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目前只有燕月公主年长成婚,才出宫立了府。其余皇子皆未封王,均在麟瑞宫里居一殿。
沐月便住在麟瑞宫西侧的青玄殿。
鸽群盘旋,饶过宫角檐牙。一只白灰色的鸽子,轻扇羽翅,离群而下。
窗明几净,沐月正倚着窗棱,翻看着手中的书。墨云则坐在他的下首,托着腮静默无声。两人旁边垂首立着青玄宫的掌事宫女红绣,如一尊石像般,面色沉静,纹丝不动。
初春繁花似锦,少年温润如玉。沐月似画中之人安然静立,只有那双清水般的星眸,随着书行左右流动。
这时,一个端着果盘的俏丽宫女,扭着丰盈的身体袅娜而入,如一条红鱼游进了平静无澜的水面。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不忘将投射出的目光紧紧锁在俊雅的六皇子身上。
沐月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微微抬头,便触到了宫女炙热的目光。
宫女先是一惊,而后红晕染上了脸颊,娇滴滴地道:
“六殿下,看书久了仔细伤眼。这是新供的蜜桃,肉脆多汁,您尝尝。”
说完她把果盘往前伸了伸,又羞赧地瞥了一眼沐月。然而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预想中的温柔多情,而是一脸冷冷冰霜。
“采纱,我不是说没事别擅自进屋吗?”沐月眉头微皱。
采纱立即面露委屈,犹如一朵带露的花儿,十分惹人爱怜:“六殿下,奴婢是怕您看书累着了。丽妃娘娘吩咐过,要奴婢好好伺候六……”
“好了,你出去吧!”沐月满脸不耐烦。
采纱还要说什么,却被一旁的红绣狠狠剜了一眼,吓得再不敢言语,乖乖低着头退了出去。
沐月微微叹气道:“母妃也是,上回那个还不够教训吗?又塞了一个过来……”
“丽妃娘娘也是怕我们这些习武之人粗手粗脚的,照顾不好六殿下。”红绣眼中略带无奈,还是向着丽妃回了话。
“也罢,你好好看着她便是了,别又惹出什么麻烦来。”
“是,奴婢遵命。”
“~~~~呜啊~~~~~”,墨云这才睡眼朦胧地直起身子,打了个哈欠。
沐月盯着他脸上因长久托腮留下的红指印儿,哭笑不得道:
“墨云,我这儿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墨云似乎睡糊涂了,只是怔怔地望着对面的檀木花雕长方桌,眼角还残留着哈欠过后的泪花。
沐月看他一副呆样,正欲用手中的书拍醒他,就见侍卫展威匆匆进入,双手奉上一张字条道:“六殿下,南宫少爷的信儿。”
沐月微微颔首,抬手接了,展开来微微一瞥,就苦笑道:“夕瑜说他那个难伺候的妹妹,宁愿投湖也不嫁你。”
不知怎地,他心里突然一松,看书时的七上八下顷刻就没了影儿。
“啊?”墨云听到这话,瞌睡突然就醒了,“为何?”
“我哪儿知道那女人又发什么疯?”沐月想起初次相见时,夕依那披头散发的寡妇样,不由地发笑。
墨云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字条,看了看道:
“不对啊,夕瑜说的是她宁愿投湖也不要你的主意,叫你马上把派去的媒婆撤回来。”
“这……这不就是一个意思吗?”沐月不自然地咧咧嘴,转身拿起几案上的笔,写下一张字条,递与展威道:“传信给张媒婆。”
展威收好,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也好,”沐月傲然道,“若真要让你娶了那个疯女人,我会于心不安的。你这样的性子,得是一位温柔如水的闺秀才能相配相融。”
墨云双目游离,思绪完全不在对话的氛围内,自言自语道:“她不肯,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
“上次的事?什么事?”莫名的烦躁,再次袭上心头。
“就是元宵那日,墨霜要我谢她,我嘴笨,没说出来……”
“这有什么,”沐月微闭了一下眼,“我一次也没谢过她。”
这个女子,真是怪异到了极点。哪有大家闺秀,会自己千方百计地将送上门来的好姻缘往外推?
要不就是脑子被驴踢了,要不就是心眼太高,妄想攀龙附凤。沐月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驸马府门外,她与朔月谈话的样子。照这样看来,还真有可能。
想到这里,方才席卷而来的烦躁,无故翻腾到了顶点。
又或许,她只是痴心妄想着寻觅一个钟情之人?
可笑。沐月嘴角弯起一个轻柔的弧度,嘲笑这个疯女人的离经叛道,也嘲笑自己居然会冒出如此猜测。
不过这么想着,心中的烦躁倒像是平息了不少。
——————————————————————————
南宫城方才回了书房,就听刘管家说墨家差媒婆来提亲了,惊得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今儿到底是啥日子?
他忍住了要去翻黄历的冲动,赶忙重新整理了衣冠,又命人叫来杨氏。做好不慌不忙的姿态,才从书房缓步到了门厅。
那张媒婆已经候了好一会儿,早就堆好了一脸“商业微笑”,看见南宫城夫妇一入厅,就揉揉下巴捋捋舌头,准备大展拳脚。
南宫城和杨氏也是欢喜盈面,见了张媒婆更是乐呵呵的,忙命人奉茶。
张媒婆忙不迭地谢了。她捧着茶杯子润了润嘴,便心满意足地搁在一旁的小木几上。随即帕子那么一拈,就摆好阵仗预备弹动她如簧的巧舌。
刚一张口,还没来得及蹦出半个字来,就见身后一个丫头手心里攥着什么,三步并两步地从门口跑来。她快步上前,贴着媒婆的耳根说了几句。
只见张媒婆的“商业微笑”就这么僵在脸上,慢慢融掉,化成一脸苦逼相了。
“老爷夫人”,张媒婆情绪不高,磨磨唧唧道,“墨家很是中意三小姐。但由于墨家世代为将,杀戮太多,煞气也重。所……所以想讨了小姐的……生辰八字,在祠堂里放上三年,若抗得过煞气,再来向南宫家……提亲。还望老爷莫要见怪。”
南宫城一脸无语,原来墨家找了官媒上门,不为提亲,只为备选!这功勋世家也欺人太甚了吧。
愤恨是有的,但南宫城也没傻到为了一口气而放跑了大鱼。他迅速地扭转了情绪,也温言道:
“自然不会,墨家世代忠良,为皇上披甲杀敌,情况定然特殊些。不过未出阁的女儿家,是要颜面的。还望张媒婆你为我南宫家保守此事,若是不成,也误不了小女的终身大事。”
张媒婆慌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赌咒发誓道:“当然当然,做这行最怕嘴巴不严了。我要是敢出去胡说半个字,就出门被马车撞死!”
南宫城方点点头,叫杨氏写了夕依的生辰八字,随即交于张媒婆。
张媒婆哈着腰恭敬地接了,便即刻告辞,逃也似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