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睿脸色有些不好,想了想还是说了真话,“我看二殿下带人出去了,蛮兵们都带足了箭支,还穿了皮甲,杀气腾腾的……”
董蓉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发黑。紫竹觉出不好,赶紧跑去隔壁毡房找汉医,不必说又要重新包扎了伤口,灌参汤,折腾的汉医心里偷偷骂娘。
不提她们这里如何忙乱,只说格日勒图带着亲卫赶到狼首山下时,远远就见慕容怀德独身站在一块大石上,目光远远投向王城方向,专注之极。
他于是翻身下马就要过去,乌其恩赶紧跳下拦了路,低声劝阻道,“殿下,不可轻易涉险,还是让属下先带人把他围起来吧。”
格日勒图摆手,摇头道,“不必,他站在石上就是想让我知道,他并没有安排什么埋伏,果真是独身赴约。既然如此,我又怎能让他看轻?”
说罢,他就大踏步走了过去。乌其恩急得直皱眉头,心下忍不住开始埋怨,这真是红颜祸水啊!那董夫人也不是如何漂亮,甚至都比不上他毡房里的婆娘,怎么偏偏就让以智谋闻名大金的殿下失去了冷静。
他有心不顾一切的带人冲过去,但到底还是不敢抗令,于是只得挥手示意护卫们远远散开,隐隐包围了山脚,弓箭也都提在手中,一旦发现丝毫警讯就立刻冲上去。
格日勒图也选了一块大石跳了上去,一边迎风展望辽阔的草原一边笑问不远处的慕容怀德,“中山王爷,难道也迷上了我们大金的草原不成?此处纵马驰骋,比之大齐,可是畅快许多!”
慕容怀德收回目光,挑眉看向一身盔甲,极是英武的格日勒图,冷声问道,“金老板身为大金二王子,想要美女定然唾手可得无数,但为何一定要强留拙荆在此?”
格日勒图习惯性伸手去摸袖子里的锦帕,但是一把抓空才突然想起那帕子已被撕得粉碎,于是心头忍不住火起,冷声嘲讽道,“王爷也是堂堂大齐中山王,自然也不缺美女献媚,但为何独独娶了她,甚至连妾氏都不肯再纳?”
慕容怀德双眸微微眯起,眼里的冷光像利刃一般射向格日勒图,格日勒图自然也不会示弱,眼睛瞪的同牛一般。这时候,两人仿似都变成了孩子,为了心爱之物,竭尽一切所能的争抢。
许是北风太冷,格日勒图很快就红了眼睛,他揉了揉,冷冷问道,“中山王若是约我来此就为了讨论,为何不喜美女的问题,那不如随我回去王城小酌几杯如何?”
慕容怀德再次把目光投向王城方向,凝望许久却是摇头,“虽然我恨不能立时飞到她身边,但这次却是要辜负金老板的邀请了。我今日来此,只是想问问金老板,在你心里是大金的万千子民重要,还是……她更重要?”
“你这话是何意?”格日勒图心里下意识一缩,脑子里开始飞快盘算,可是算来算去都没有发现大金的诸事安排出了漏洞。
慕容怀德抽出插在靴子里的匕首,随手耍了几个刀花儿,这才慢悠悠说道,“听说,你们大金马上就要攻打我们大齐了?”
格日勒图手臂一僵,脸上却笑着反问道,“怎么,中山王打算当个英雄,替大齐那帮整日只知醉生梦死的羔羊阻挡狼群的进攻?”
“狼群?”慕容怀德冷冷一笑,“你是说一群饿得走路都打晃儿的野狼啊?”
格日勒图仿似被揭了逆鳞一般,眼里骤然爆出一团光芒,一字一顿应道,“中山王难道不知,世上最可怕的就是饿着肚子的狼吗?为了食物,为了存活,可以无惧一切,更何况,羔羊天生就要喂狼!”
“那若是给狼群送上一年也吃不完的牛肉呢?饿狼还会冒着死伤大半的危险跑去陌生之地厮杀吗?”
格日勒图猛然扭头望向慕容怀德,“你难道……”
慕容怀德点头,正色说道,“五万担米粮,足够助大金臣民度过这个寒冬,我只要……换我妻平安归来。”
格日勒图怔愣着半晌没有应声,他本以为这个男人会以禀报大齐立刻战备来威胁自己,根本没想到,他居然打算送粮草资敌,只为了换回一个……女子!
“你这是资敌,难道不怕我送消息去大齐?或者我拿了粮草,继续南征……”
“我只要她回到我身边,其余之事,只要你不怕损失兵卒,尽管去攻打就是了!”
格日勒图一口气憋在心里,脸色变幻不停。虽然他不愿承认,但是这一刻,眼前这个男子确实让他自愧不如。
要知道中山王府一系的血脉是大齐除了皇家之外最尊贵的,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等着常年病重的大齐太子殡天,慕容怀德就极可能登上皇位,掌控大齐。
但他却选择资敌粮草,换回妻子。若是这消息传到大齐朝中,别说登上王位,怕是立刻就要遭受到整个大齐百姓的唾骂和追杀。难道在他心里,那个女子比江山还要重吗?
再想想方才他出来之前,依旧躺在床上昏睡的女子,他眼里的黯然更重。一个不吝性命,一个舍下江山,他若是坚持不放手,恐怕长生天都会厌弃?
“这事我不能独自决定,三日后,此地再见面。”
“好。”慕容怀德点点头,再次扭头深深望了一眼王城方向,这才转身跃下大石迅速消失山谷里,留下格日勒图却久久没有动身。
乌其恩在远处看得焦急,实在忍耐不住就带了几个亲兵跑了过来,低声问道,“殿下,你怎么把那人放走了?”
格日勒图暗暗叹了一口,翻身跳上自己的战马,吩咐道,“不要多问,回王城!”
乌其恩听得莫名其妙,赶紧带着亲兵打马就追了上去。
董蓉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穿过毡房的小窗照了进来,她猛然想起先前之事,于是就想扭头找人问询。不想却见格日勒图站在床边,惊得她就想坐起来。
格日勒图却是按着她重新躺好,末了沉声说道,“你不必惦记,我没抓他回来。”
董蓉长舒一口气,心头大石终于重重落地。格日勒图见她脸色瞬间好了许多,眼里闪过一抹痛楚,但依旧端起托盘上的粥碗,搅了搅就舀了一勺递上前。
董蓉嫌恶的偏了头,不肯同这个强留她的仇人如此亲密。
格日勒图却是坚持举着勺子不肯放下,“你马上就能同他回家了。”
“真的?”董蓉喜得立时瞪大了眼睛,“你改主意了?”
格日勒图抬了抬手里的勺子,用意很是明显。董蓉无奈,只得开口吞下那勺放了很多大枣的米粥,末了赶紧又催问道,“还是,他答应了你什么条件了?”
“嗯,他答应我叛国!”
“什么?咳……咳……”董蓉惊得一口米粥呛进嗓子里,疯狂咳了起来,但手下却依旧死死抓了格日勒图的手,焦急问着,“他……咳咳,到底……”
格日勒图静静望着两人重叠的双手,心下酸涩痛楚难耐之极,忍不住问道,“留在我身边不好吗?”
董蓉却仿似一字都未听到,坚持问着,“他到底如何叛国了?”
格日勒图叹气,淡淡说道,“他以五万担米粮,交换你平安回到他身边。完全不顾我们大金得了这些军粮,会不会继续进攻大齐……他只要换你平安回去!”
董蓉猛然松了手,脸色白得厉害。资敌?叛国?本来皇上就对他百般防备,若是知道这事,岂不是抄家灭门的惨祸就要立刻到来?到时候,曹家,王家,董家,甚至果园里的雇工,岂不是都要陪着他们一家砍头?最重要的是,得了军粮的大金铁骑会不会立刻攻打大齐,那无数百姓岂不是都要因为她一个人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格日勒图到底舍不得她惊恐太过,又开口安慰道,“放心,他既然提出这样的条件,就是有所安排。另外,父汗也是不愿大金的勇士们有所折损,若是得了足够的粮食熬到明年夏日,南征之事就不会发生。”
果然,董蓉听完这话脸色勉强好了一些,但依旧神思恍惚。格日勒图一翻手腕紧紧握了她的手,低声道,“原本我以为,你留在我身边会……不过如今看来,是我不如他。你安心养病,若是事情进行的顺利,最长不过一月,你就能回到他身边了。”
说罢,他慢慢松了手,起身往外走去。
董蓉望着他微微塌下的肩膀,不知为何心下突然闪过一抹怜惜,“格日勒图……谢谢你!”
“不必,是我对不起你!”格日勒图低声应了一句,末了重新挺直了脊背,大步走了出去。
草原的冬日分外寒冷,没有山岳遮挡,北风肆意呼啸刮过,吹得人骨头都在打哆嗦。董蓉躺了三日,终于又重新恢复了力气,想着马上就能回家,她就着急要快些养好身体,于是喊了紫竹去找了些材料准备涮羊肉吃。羊肉最是温补,极适合她吃。更何况外面寒风呼啸,守着热腾腾的火锅,哪怕不吃,只看着也感觉温暖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