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图书馆,林峰走过一个拐角时发现那里围着一圈人,好奇地过去看了一下,原来是一个衣着有些破旧的青年摆着围棋,以擂主的姿态接受别人的挑战。
此时和他对弈的带着眼镜的瘦小青年,只是很明显,挑战者的棋艺和擂主的棋艺相差不是一丝半点,无论他如何的小心翼翼,总会让对方抓住破绽逼的手忙脚乱。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瘦小青年以四目半败北,灰溜溜地钻出人群。
人群中几个深谙此道的校领导模样的中年人交头接耳的对那个破衣青年做出颇高的评价,而他们较为精辟的评价传到周围同学的耳朵里更是让那个已经连败好几名高手的落魄青年披上一层神秘的外衣,几个女生已经开始以花痴的眼光看着那个孤傲闭目等待下一个挑战之人的落魄青年。
又有一个挑战者上,这个挑战者吸取前几个人的教训,步步为营地小心布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惜实力差距太大,在对方犀利无比的攻势下,他苦心经营的防线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击的支离破碎。等到他黯然站起身的时候,周围人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后背湿透,足见他面对对手排山倒海的攻势时承受着多么大的精神压力。
那个在图书馆和林峰交谈的老人竟也林峰前脚到他后脚就跟了过来,看了一会儿后点点头道:“此子棋恣肆奔放,机略纵横,中盘算路极深,如果能有棋力相当者更能试探他的真实实力,若能剑走偏锋之余在能出奇制胜,将是绝对的王者风范,只可惜——可惜了!”
“浙江大学学生的围棋水平就这些吗?”落魄青年挑衅地看了一下围观的同学,嘴角悬起一个轻蔑的弧度,根本无视其他人眼中几要喷出的怒火,好狂妄的青年!
“小伙子,你太目中无人了,你的棋艺或许真的不错,但还未到天下第一的地步,要知道天外尚且有天。如果不介意的话,就由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和你下一局如何?”一直注视落魄青年的老人微笑道,即便是训人,他的话依旧是不温不火不咸不淡。外人根本不能把握他内心的真是想法。那几个校领导模样的中年人似乎认出了这个老人的身份,想要开口打招呼却被他挥手制止了。
“老爷子,还是我来吧,以您几十年的围棋功底,就算是赢了恐怕也会让人说是以大欺小的。”林峰挤到老人跟前,小声道,说是小声,还是不小心被身边的几个同学听到了,尤其是刚才挑战被杀的丢盔弃甲的浙大围棋社成员对于林峰的自大更是不满,用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声音嘀咕道:“我这个围棋社榜眼的水平都给人家轻易击败,这个家伙的水平最低也又专业七段,你有个屁本事,能跟人家一较高下。”
“我跟你下。”林峰站在落魄青年对面,双手插在裤兜里,以君王俯视战俘的姿态轻蔑道。他倒不是他有做救世主的觉悟,这种觉悟早被他下判地狱了,而是这个擂主的棋艺确实不错,自从一年前在网上和有龙朔国围棋第一人之称的刘天浩对弈后他就再也没有碰过围棋,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不碰会不会手生。
“如果你的水品和刚才那几个差不过或是只高一线的话,我劝你不要自取其辱了。”破衣青年尖锐讽刺道,似乎是有意挑起林峰的怒气,他在话音落地的时候还神气地朝林峰扬起下巴。
“放心,羞辱人的本事我比你在行。你既然这么自信,我们加点赌注,这才有意思嘛。”脸皮超厚的林峰虽然不会把这种瘙痒样的讽刺放在心上,可出于某种原因,他还是决定给这个嚣张的青年一点教训。
“任何赌法我都接受。”青年头傲然道。他从来就信奉一句话:当一个强大到常人自知无法达到的地步时,就是成为神的时候!这个时候,嫉妒和流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别人如何评价他他从来都当耳旁风。
林峰上下打量了一下全身行头加起来也不过一百块钱的青年,笑道:“你有钱么?”
青年蓦然抬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峰,好半天才冷冷道:“我没钱,不过就算你要赌钱也无所谓,我不会输,所以我有没有钱都不重要。”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拿破仑那样骑在马背上的‘世界灵魂’尚且有败走滑铁卢的一天,你凭什么那么自信。”林峰冷笑道。
“凭我对弈从来没有输过。”青年狂傲更胜。
“那今天就让你输一次。”论狂傲,林峰认第一,恐怕没人敢认第二。
“希望你的棋艺和你的话一样的厉害。”青年突然笑道,这个笑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
林峰捡起一枚白子,抛给青年,冷笑道:“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青年二话直接落子,他从不认为先走就占了多大便宜,真正的高手是不会在意谁先走的。
在平静似水的对弈中硝烟渐起,这与古赋所载“略观围棋兮法于用兵,三尺之局兮为战斗场”是息息相关的,莫道敲枰意境悠,手谈怎敢欠筹谋。
院静春深昼掩扉,竹间闲看客争棋;搜罗神鬼聚胸臆,措臻山河入范围心无杀伐自有杀伐意,手无寸兵却拥千万卒!
林峰很快进入忘我状态,落子也越来越快,而对面的青年似乎也游刃有余,面对林峰犀利无比的棋风他应付的从容不迫。
那位老人饶有兴趣的注视着静立沉思的对弈的两个青年,心中欣慰道:龙朔国很久没有吴清源老人那样的不世奇才了,如今已出现就是两个,哈哈,看那个****的“神算”李昌镐还敢不敢叫嚣龙朔国无棋手。
林峰修长手指拈子凝视棋局,这位青年的棋力显然出乎他意料的强,当初他在网上和韩国天才棋手李世石对弈的时候尚且没有如此费力,由此可见青年的棋力非同寻常,棋风虽然没有凌厉的锋利,却气势磅礴,简单的招数依然如妙手生花般使得他处处缚手缚脚。
那个原本就已经吃惊的老人惊叹道:“千张国第二十一世本因坊秀哉的经典布局,只是略微有些变化,好棋!终究是源于龙朔国的围棋,竟然在他手里重新焕发生机,这就是所谓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吗?呵呵,那个名人九段秀哉见到这位后人如此‘蹂躏糟蹋’他苦心经营出来的布局一定会气得不行吧。”
棋入收官阶段。
每一步棋都精雕细琢的青年落子越来越慢,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对方的每一步棋看似盛气凌人充满杀伐气息,实则是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等到他醒悟时已经晚了,无论他如何收官,仅凭手中的后手单官已经不可能翻盘了。
等到他手中的棋子完了之后,便不再从棋盒中中抓棋子,死死盯着布满棋子的繁琐布局,似乎想要找出自己落败的原因,一双手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肌肤却不自觉。
“我输了。”青年颓然道,身子似乎瞬间抽空了力气,瘫坐在地上。果然他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原来是这么苦涩,这么狼狈。
“围棋九品,一品入神,二品坐照,三品具体,四品通幽,五品用智,六品小巧,七品斗力,八品若愚,九品守拙。你和我棋艺相若,都大概在三品具体徘徊,与更高境界的坐照和入神相比,我们都落了下乘。‘变化不测,而能先知,精义入神,不战而屈人之棋,无与之敌者。’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棋,无与之敌者,可惜你我终其一生恐怕也到达不了这种境界了。”
这一局棋,让林峰有一种脱胎换骨的的感觉。
“围棋是文道,不是武道,变成武道后,弊病百生。你们两个天赋惊人却因为争强好胜之心不能将这股武道杀伐消弭于无形而最终不可能成为棋道宗师毕竟下棋的终究是人,不是神!由棋观人。围棋最重要的是要有大局观,一味地凶猛进攻想着怎么吃别人嘴中只会固步自封。我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倚老卖老送你们两个几句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呵呵,能做到这一点,或许你们他日成就不止于此也说不定。”老人语重心长地说道,在那几个校领导的陪同下走向校长办公楼。
中午林峰刚回到宿舍,琅玡就拉着他说要带他去个地方,仍然在思索自己下棋的缺陷的林峰根本就没有那个兴致,说什么也不去,没想到这次琅玡也出奇的态度强硬。实在拗不过琅玡的林峰最终妥协,不过出门的时候他撂下狠话:“要是你让我去的地方我不感兴趣,哼哼,你直接找副棺材躺进去,免得我动手。”
琅玡领着林峰来到杭州九重天会馆他那天和古木天会面的那个豪华套间里,进了房间后神秘兮兮地趴在林峰耳边轻声道:“给你引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