿,反而自重与拓达,始终保持有朴素的洁癖与笑容。我想成为。”
你是否也曾怀有期待,会遇见一个名叫家明,或者林的男子。
而后来,你终于明白这些名字,从来都只是小说里明朗美好的样子。可是,我们每天的实际生活里,总都是些负心的李甲、懦弱的许仙与矫饰的胡兰成,终不能够成为。明白,所谓家明,或者林的如此男子,从来都只是小说里明朗美好的样子。
很久以后,我渐渐模糊了最初这样洁净的梦想。
2008年8月11日,我说:“戊子年七月十一。天闷热,有惊雷。
桩考不过。”那是第一次考驾照时的桩考,没有通过。而后来,搁浅了两年后,2010年3月15日,终于领到驾照。
我臆想地对友人讲,终于可以开车载着喜欢的人去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看那条气吞云梦、瑰丽冶艳的大瀑布了。
2008年12月31日,我许下了新年愿望:“找份工作。睡双人床。
买个充气娃娃。好好爱自己。”那该是大四来临之前的最后一个新年。然而,接下来的那一年,我生活的每一寸皆是一片狼藉,那些愿望,全部都没有实现。
2009年3月5日,我写道:“如果将来我有孩子,名字里一定要有个欢字。”那个时候,或许是对人世感情觉得无望,又觉人生不快乐,才很想养个孩子。尽管那年我才刚满23岁,却就这般真切地已徒生想要寻求安稳的想法。
那时,我还想过,如果是个女仔,名字里我会起个欢,清欢的欢,是岁月静好的女子。如果是个男仔,名字里我会起个锐,锐利的锐,男子就应该要棱角分明、锋芒刚硬一些。
2009年3月31日,那个遗世独立的女歌手又将开演唱会的消息传出。我说:“假如王菲不复出,倒也多好。”我以为她结婚生小孩之后,就会永远退隐了。
而后来,天后还是怀念镁光灯,败犬女王的北极熊梦想还是没有成真,小王子还是要去结婚。再后来,她在新浪微博对全世界宣布:她离婚了。
而我终于明白,纵是举世无双般惊艳,每一段眩目或者浓烈的章落,也终会有一个庸常或平淡的谢幕。
2009年4月20日,我说:“我在《天水围的日与夜》里看到的,是少年时代的日与夜。”
是在这一年,看到最喜欢的两部影片,《玛丽与马克思》和《天水围的日与夜》。一部,像自己现在的脸孔;另一部,好像自己来时的路,以及那些过往情节。
再后来,每重看一遍《天水围的日与夜》,诸多仿若与张家安一并成长的感触,就会似深海游鱼般一一回闪。每逢中秋节,也会想起片中最后一场戏:少年张家安与妈妈、阿婆三人围桌而坐,剥柚子切月饼过中秋,原本素不相识的两户人,组成那月色下卑微却温暖的小团圆。也许,我也好想安静地坐在张家安身旁,并不需说话。
《天水围的日与夜》真正做到了润物细无声一般的冲淡与自然,却更蕴含无声的张力。它的英文名也是极好的,TheWayWeAre,是are,而不是were。尽管were是比are更伤感的过去时态,但are是比were更需付出坚忍的当下。
2009年2月26日,始才深读红楼梦里的词句,便是:“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
2009年3月27日,去电影院看《东邪西毒》终极修复版的上映。
回来后以此为题,在豆瓣写了一篇东西,开始被更多人关注。其实最后并没有那么一个人发短信给我,其实那是我最困顿无依的一段时光,就像,其实到最后,我也未曾真正领悟到这两句的意旨。
2009年6月29日,好似邂逅一段心动。便在饭否患得患失地写道:“遇见欢喜的人,不敢深聊。怕美景太短。”
于是,深夜想起旧时,当自己还是个少年,就被语重心长地叹说:你待人相处太冷。有时候,冷艳的脸孔与特立独行的姿态,不是生性疏离,而是太过清醒。因明白岁月长,衣衫薄,恩爱瘦,而指缝,又太宽。
2009年7月3日,留在南京的最后的盛夏。是用短信发给饭否:
“每夜坐末班的巴士归家,知道路的尽头没有人等我,但有风从不具名的角落吹进窗来,就不觉得有多孤寒。”
那段时间,一直在做一份家教。路有点远,归家的公交站牌只有自己一人,在盛夏的深夜的晚风中,好像站成了一棵树。
我写这一出没有对白的感情戏,也许是我爱上了剧本里奋不顾身站成一棵树的自己。
2009年7月7日,是写在饭否的最后一条讯息:“你在阳朔西街,一家叫kaya的店,写一张寄给我的明信片。”
是写给某个小朋友的。之后,猝不及防的,饭否就被关站,就死掉了,再也没有回来,多像我们死掉了的青春。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明信片一直没有收到,后来,小朋友跟我不再有音讯与牵系,后来的后来,我们都去了新浪微博。
之后,不断传出饭否会有重开之时的消息。同时,饭否团队发布了导出功能,我将那些旧时光的句行与私信一一珍藏。可是事实,饭否是永远不再回来,曾经私信的少年们也已不在。
终于跟它告别,我与饭否的500天。
再往后的日子,在新浪微博怀念说:饭否,不如我哋由头来过(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人类总是爱怀旧的,总会显得自我格外长情。但当它真的回来,也许一切都回不去。
2010年,饭否重开。登录进入,往事袭来。明明它已经回到我身边,我还是有一点难过。我都已经不再等它了,我都已经为它写好墓志铭,我都已经选择跟别人在一起开始了新的生活,然后有一天它又出现在我面前,对我说,不如我们重新开始。
某人,我们那年的饭否,回来了。尽管他苟延残喘两年多后,终究永别。
再见,饭否。那也是我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