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因为缺少眼泪的滋润,渐渐枯萎,委顿下去,如一把干草,脆弱而没有弹性。孩子因为缺少眼泪,一个个长得如同五六十岁的老人;男人因为女人和孩子的快速老去而焦虑,他们不轻易弹出的眼泪更是丁点也没有了,所有人双目空洞如废弃的窑洞。整个城市没有了灵动,没有了生气。
医生说:太可怕了。他担心的是有一天人们的心脏越来越硬,因为失去收缩能力而不能使血液正常循环,人们的肌体停止运行。
医生对市长说: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问题,马上,立刻,十万火急。
市长何尝不着急,他刚刚失去了白发亲娘。母亲年轻守寡,含辛茹苦养大他和妹妹,省吃俭用,供他和妹妹上学,可在母亲的追悼会上,他“哭”了三个多小时,却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眼睛如同两眼枯井,不能泛上一丝的潮湿。
市长询问医生有什么办法,医生摊开双手,这不是医学能够解决的问题,最好去找社会学家。
社会学家一进市长办公室就知道叫他来的目的。其实他已经研究过这个问题。从他和他的家人,还有周围同事、邻居纷纷失去哭泣能力的时候,他就开始关注,试图从社会学的角度寻求答案。
以前的以前,阿瓦人和善、友好,他们伤心、感动、欢喜的时候,都会流出眼泪,那些纯净的液体,从眼睛里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经过脸颊,使阿瓦人楚楚动人。到底是什么让阿瓦人丧失了这样的能力呢?
社会学家分组调查了学龄前的孩子、成年人、老年人,调查结果让他大吃一惊。学龄前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眼泪,成年人是最早丧失眼泪的群体,而老年人是最为怀念眼泪的一部分。
社会学家对这个结果有点迷惘。成年人是肌体最强壮的,也是这个城市的中流砥柱,可他们怎么会最先丧失流眼泪的功能呢?随着调查的深入,社会学家陷入了一团泥淖,他没办法继续深入下去。每个人诉说的症状是一样的,可原因却千奇百怪,原因背后隐藏着嫉妒、自私、缺乏信任、心理失衡、贪婪、情感稀释……他无法从中归纳出一个明晰的主线。社会学家对市长说:我无能为力,再调查下去,我会崩溃的。
市长看着社会学家的脸,还有那一双空洞的眼睛,他不能通过眼睛判断出他所说的是否属实。现在,阿瓦城的每个人眼睛看起来都一样,无精打采,透露不出任何个体的信息。
市长叹息一声,不甘心地拿起电话,叫来了报社的主编,要主编在报上刊登一条启事:重金寻找本市市民的眼泪,哪怕就一滴。他不相信阿瓦城的人就这样彻底告别了眼泪,走向枯萎。
启事很快登出来了,头版报眼位置,套红。阿瓦城的人以高度的热情关注这件事,因为长期没有眼泪,他们对眼泪的渴望比金钱更为强烈,大家议论纷纷,用尽各种办法寻找这珍贵的眼泪。
一位临产的母亲躺在产房里,也在祈祷:上天,赐给我的孩子眼泪,赐给他哭泣的能力吧!
夜晚子时,这位母亲经历了三个多小时的剖宫产,生下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母亲给他取名字:呼唤。
呼唤的哭声嘹亮,所有新生儿就数他的声音最大,底气十足,但遗憾的是,十天、二十天、三十天过去了,呼唤只是干巴巴地哭,同样是没有眼泪。这让呼唤的母亲很伤心,她觉得她最起码还尝过哭泣、流泪的滋味,可呼唤就像天生的盲人一样,一脱离母体就陷入干涸。
这位年轻的母亲抱着呼唤,一边祈祷,一边回忆起少女时代,无数次泪水从眼里涌出,那是怎样美妙的倾泻啊。可是,可怜的呼唤……她想着,突然鼻子一酸,涩涩的眼里有了异样的感觉。
是眼泪来临前的那种感觉!她高兴地抱起呼唤,在呼唤的头上、脸上不住地亲吻。
那是什么?晶莹剔透,如熠熠发光的钻石!一滴泪,在呼唤的眼角凝聚,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朝发际滑过去……
整个阿瓦城的人欢呼起来,大家彼此拥抱、亲吻,庆祝这滴珍贵的眼泪,这也许是阿瓦城最后一滴眼泪了。
当然,也可能不是。
丢车事件
郑俊甫
二奎的车丢了。
车是去年才买的,1 0多万的尼桑。买这辆车的时候,二奎下了很大的决心,毕竟,自己的薪水只够养家糊口的。可是现在,这辆几乎倾尽二奎全部家底儿的宝贝疙瘩,竟然丢了!
二奎傻了半天,才想起跑到公安局报案。接案的民警很热情,让二奎作了详细的登记之后,说:“这段时间丢车的案子特多,我们正在努力,希望您能耐心等待。”
二奎还能说什么呢?除了等待,二奎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那就等吧。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二奎忽然接到了公安局的电话,电话里说,他的车找到了。等得焦头烂额的二奎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心想,那帮大盖帽真没吃干饭。
二奎马不停蹄地跑到公安局,找到了当初接待他的民警,握着人家的手摇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谢谢,谢谢啦。我的车,在哪儿呢?”
民警把二奎领到办公楼后面的一片空地。偌大的场地上,二奎的车孤零零地趴在那儿,车轱辘上还被缠上了一条很粗的铁链子。
“瞅瞅人家警察,想得多周到,在公安局的大院儿里,还给俺的车加了一道保险。”二奎边想边快步走到车前,在车身上小心地抚摸着,像在抚摸久别重逢的恋人。还好,车没有受伤,还是丢失前盔明甲亮的样子。二奎掏出车钥匙,哗啦哗啦晃荡着对民警说:“我现在能开走了吧?”
“对不起,现在还不行。”民警摇了摇头。
“为什么?”二奎不明白。
“因为还要履行一些手续,完了我们会尽快通知您,请您耐心等待。”民警带着职业性的微笑,这微笑让二奎的心里有了底,既然车已经找着了,那就让人家把手续履行完吧。
可是,二奎在家里等了一个多月,也没等到取车的通知。二奎有些坐不住了,跑到公安局,找着那个民警,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同志,我的车能开走吗?”
“还得再等几天。”还是那副职业性的微笑。
二奎没再多问,二奎反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帮自己找到了车,自己怎么好一直这么催下去呢?
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消息。二奎急了,二奎又跑到公安局,问那个民警:“你们的手续也该弄完了吧?”
“弄完了我们会通知你的,明白吗?”民警的脸上挂着不悦,看来是有点儿生气了。
二奎怔了一下,二奎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车是自己的,虽说是公安局找到的,可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怎么就不能开走呢?
这么想的时候,二奎就有些恼,开始的兴奋和激动也烟消云散。但自己是胳膊,人家是大腿,既然拗不过,等吧。
这一回,二奎一口气等了两个多月。期间,二奎还悄悄地潜进公安局,想看看自己的宝贝疙瘩,不想都被值勤的警察礼貌地赶了出来。就在二奎等得快要发疯的时候,公安局的电话终于来了,要二奎前去领车。
到了公安局,二奎吃了一惊,楼后的那片空地上,一辆挨一辆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足有3 0多辆。车前的草坪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像是赶庙会。二奎懵懂地被人推到人群里,然后又像一盆花儿似的被人挪来挪去,寻找合适的位置。等到几十个人都站好了,又来了几个佩绶带戴红花的警察,在热烈的掌声里,几个警察站到了二奎他们前面。
接下来是领导讲话,代表讲话,献花,拍照,锣鼓喧天……
喧天的锣鼓声里,二奎隐隐约约觉出开得是一个破获盗车团伙的庆功会。至于会上的人都在讲些什么,二奎一句也没听进去,除了惦记自己的车,二奎还被那些长枪短炮的亮光晃得直犯晕。
好不容易等到会议结束,一个领导模样的警察把手一挥,说:“大家开始领车吧。”阵脚一乱,几十号人开始迫不及待地狂奔。二奎也奔,奔到自己车前,二奎愣了。几个月前还好好的一辆车,现在身上锈迹斑斑,满是刮痕。还有一盏车前灯,不知让谁给碰得裂了纹。
刚才还心存喜悦的二奎,心情一下子就黯了起来,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
雨 荷
夏艳平
贺一航是一个喜欢凭感觉办事的人。比如说现在,虽然连女朋友都没有,但他突然感到,他明天可能就要结婚了。因为这个感觉,他忙着去中介公司买下了一套二手房。
房子还不错,价格也便宜。房子买下后,贺一航别提有多高兴,他想,在外闯荡了这么多年,总算置办了一份家业,有了这份家业,也算半个城里人了。于是,将钥匙往屁股后面一挂,就乐颠颠地出了门。
走上街头,贺一航不停地向两边张望着,他要打一辆面的去家具城。他想,新房不能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
一辆红色的面的开过来了,是空车,他连忙招手,面的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他伸手准备开车门时,一个女孩也同时伸出了手。贺一航一看,愣了,这女孩怎么这么眼熟啊?女孩倒很大度,笑着问他:“你也等这辆车?”
女孩的笑,火一样照亮了贺一航的记忆。女孩是他一个朋友的同事,叫雨荷。他每次去朋友那里,雨荷总是端茶倒水,热情地侍候着。没想到,自己竟在这里和她争起车来了。贺一航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拉开车门,叫雨荷上车先走。
雨荷并没急着上车,她站在车旁,笑着问贺一航:“你要去哪里?要不你先走。”贺一航说:“不,你先走。我去家具城买家具。”雨荷说:“正好啊,反正没事,我陪你去。”
能与心仪已久的女孩同行,贺一航求之不得,连忙说:“那太好了,我正想找个参谋呢。”说着,两人几乎同时钻进了面的。
雨荷问贺一航,怎么这时想到要买家具?贺一航说:“我刚买了房子。”雨荷看了看贺一航,问:“你要结婚?”贺一航点了点头。雨荷有点惊奇:“什么时候?”贺一航说:“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明年后年。”
雨荷吃吃地笑了。贺一航问:“你笑什么?”她说:“没想到,你还真幽默。”贺一航说:“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我还没有女朋友。”雨荷更吃惊了:“你还没有女朋友?”贺一航点点头,正想说叫她帮忙介绍一个,家具城到了。
买家具贺一航是外行,完全听命于雨荷。雨荷挑选了一套朱红色的进口家具。付款时,收银小姐羡慕地说:“你俩真是天生的一对,配合这么默契!”两人听了,相视一笑,笑得很甜很默契。
买好家具,贺一航又邀雨荷跟他一起回家,没想到,雨荷又爽快地答应了。
雨荷很热心也很挑剔,一件家具摆放几次还不能定下来,经过几番折腾,两人累得气喘吁吁的,等家具摆放好了,几乎同时瘫坐在沙发上。
雨荷坐了一下就坐不住了,她像家庭主妇一样,这里抹抹,那里抹抹。贺一航不好意思,也和她一起忙碌起来。
冬天黑得快,待他们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清爽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贺一航拉亮灯,想让雨荷在床上休息一下。雨荷问:“那你呢?”贺一航说:“君子不差饿兵,让你辛苦了一个下午,我得去弄点吃的来。”雨荷笑笑说:“吃东西就那么重要吗?”
贺一航看着雨荷,笑着问:“那你说什么重要?”
雨荷走到贺一航面前,深情地说:“我要做你的女朋友,我要嫁给你,现在就嫁给你!”
雨荷的话,让贺一航的心狂跳不已。他说:“好啊,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就娶你。”
雨荷上前吊住了贺一航的脖子,贺一航顺势抱起雨荷,轻轻地放在了床上。雨荷梦呓般地说:“我爱你,我要嫁给你……”
激情过后,夜也有些深了,贺一航觉得肚子也更饿了,就去夜市上买了一些吃的回来。一进家门,他就喊:“雨荷,你看我买了什么好吃的?”
喊了几声没听雨荷答应,贺一航以为她睡着了,就端着吃的去了卧室。卧室空空的,没见雨荷。贺一航就开始寻找,可角角落落找遍了,没见雨荷的踪影。
贺一航有些急了,这夜深人静的,雨荷会去哪里呢?他没有雨荷的电话号码,不知怎样跟她联系,就想到了和雨荷同事的那个朋友。
朋友接了贺一航的电话,说:“你莫不是见鬼了吧,这大半夜的找一个死人的电话。”
贺一航说:“你莫开玩笑,我有急事找她。”朋友说:“谁跟你开玩笑?早在三个月前,她就在租住屋里被人奸杀了,这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呢,你莫不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朋友的话让贺一航后背发凉,怎么会这样,雨荷刚才还和自己在一起呢,难道真的见鬼了?他硬着头皮问朋友,雨荷当初的出租屋在什么地方。
朋友说:“在紫阳苑六栋七楼B单元。”
贺一航一听,差点将手机摔了,这不就是他刚买的这套房子吗?!
无价之宝
曾宪涛
老严是个古董迷,最有研究的是中国的古钱币,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
那天,老严去一个叫古城的古城办事,坐在火车上老严就想,到古城或许能淘到宝贝。
坐完了火车坐汽车,下车后老严又累又饿,就在路边一个馄饨摊旁坐下来。馄饨是两块钱一碗。吃罢馄饨,就在老严把硬币丢到摊主的钱盒子里时,竟发现那里面有一枚古钱。老严拿起古钱细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他研究过这种古币,存世已寥寥无几,堪称无价。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老严对摊主大嫂道:“这钱你是从哪来的?”
大嫂是个爽快人,对他的问题有点不以为然:“什么哪来的?是个吃馄饨的客人丢下的。”
老严奇了:“客人丢的,他没回来找?”
大嫂乐了:“不是丢的,是那人在这儿吃馄饨,兜里没钱了,就要拿这个东西换馄饨吃,还说啥这东西价值连城,狗屁!我看他精神有点不正常,就对他说要吃就吃,没钱就不给,谁要你的价值连城,没承想他吃完馄饨走了,东西却丢下了。”
有这等的奇事。老严把那古钱看了又看,虽然拿不准真伪,但总感觉是个宝贝,他问馄饨大嫂:“这东西能卖给我吗?”
“卖啥卖,你喜欢就拿去,俺本来也没想要他的。”
老严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这古城的民风竟然还这么淳朴。他感动极了,收好古钱,还想给大嫂一点报酬,可大嫂理也不理他忙自己的去了。
回来后老严网上一查,古钱存世仅两枚,一枚为国家保藏,一枚流落民间。老严当然不敢相信这失落民间的宝贝会落入自己手中,可他又心存侥幸,查阅了大量资料,拿着古钱对照来对照去,最后竟认定是真品。
老严那个激动,当晚就把几个藏友请到家里,没想藏友还没看古钱就一致摇头:“这不可能!”老严不甘心,拿出古钱叫他们鉴别,一个藏友接过瞄上一眼道:“老严,我看你是迷了,这肯定是赝品。”其他几个藏友也都接过古钱瞄上一眼附和说:“赝品赝品。”宝贝很快又回到老严手里。
老严很憋气,他决定找名家鉴别古钱。
老严遍访了本地的古玩钱币行家,非但没得到认同,反倒给古玩圈增添了笑谈。都说老严疯了。
老严被激怒了,本来他还怀疑,现在反而认定这就是真品,他决定找国内的名家来鉴定古钱。
老严带上宝贝进京了,他通过关系拜访了一位圈内大家,当然,还送上一份厚礼。大家是不会什么人都见,轻易为你做鉴定的,因为一旦看走了眼,就会威信扫地。
然而这位大家叫老严失望了,不过到底是大家,一点没讥笑老严,只是含蓄委婉地告诉他,这东西就是个赝品。
老严回到住处,翻来覆去一夜,天亮也没睡着,他实在不甘心。
老严又备了份厚礼,经人引荐访了另一位大家。这位大家倒很爽快,收下礼物就对他说:“东西绝对是假的,你想怎么可能……”老严手捧宝贝就僵在那里,他像是被判了无药可救的病人还要对医生开口,只见大家摇摇头,“来找我的人多了,全拿着赝品当真品,比你还执著。”
回来后老严把古钱看了又看,越看越不死心,他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把能找的专家都找了,可还是没人给他一丝希望。
老严终于心灰意冷,决定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