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这帕子居然落到了金北望的手里。虽然她明知此次落难与这帕子无关,但对孩子和亲人们日益加重的惦念却把她变成了一座火山,这帕子必然也就成被烧成了灰烬。
紫竹偷偷摸摸从外面钻进毡房,末了又回身掀了帘子仔细观望好半晌,待得确定并没有人跟踪她,这才小跑道夫人跟前。结果未等开口就见地上躺了几块碎帕子,她于是问道,“夫人,怎么了?这帕子是哪里来的?”
董蓉摆摆手,吩咐道,“收起来,烧掉吧。”
“是,夫人。”紫竹赶紧蹲身把碎帕子捡起塞进怀里,末了却又拿出一只白色的小蜡丸,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刚才有个跟随汉医来的汉奴,塞了这个蜡丸给我。我想多问几句,但是旁边的人太多了。您说是不是王爷派人送消息了?您快看看!”
“真的?”董蓉激动的手指都哆嗦了,好不容易捏碎蜡丸,待得看见纸条上大大的两个字,她的眼泪立时就扑簌簌掉了下来。
等我!
她的夫君并没有遗弃她,他在告诉她安心等待,他在努力想办法救自己出去,一家团聚。
紫竹伸头看看纸条上的字,也是忍不住惊喜的哭了起来,“夫人,真是王爷,真是王爷来救咱们了!我去告诉哥哥,他一定会欢喜的跳起来!”
小丫头喜得昏了头,抬腿就想跑出去找哥哥。董蓉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道,“你这笨丫头,这事不能张扬,否则这里人有了防备,就耽误王爷大事了。”
“哦,对啊。”紫竹懊恼的吐吐舌头,应道,“那等晚上哥哥回来,我再告诉他!”
董蓉点头,末了又把纸条按在胸口不肯挪开半点儿。她的夫君终于来了,她就要回家抱抱让她惦念之极的儿子女儿了。
主仆两人喜得失了警惕,根本不知道毡房门外,去而复返的格日勒图正脸色铁青的紧握着拳头。原本,他只想找寻掉落的锦帕,没想到居然意外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长生天在上,一定要庇佑他布下天落地网,顺利杀死那个男人。只要没了那个男人,她没了希望和依靠,自然会投进他的怀抱……
自从接了纸条,董蓉带着紫竹和云睿就在紧张又隐秘的做着准备。可以预见,到时候她们若是被顺利救走,暴怒的格日勒图一定会带人追杀。他们的逃亡路肯定是艰险又漫长,衣食武器,甚至骑马都要加紧练习。
不知是不是格日勒图给了苏德什么命令,这位大管家对主仆三人是有求必应,听说紫竹要做奶糖,他直接送了一坛子金贵的糖霜过来,还有大桶的鲜奶和牛皮熬制的胶汤。
紫竹自觉有些愧对这个一直待她很好的长辈,于是就借口要人手帮忙,拉着苏德忙了大半日,自然也教他学会了如何制作奶糖。小丫头本性善良,想着以后她们逃走了,哪怕苏德大叔因此被二殿下撵出去,只要有了这份手艺也能好好过日子,说不得还会赚下一份诺大家业。
就这样,不过两日功夫,主仆三人偷偷制作的奶干就存了一大包,至于骑马,紫竹和董蓉坚持练习了几次,最后都是放弃了。
原因无它,没有天分而已。倒是云睿这小子,好似天生就应该骑在马背上一样,乌其恩只教了他不一会儿就能够四处飞奔了。
这一晚,董蓉吃了饭就觉得心绪不宁,紫竹给她倒了杯热茶,她居然都忘记吹吹热气就直接送到了嘴边。若不是紫竹眼疾手快扯了一把,她许是就要把自己的舌头烫坏了。
“我有预感,今晚肯定有事发生。”董蓉挥手示意紫竹不必忙着帮她擦抹衣襟上的茶水,低声吩咐道,“告诉云睿把包裹背好,随时准备出发。”
说着话,她就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半尺长短的匕首,实际上就是一把半残的弯刀,这是紫竹前几日趁着苏德不注意从库房的废弃武器堆里偷出来的。云睿有些功夫在身,找根结实顺手的棍子就成了,她和紫竹力气小,还是要用这样的利器防身,关键时刻才能杀伤敌人。
紫竹见主子如此,赶紧绕过屏风去找哥哥报信儿,主仆三人各自准备好就一边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一边闭目养神。
董蓉的预感再一次成真了,三更天后,王城之人大半陷入熟睡之时,几处大马厩突然着起了大火。巡逻的兵卒们吹响了牛角,无数衣衫不整的兵卒和奴隶从各自的毡房里跑出来,呼喝着救火,拦截受惊奔跑的马匹。
就在混乱之中,七八个黑衣人迅速摸到了二王子的毡房群落外。为首的黑衣人扫了一眼安静的有些诡异的四周,突然抬手示意身后之人止步,末了仔细蹲身探看半晌,到底还是压下不安,一狠心示意众人继续前进。
可是他们未等走到最大的毡房外,四周突然燃起几十支火把,无数蛮兵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团团把他们围了起来。
格日勒图顶盔掼甲,迈着大步走进人群,对着有些惊慌的黑衣人们笑得得意,“中山王大架光临我大金王城,不知为何如此黑衣遮面,难道自觉无颜见人?”
那为首的黑衣人闻言,一把扯下了脸上的布巾,冷冷回应道,“金北望,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妻甘冒大险救了你性命,如今她落难此地,你若是知恩图报,就好好送她出来。若是你胆敢伤她一分一毫,我慕容秋定然与你不死不休!”
格日勒图微微眯了双眼,刚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董蓉却是闻声从毡房里冲了出来,哪怕隔了众多蛮兵,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被围在中间的人正是自家夫君。
她下意识就想冲到他怀里,但蛮兵却冷冷抓了她的两臂。她拼命挣扎,哭着大喊,“柱子,柱子!我在这儿!”
慕容怀德心痛欲裂,抬腿就要上前把惦记了多少日夜的爱妻抱在怀里,“蓉蓉,别怕,我来救你了!”
可是,蛮兵们却抬手举起弓箭,无数箭支挂着风声就奔着他射了过去。甲一等人一涌而上,抽出腰刀替主子拨开箭支,他们虽然都有功夫在身,但无奈箭支实在太多,很快就有两人受了伤。
慕容怀德恨得目赤欲裂,但只能带着人手退下。格日勒图冷冷一笑,摆手示意蛮兵们停手,末了哈哈大笑,冲着董蓉喊道,“你看到了吧,这样的男人连救你出去都做不到,以后怎么能够护着你一辈子。留下来,留在我身边!”
“不可能,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就是死也要离开!”董蓉扭头一口咬在身旁的蛮兵肩膀上,那蛮兵疼得一哆嗦,想也不想就把她重重甩到了一旁。
不知是不是撞到了石头,董蓉惨叫一声就再未爬起来,两只手臂高高举在头侧,仿似死掉了一般。
那蛮兵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这可是二王子最宠爱的女人,若是死在他手里,那他一定要被杀掉陪葬啊。
其余所有蛮兵也都被这变故惊得怔了一瞬,格日勒图更是抬步就要冲到跟前查看。可这时,慕容怀德却是突然带人开始向外冲杀。
几个反应不及的蛮兵被当场砍倒,包围圈也因此出现了一个缺口。格日勒图立时惊觉被骗,还要高声指挥众人围堵的时候,倒在地上的董蓉却是爬了起来,半点儿没有犹豫就把磨得锋利的残刀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金北望,你要是敢带人去追,我就立即死给你看!”
格日勒图惊得白了脸,他身旁的一个黑将军许是看不得主子被女人威胁,挥手带着兵卒们就要追杀。
“你敢!”董蓉急怒攻心,手下一用力就把脖子割破了。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衣衫上,分外刺目。
刚刚偷了马匹的紫竹和云睿,见此惊叫着扑了上来,“夫人,夫人!你怎么流血了,救命啊,救命啊!”
紫竹拼命用手捂着主子脖子上的血口子,想要减缓血流的速度。但董蓉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她,继续握了刀子,眼睛死死盯着格日勒图,显见是听不到他下令就还要继续割下去。
格日勒图疼得心口仿似被大锤砸下,到底见不得心仪的女子横死在眼前,于是高声喝止道,“收兵!不得追击!”
那将军恨得跺脚,但还是带着蛮兵们退了回来。
董蓉长长松了一口气,但依旧强撑着不肯倒下。紫竹哭着抱了她,“夫人,快放下刀,你在淌血,好多血!”
董蓉极力瞪着眼睛,她还要等,等到夫君退到足够安全地方,否则格日勒图反悔,她一切的努力就付之东流了。
可是,她的眼前却渐渐开始发黑,只坚持了那么短短几十息就颓然倒了下去。模糊中,好似有人在她的耳边怒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喃喃低语。但这些都同她无关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最好醒来时候就会躺在夫君怀里,发觉一切都不过是个噩梦……
慕容怀德直挺挺站在寒风里已经两个时辰了,任凭寒风冷的刺骨,也不能让他心里的焦灼恼恨减轻半分。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算不是大齐最出色的男子,起码也是文武双全,实力雄厚,莫说护着妻儿平安,就是整个天下也唾手可得。可是方才营救不成,反陷敌手的挫败,如同一记重重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
以前在家的时候,他的小媳妇儿若是早晨不愿起床就会装睡,但偏偏还改不了高举双手的毛病。他每次都会轻易戳穿她的小心思,然后抱了她在怀里用力亲个不停。她就会娇嗔着掐他两记……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默契,今日却成了他突围的信号,若没有她诈死制造机会,这时候他和一众属下许是尸体都凉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