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鉴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昏昏沉沉的脑袋让他的心灵增添了几分沉重……
于鉴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昏昏沉沉的脑袋让他的心灵增添了几分沉重。他推了推素类的身体,又摇了摇她的脑袋,却不见她醒来。当他想低下头去吻素类的时候,却发现从素类的嘴里流出一股白沫……
当于鉴把素类送到医院的时候,素类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护士就像夺命似的把素类推进手术室。于鉴傻傻地看着消失了的素类,一下子瘫倒在地上。旁边的一位医生把他扶起来,一边摸着他的胸口,一边大声喊道:“我们必须马上手术,你是她的丈夫吗?我们必须马上手术!”
于鉴摇了摇头。
由于昨天晚上两个人喝的酒太多。更重要的是,素类喝了许多自来水,并且没有关好水龙头,冰冷的水溅到素类的身体上。再加上她原本就患有脑膜炎,不能过量饮酒,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让她失去了知觉,疲劳的身体再也经受不起折磨。
当手术做完以后,医生长出一口气,对于鉴说:“幸亏你送来得及时,如果再晚上半个小时,肯定没救了!”
“医生,素类醒了吗?”
“没有。不过你放心,她只是酒精中毒!不过……”
“不过什么?”
“她被冷水冲击过,脑神经受到了很大的刺激!”
“医生,您一定要救救她!”
“你不要担心,这只是暂时的。我的意思是说,她可能短时间内会失去记忆,也可能断断续续,有时有记忆,有时没有记忆。只要以后不再喝酒,记忆会恢复的。”
“医生,您说的短时间是多长时间?”
“我也说不好,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半年,或者一年也说不定,这要看她的身体恢复的状况。”
两天后,素类从睡梦中醒来。她果真失去了记忆,她不认识谁是母亲,谁是父亲,谁是于鉴,更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她甚至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就如一个植物人一般。
按照医生的嘱咐,素类的父亲把素类送到了延庆的一家度假山庄,让素类好好休养。为了能让素类尽快恢复记忆,素类的父亲还请到了国内著名的神经外科主任医师李玉太为素类诊疗。但是李医师来到度假山庄以后,坚持要求让素类搬出山庄。他说:“度假山庄的人太多,嘈杂的环境对她的神经有不良的冲击反应;另外,山庄里的绿化率太低,建筑过于密集,这对病人的视野有很严重的影响。因此,我建议让素类搬到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并且要求住地不要有过多的嘈杂,不能人来人往,最重要的是绿色——要让她从清晨起床的时候就能看到绿色的树木、火红的鲜花。同时,在她的房间里,摆放些她以前的照片,或是她用过的物品,这有助于恢复记忆。”
于是,素类的父亲把素类送到了延庆北部一个森林深处的小木屋里。那片森林是他开发的区级旅游项目,刚刚投资建成,还没有对外开放。
为了能让素类尽快恢复记忆,一家人全部搬到了小木屋居住。
森林深处的生活,让失去记忆的素类暂时离开了嘈杂的世界。白天,素类只是躺在床上,不断地低语,眼睛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母亲在她的耳旁低声喊着她的名字,并且给她看儿时的照片。
于鉴是没有办法看到失忆时的素类,因为素类的父亲把素类失忆的责任完全怪罪到他的身上。在度假山庄的时候,为了能让素类尽快恢复记忆,素类的父亲强忍着怒气看着于鉴毫无用处地在素类眼前晃来晃去。但是有一天,素类突然大喊一声,恐惧地指着于鉴叫道:“不要打我,鉴,不要打我!”说着,素类就抱住自己的身子,并且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的脑袋。
素类的家人听了后非常生气,马上就把于鉴赶了出去。于鉴却也不走,在山庄附近躲藏着。但是素类被转移到小木屋的时候他却没有发现。他又在度假山庄逗留了一个多月,后来看到那座别墅里住着的不再是素类的时候,他才从保安那里得知,素类早就被他父亲接走了……
素类的生活是很单调的,她总是生活在恐惧之中。当她醒来时,总是出现幻觉——在某一个晚上,素类,赤身裸体地站在于鉴面前,于鉴突然打了她一了巴掌,并且对她厉声喝斥……每次想到自己裸体的时候曾经被于鉴暴打过,素类就会抱着头大喊大叫:“不要打我,鉴,不要打我!”这让素类的父亲十分痛心,并且信以为真。
两个月以后,素类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这幅画画得很有意味,整幅画突出了浅棕色,飘零的树叶通过枯枝的反衬表现出一种无奈;花儿虽然没有盛开,但是有花朵的树枝竟然没有一片树叶,而有树叶的树枝却没有一朵花的映衬。这幅作品,题为《寻找》,意思是花朵在寻找树叶,而树叶却与花瓣擦肩而过。当素类发现这幅画的时候,她不顾一切地从床上滚了下来,激动地看着这幅画,并且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以后的日子,她总是把这幅画紧紧地抱在怀里,不管是休息,还是被母亲推着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她都要紧紧地抱着这幅画。
有一天,母亲问父亲:“这是素类什么时候画的?”
这时,坐在轮椅上的素类突然答道:“这是我用心画给于鉴的,就是这幅画让我们相爱了!”
“素类,你醒了?”母亲惊喜地问道,以为打开了女儿失忆的匣子,她猛地扑了上去,“素类,素类,素类,你认识妈妈吗?”
素类瞅了瞅妈妈,又看了看那幅画,又说:“这是我用心画给于鉴的,就是这幅画,让我们相爱了!”
“素类,我是妈妈呀!我是妈妈!你认识我吗?”
素类又说:“这是我用心画给于鉴的,就是这幅画,让我们相爱了!”
无奈之中的母亲,转过头来抱住丈夫又是一阵恸哭……
回到现实生活中的于鉴,整个心灵都被撞碎了,他完全被眼前的世界所迷惑。在度假山庄的那一个月,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次无休止的炼狱和折磨。当他发现,素类无声无息地从这个世界消失的时候,他完全疯掉了,就像一个疯子似的似笑非笑地走在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瞅着他那可笑但不可怜的样子。他失去了常人的理智,总是不断低语着素类的名字,在小区里散步,在超市里疯狂地购买素类喜欢吃的零食。当他意识到素类并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又把买来的东西全部扔到垃圾筒里,这时却引来一群乞丐的争夺。
他每天还坚持上班,并且工作十分认真,在同事眼中于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王大庆让他写4000字的专题稿,他只用一个下午就能完成;方言拉着他去采访,他总是默默不语地听着被采访者说话,自己却是不言不语。回到报社,他就开始写作,不管是多长的稿子,只要写出第一个字,他总要写完最后一个字才离开办公室。开会的时候,主任问大家谁晚上没有事情,留在报社加班,他总是第一个站起来。同事们都认为他的脑神经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取笑说他得了精神分裂症。
对于于鉴的变化,专题部的十几个人,只有王大庆认同于鉴的做法。他很欣赏这种对工作十分狂热的年轻人,并且从内心深处对于鉴产生了一种深刻的同情。而且,他见于鉴精神好的时候,就告诉他今天没有采访任务,你可以去休息了;而当他发现于鉴的精神十分烦躁的时候,他却留下于鉴加班,即使无事可做,他也要把于鉴留下,找出一些他认为必要的或是有意义的工作让于鉴去做。
在这样一个高速发展的城市里,于鉴默默地、毫无生趣地活着,他能够做的只是每天下班以后,来到住处,看着和素类一起住过的房子,仔细地并且装做很认真的样子想象着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而现在的房间是那样地空荡。他不再看电视,甚至连晚报也不买了。每天晚上他都守候在电话前,他期盼着电话铃声的响起,期盼着素类突然给他打来电话,他期盼电话另一头的素类对他说:“我好了,我只是和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但是,自从他从延庆回到市区后,电话就像死寂了一般停止了工作。那完美的声音只留在了于鉴的记忆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段记忆慢慢地开始褪色。那无理的要求和对生命复活的渴望,让于鉴的大脑完全失去了记忆。有的时候,他认为素类死去了,完全没有了现实的模样;而有的时候,他夜里做梦,梦到素类从床上直起腰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沉默不语。更为可怕的是,随着与素类分别的久远,他每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总能在房间里看到素类,就像一年前,素类一身白色装束,吊在客厅里“假死”的一幕。
长长的不眠之夜,让于鉴看不到日出的那一刻,直到梅绎涵的出现,让他的生活彻底改变了。
梅绎涵是在一个傍晚来到于鉴的住处的。那陌生的门铃声让静默中的于鉴直直地盯在防盗门上,但是他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开门。当他意识到门外有人的时候,他发疯似的跑过去,慌里慌张地打开门以后,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慈祥的表情——那神情宛如月光一般甜美,更如母亲的笑容一般亲切。他火辣辣的目光让梅绎涵很是心痛,她伸开双手,眼角涌出晶莹的泪珠,一声抽泣:“鉴,你受苦了!”说着,她就走上前去,把于鉴抱在怀里,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