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几号呢?夏商又暗暗地问了声。他朝记忆里又走了进去,把那一大堆日历又一片一片地翻了起来,仔细找了找,但遗憾的是,和刚才的情形一样。
再找找吧!夏商想。
那记沉闷的关门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把夏商吓了一大跳。夏商这才发觉明清已经整理好东西,走了。
夏商本来想追出去的,想想还是算了。他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媒人的号码。开口第一句就是,赵阿姨,我和明清,去年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赵阿姨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夏商连忙把情况说明了一下。
哦,原来这样啊,快一年了,只记得大概是7月,具体哪天我也记不得了。赵阿姨停了停又说,小夏,这样吧,回头我帮你劝劝小清吧!
夏商连着说了好几个“谢谢”后,挂了电话。
看来,只好让家里的二老帮着记记了。
夏商打的赶回了家,看到母亲正在给休息在家的父亲染头发。
好一会儿,父母俩才搞清楚怎么回事,叹了口气,停了手头的工作,帮着回忆起来。他们俩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差点撞在一起,但还是走不出什么结果来。
夏商被他们的脚,转得头都有点大了,说,算了!明清大概也只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时兴起,睡一觉,明天会好的!
但明天,并没有夏商想得那样简单。
明清连夏商的电话都不接了。一连几天都这样。
那天,夏商路过那家和明清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时,他突然看到上面挂了块横幅,写着“岁月匆匆,真情依旧——寻找有缘的您”。馆门口的告示牌上写着具体的情况。原来,咖啡馆为了庆祝开馆一周年,想寻找去年第一次来馆里的顾客,然后给他们一些免费的消费服务。
夏商突然就记起来了。去年的今天,也就是7月14日,明清说晚报上登了个广告,有个咖啡馆今天开张营业,在让利大酬宾,我们到那里见面吧!
于是,他和明清就在这里见了面,认识了。
夏商连忙拨了明清的电话。这次,她居然接了。
夏商说,明清,是7月14日,我想起来了!
明清说,看到那广告了啊?
夏商说,是…不是…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又怎么样呢,我们的一切就像我们的名字一样,都是历史了!我不想和一个不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一起过日子!说完,明清就挂了电话。
夏商的手僵在那里,看着那条“岁月匆匆,真情依旧——寻找有缘的您”发起呆来……
后来,夏商第二次恋爱的时候,他特意去买了个小的笔记本。
扉页上,写着“爱情纪念日”。
里面记录起他和唐宋的点点滴滴来。
比如,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第一次见面认识;
比如,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第一次牵手;
比如,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第一次接吻;
比如,某年某月某时某刻……
山的泪流满面
秦德龙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的家很穷。山的家在邙岭的深处,没有院墙,没有瓦房,只有一眼窑窟。山和两个弟弟,夏天总是赤肚儿,没有裤子穿,如同满山瞎蹿的猴子。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到了必须穿裤子的年纪,因为山要读书了。山把书读得朗朗上口,也把嗓子调得音色纯正。放学的路上,山在丛林间穿越,总要和树上的鸟儿“啾啾哩哩”地对歌。山想,鸟儿有漂亮的羽毛,而自己则没有整洁的衣裳。山经常这样伤感。少年的山,深深地埋下了忧愁的种子。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也知道,山外有山。于是,山把山歌唱到了天上。鸟儿是山的听众,鸟儿漂亮的羽毛,让山赏心悦目。当山把无数支歌子飘到邙岭的每一个角落时,喜鹊“嘁嘁喳喳”地报喜了。山就这样考上了县里的戏校,山背走了家里仅有的一床棉被,去了县城。山不知道,他走了以后,家里将怎样度过寒冷的冬天。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冬天来临的时候,山有了棉被御寒。山经常想起邙岭的家,想起爹娘和弟弟。山无法想象,爹娘会用什么办法,再添置一条棉被。棉花在哪里?棉布在哪里?山不知道。山只知道,需要棉花票,需要布票。而这些票,从哪里才能够搞到?山不知道。于是,山只有叹息。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用功学戏,很快就成了最好的学生。老师经常表扬山,同学也都喜欢山。可山总是昂不起头来。因为山发现,自己还缺少一条棉褥。别人都有棉褥,就自己没有。山每天睡觉的时候,只能在床板上铺一条粗布床单。山知道棉褥柔软而温暖,山很想让娘给做一条棉褥。但是,山无法向娘开口,因为他已经卷走了家里唯一的一床棉被。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最终还是向娘说起了想要一条棉褥。因为山回家的时候,看见家里有了一床新增的棉被。尽管被面是由碎布拼接的,但毕竟是又有了棉被。山想,娘是有办法的。于是,山对娘说,戏校的夜晚很冷很冷,真的需要一条棉褥。娘的目光十分艰难,但娘还是答应了山。山的弟弟“呼啦”一下子冲到了山的面前。弟弟指着那床新增的棉被说,哥,你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吗?山发愣,山摇头。娘“啪”一巴掌将弟弟扇了个趔趄。弟弟不再吭气,逼视着山的眼睛。山永远都忘不了弟弟那鄙视的目光。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得到了一条棉褥。娘把家里那床新增的棉被拆了,从里面掏出一些陈旧发黑的棉花。娘又找来了一些不规则的布片,拼接成褥里、褥面。山充满了惊奇。山不明白,棉花为何那样脏,布片为何那样碎,而且,还有火烧的痕迹。山不能问娘。娘一边缝制棉褥,一边悄悄流泪。娘对山说,她还有地方找棉花,她会让家里的棉被重新厚重起来。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背着娘缝制的棉褥,回到了县城。山后来从弟弟的嘴里知道了那些旧棉花和碎布的来历。村里养着几个“五保户”,他们都是些丧失劳动能力的孤寡老人。村里给他们养老送终,谁死了,就把谁用过的东西烧掉。山他娘,从火堆里抢出来一些衣服和被褥,剪剪撕撕,整理出来些棉花和布片。人不逼到绝境,是不会想出来这种办法的。山难以想象,娘怎样扑灭熊熊燃烧的火舌,又怎样悄悄地将死者的遗物转运回家中。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山的戏校生涯,就睡在这样的棉褥上度过。棉褥是温馨的,山能感觉出母亲的温度。山从戏校毕业后,成为出色的演员。然而,山后来却改行搞起了戏剧研究。山的研究成果颇丰,却总也离不开悲壮与苍凉的主题。山说,没有悲壮与苍凉,便没有良心。戏剧的本质是良心,而不是玩具。山还说,悲壮是一种完成,苍凉是一种启示。我爱惜自己的悲壮和苍凉,就像鸟儿爱惜自己的羽毛和翅膀。山经常出现在国际饭店举行的学术研讨会上。山在论述悲壮与苍凉的过程中,总要提到自己的光屁股童年和那条充满母爱的棉褥。
每当说起这事,山都要泪流满面。
孟小毛的婚事
郑俊甫
临近下班时,孟小毛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是母亲接的,孟小毛对着话筒说:“妈,中午我带菲菲回家吃饭吧?”
“这个瞅准啦?”母亲在电话那端问道。
“瞅准啦。”孟小毛的语气十分肯定,“妈,您见了就知道了。儿子保证,这次您肯定满意!”
算起来,这已经是孟小毛往家里带的第四个对象了。按说在婚姻问题上,孟小毛完全可以自己当家做主,可我们的主人公孟小毛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从吃饭穿衣交朋友,到读书填志愿参加工作,样样都要母亲拿主意。偏偏母亲又是个女权主义者,对丈夫和儿子的事很喜欢拍脑袋。慢慢地,孟小毛也就养成了习惯,在决定一件事情之前,先征求母亲的意见。
婚事也不例外。
孟小毛带回家的第一个对象叫贝贝。贝贝是孟小毛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认识的。当时,孟小毛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身材高挑、相貌俊秀的女孩。女孩对孟小毛也很有好感。别看孟小毛生性木讷,不善言谈,可他有两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家境好,长得帅。两个人谈了一段时间后,贝贝问孟小毛:“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孟小毛爽快地说:“等我妈把房子弄好了,我们就去登记。”说完,孟小毛才想起来,还没有把贝贝领回家征求母亲的意见呢。
找了个时间,孟小毛把贝贝领回了家。母亲对贝贝很满意,这点儿孟小毛从母亲的眼神里读出来了,母亲的眼神里满是欣喜,还忙前忙后地张罗了一大桌饭菜。要不是饭后出了点差错,贝贝说不定已经做了他的新娘了。
其实事儿也不大。吃过饭,母亲端上来一盘苹果,对贝贝说:“饭后吃点水果,对皮肤有好处。”贝贝就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自己削了一个,然后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就是这个举动,葬送了孟小毛的第一次恋爱。
贝贝走后,母亲忽然收起脸上的笑,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对孟小毛说:“这个女孩我不接受。面前有长辈,有男友,削好的水果居然让也不让,只顾着自己。这样自私的人,将来进了家门,还不得成了慈禧太后!”
第二个对象是同事介绍的,叫丽丽。丽丽长得很乖巧,跟着孟小毛去家里的时候,也没有犯削了水果只顾自己的毛病。可是,母亲依然坚决不同意。母亲说,丽丽的生活习惯跟自己差得太远了,比如进门不知道主动换拖鞋,饭桌上不知道用公共筷子,尤为严重的是,她竟然拿着自己用过的杯子去给别人倒水。
第三个对象更惨,一见面就让母亲毙了。原因很简单,长相实在上不了台面。
就这样,在母亲的意见里,孟小毛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花期。以至于和菲菲处对象时,他脑子里冒出的竟然不是自己的感觉,而是母亲的要求。
这一次,孟小毛果然没有让母亲失望。菲菲的言谈、举止、为人、处事,在母亲苛刻的目光里,一一过了关。母亲甚至瞅了个机会,把孟小毛扯到一边,用兴奋的语气对孟小毛说:“儿子,这回你没瞅错。这丫头,跟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过了一会儿,母亲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去,问问你爸的意见。”
孟小毛在心里长长吁了口气。孟小毛知道,这桩婚事总算有眉目了。因为家里无论大情小事,只有在母亲拍了板后,才会去象征性地征询一下父亲的意见。
孟小毛步履轻松地迈进了父亲的书房。父亲正在赶着一篇论文,听完孟小毛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只要你妈同意就行。”
“我妈让征求一下您的意见,老爸,您就说两句嘛。”孟小毛像个孩子似的盯着父亲。
“那,你觉得怎么样?”父亲仍旧没有抬头。
“我觉得嘛,还行。”孟小毛跳动着眉梢说,“菲菲无论是长相、脾气,还是生活习惯,都跟我妈一模一样。这一点,连我妈自己都承认。”
“什么?跟你妈一模一样?”听了孟小毛的话,父亲突然变了脸色,“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为什么?”孟小毛懵了。
“儿子呀,你还想重复老爸的路吗?”父亲的语气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老爸在这个家里是怎么熬过来的,你难道没有看到?”
有些话不好乱说
崔立
张宇舟看着周群花、倪耀能从最初的谈情说爱慢慢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心里酸酸的总不是滋味。
也难怪,谁让张宇舟一直以来暗恋着周群花那么久呢。看着心爱的女人和自己最好的朋友结合到一起,张宇舟不能不郁闷啊。
有人说眼不见为净。可偏偏张宇舟和倪耀能又同属一个公司的一个部门,周群花又经常性的来公司找倪耀能。来了后周群花还不消停,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倪耀能腻在一起,那个场景足以气得张宇舟吐血。
张宇舟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他们俩活活拆散,不然自己要疯了。
可倪耀能和周群花显得关系太好了,好得像枚无缝的蛋。张宇舟这个苍蝇自然也是飞不进去,无论他怎样咬牙切齿。
可张宇舟有辙,苍蝇不会动脑筋,而他会动些小脑筋。
譬如有一天,张宇舟去找周群花单聊,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周群花,最近倪耀能和一个红头发的女人打得火热。周群花一脸不屑,说,你瞎讲,倪耀能对我咋样我还不清楚啊。张宇舟就笑,笑得很有些玩味,笑得让周群花有些难以捉摸。
然后张宇舟就看见第二天一早倪耀能脸红红地跑进办公室,显得似乎有些局促。当天,张宇舟还看见倪耀能气急败坏地挂断了一个电话,并且狠狠骂了一句:无聊的女人!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看见周群花来办公室找倪耀能。
张宇舟就有很爽的感觉,其实那个红头发女人不过是杜撰之说,根本没有的事。女人呐,生性多疑,看来周群花也很普通嘛。
但当有一天周群花挽着倪耀能的手再次出现在办公室时,张宇舟又一次有种酸酸的感觉了,虽然已不是特别强烈了。
不久后的一天,张宇舟又找了周群花,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地说,我亲眼看见倪耀能和那个红头发女人进了一家宾馆,好像是开房间。张宇舟很明显地看到周群花脸上的不悦之色,但很快又恢复自然。周群花淡淡地说,你别骗我了,倪耀能对我可是一心一意的。张宇舟又笑了,笑得很有些质感,让人有种似是而非的错觉。
不出张宇舟所料,第二天倪耀能是脸上挂着彩走进办公室的。倪耀能的头明显有些缩,显然是想掩饰着什么。倪耀能一进办公室就关了手机,然后一把甩进了抽屉里。张宇舟想笑,可还是憋住了。
接下去在办公室就见不到周群花的踪影了,即使是电话也很少了。但有一天在马路上张宇舟还是撞见了倪耀能和周群花,他们居然旁若无人地站在马路一侧拥吻。这不能不让张宇舟愤怒不已,即使对周群花已无多少遐想。
有一天,张宇舟还是找上了周群花,张宇舟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很诚恳地告诉周群花,倪耀能在外面居然包起二奶来了。周群花的神情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更淡淡地看了张宇舟一眼,然后没说任何话,甩头就走。张宇舟愣愣地坐了半天,又想了半天,是不是这回玩笑开得过大了些?无中生有据说也是诽谤罪啊。
果然,倪耀能第二天的表情又不一样了。
令张宇舟惊叹的是,倪耀能居然是吹着口哨,带着无边的微笑朝他走来的。张宇舟有些疑惑地看着倪耀能,颤抖着声音说,你,你没事吧?
倪耀能笑着说,有什么事啊,我谢你还来不及呢!我终于离婚了,谢谢你!
谢,谢我?张宇舟声音明显更加颤抖了,而且他隐隐觉得有一丝杀气似乎正朝自己涌来,自己随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但倪耀能的笑似乎很诚恳,也很真实。倪耀能说,谢谢你帮我成功摆脱了周群花。
张宇舟这下更疑惑了。倪耀能看四下无人,凑到张宇舟耳朵边,说,其实,我早想摆脱她了,要不是当初怕她告我强奸她,我才不娶她呢。这个女人,忒麻烦了。
倪耀能又拍了拍张宇舟的肩,说,哥们,谢谢你啊!
张宇舟苦笑,很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轻轻擦自己额头,才发觉满是冷汗。
然后的一天,张宇舟和周群花又坐到了一起。
不过,这回是周群花约了张宇舟。周群花说,张宇舟,这回你可以娶我了。
张宇舟就不自觉地浑身发抖,当然,肯定不是幸福地抖,而是恐慌地抖。张宇舟想起倪耀能一聊起和周群花离婚时那快乐的神情,就明白周群花有多可怕了。
张宇舟就使劲摇头。但张宇舟很快头就摇不动了。
因为周群花说,赶紧娶我吧,不然我告你诽谤。
周群花边说还边拿出一个微型录音机来,你前三次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可都录着呢。
周群花还说,要知道,如果我把你诬告倪耀能的事抖出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