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他又外出“要”钱花,没想在漯河上火车时,不小心被挤掉了那块铜牌。这下他可慌了神!因为出来时带钱不多,已到了“囊中羞涩”的地步。加之从漯河到周口还有一百多里路,连回家的盘缠也没有了。万般无奈,他准备再行一回窃。他是老手,一眼就可以盯到别人衣兜儿里的钱财。一般人称这种小偷为“两夹儿”,顾名思义,就是用两个手指夹钱包儿。这种偷儿练功之时不但练快,也练准,尤其对中指和食指的练习,更是严格。他们的中指与食指基本相齐,又细又长,且有力,夹钱包儿如钳般结实,只瞬间工夫,钞票便易了主。当然也有黑话。他们称别人的上衣口袋为“天窗”,称裤兜儿为“地道”。神偷先盯住了一个中年人的“天窗”,见里边鼓囊囊,想来货不少。他随那人上车,决定趁下车时再下手。那中年汉子穿着整齐,头戴礼帽,着一身中山装,样子极显庄重。神偷做活从来不小打小闹,他一眼便看出“被钓者”是大鱼。车到许昌,那中年人下车,他也下车,趁人多的时候,他下了手。不想他上了年纪,又久没行窃,动作显得迟缓,手刚拨开“天窗”纽扣儿,一只大手已抓住了他的手。那中年汉子抬头望他一眼,却没高喊,只是不松手,紧紧地卡住他,一直把他拉到没人处才松了。他很尴尬,从没丢过这种人。那汉子看了他一会儿,和气地问:“老大爷,是不是手头紧了?”他面红耳赤,嘴里咕嘟了一下,没吭声。那人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几张中央票,递给他说:“这个社会就要变,往后有了好日月,你老可不能再干这个了!”
神偷无地自容,面如红潮,说声“谢了”便急急钻进了人群里。那中年人又笑了笑,便出了车站。
神偷并没有走,一直跟踪了那人老远。他一生还未遇到过这种好人,决心要记准他。他把他当成了“无名恩人”。
解放初期,周口市为周口县,归许昌专署管辖。由于神偷上了年纪,没有安排工作,吃上了养老金,住进了养老院。春节期间,周口县县委书记到养老院给老人们拜年,众人都出门迎接。神偷一看,见来的县委书记正是当年那位中年汉子,一时不知所措,便急匆匆地躲了起来。
第二天,年过古稀的神偷便失踪了。
几个月后,那位县委书记接到一个人送来的木箱,打开一看,惊讶万分——内里是一百多根血淋淋的断指!书记莫名其妙,听那送箱人叙说缘由之后,许久许久,才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小夏遇鬼
杨贵星
小夏是个非常胆大的孩子,有一次割草,草丛里跑出一条青皮红点大长虫,孩子们吓得都跑了,可他竟敢跑上去一把抓住了蛇头,然后挥起镰刀几下子就把毒蛇砍死了,看得孩子们眼都直了。还有一次,邻居阳花的奶奶死了。阳花的奶奶才五十多岁,长得老高老大,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平时孩子们见她就挺害怕的;这一次又突然得急病死了,连村上的大人们都有点惧怯呢!阳花因奶奶一死,这几天挺不高兴的,整天寡言少语,也不跑出来和大家玩了。阳花可不像她奶奶那样,长得挺秀气,是个既学习好,又很能团结人的好学生,这一不出来,大家就非常想念她,于是便商量去她家喊她出来玩。那晚月光皎皎,可是快到大门口,谁也不敢往前走了。这时候,小夏跑来了,一听说是这,便自告奋勇地说:“你们不敢去,我去!哼,老师整天教咱们要破除迷信呢,看看你们这胆!”说着,“噔噔噔”,硬是走进阳花家,把阳花请出来了。这一下,孩子们算服气他了。于是,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夏大胆”。
大概是这个绰号起得太硬实了,或者是鬼要真试试小夏的胆量,昨天晚上,小夏倒真遇到了鬼。
这一次,小夏差点吓破了胆呢!
昨天晚上,村街上演电影《画皮》,小夏早听说过有一本书叫什么《聊斋》,专门写鬼的故事,挺吓人的,听说连有些大人都不敢看呢!这《画皮》就是里边精彩的一篇。据说这个故事是里边最吓人的。小夏是“夏大胆”,一听演这电影,心里便高兴了:“哼,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真鬼,这一次倒要见见真的了!”他喝了一碗汤,就迫不及待地向村街跑去了。
《画皮》这个电影真是吓人,那鬼青面獠牙,披头散发,手指甲一寸多长,特别是它嘴里还能喷血,还能让人正睡着起床,这一点真是叫人触目惊心。看罢电影,小夏往家走着,老觉得有个人影跟着。大着胆子往后看看,嘿,那影子又在前边了。小夏有点心慌,摁着电筒不让灭,小跑着回到了家。
小夏家有两个院子,小夏和爷爷在老院里住。老院子还是以前的土坯老房子。小夏跨进院子,一摸房门,陡地出了一身冷汗。“哎呀,看我这记性,爷爷不是今早进城看姑姑去了嘛!他不是说今晚回不来了,让我先回去跟爸爸睡嘛!可现在,这,这……”小夏松开锁,扭头就想往家跑。刚要起步,他突然站下了。“不行,难道就因为这不敢一个人睡觉了?哼,亏你都已是个十一岁、五年级的学生呢!亏你还是‘夏大胆’呢!”一想到这儿,小夏又来了勇气,他立起脚,从门框上边的缝里摸出钥匙,“啪”的一声打开了房门。
往常小夏只要一钻进被窝,就呼呼睡着了,可今晚,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睡不着觉,眼前老是冒出那个青面獠牙的鬼来。好不容易有点迷糊,突然,屋门的锁和搭链都“咣当咣当”响起来。“谁?!”他惊恐地喊了一声,乍着胆子,抄起电筒,猛地拉开了屋门。
外边依然静悄悄的,黢黑黢黑,天上的星星在眨着明亮的眼睛。
他用电筒在院里照了半天,什么也没有。一瞬间,他身上抖索起来。开门时,他虽害怕,但总想这是谁和他开玩笑,可现在……他重又关上门,把门上得紧紧的。
可是,当他刚刚回到床前坐下,门锁又咣当起来。
小夏这一次是真害怕了,浑身的汗毛都支起来。恐惧中,他胡乱穿上衣裳,拿起电筒就想往家跑。刚要拉门,他突然一激灵:“小夏呀小夏,人家都说你是夏大胆,你的胆在哪呢?难道就这样吓得不敢睡了吗?明天同学们知道了不把咱笑死!老师不是经常讲世界上根本没有鬼嘛!王老师不是讲过一个鲁迅先生遇鬼的故事吗,那个装鬼的人原来是个盗墓贼……”一想到这儿,小夏身上重又来了勇气。“哼,今晚上我要看看你是真鬼还是假鬼!”他找了一根细长的火杵,拉灭电灯,隐藏在门边。
果然,停一会儿,先是门搭链一响,接着,门鼻上的锁也响起来。他“刷”地拉开门,就用电筒往外照。可是,外边还是平平静静,没有一点声音。这真是怪了,谁能跑这么快!小夏拿着火杵,到院里转圈找起来。然而柴火垛、厕所、鸡棚、连那棵一把粗的小桐树上他都用电筒照了照,没有发现一点可疑的迹象,小夏又有点懵了。
蓦地小夏想起来了,几次响动都是门锁和搭链响,会不会……他跑到门前,用手电往门框上一照,哎呀,这一下算找到鬼啦,在手电光下,门框上边的缝隙里,一对小小的黑豆眼正迎着光眨着畏惧的眼呢。小夏猛地把细火杵戳了进去。一声尖叫,火杵挑出来一个灰乎乎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大老鼠。
原来门框上边的缝隙里是一个老鼠窝,由于门框陡,老鼠上下都要借助门鼻和门搭链呢。以往和爷爷睡,他没注意过,现在剩他一个人,又因害怕,也便感觉到了。
小夏笑起来了:“哈,明天我要把这事讲给伙伴们听,让他们都夸咱是真正的‘夏大胆’呢!”
凤子姑
赵明宇
听娘说有一次凤子姑抱着我,我撒了凤子姑一身童子尿。在我们这里,小孩子尿了谁一身,那是谁的福分,晚年注定要得到这个小孩子的照顾。
小时候,我就成了凤子姑的尾巴,整天跟在凤子姑身后。
有一天下午,公社的放映员驮着放映机来我们村打麦场上放电影,我们一群小孩子高兴得像一群麻雀,不等天黑就唧唧喳喳回家搬板凳占一个好地方。我当然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凤子姑了,我还要坐在凤子姑的腿弯上看电影呢,看累了拱在凤子姑的怀里睡。我喜欢凤子姑身上的香胰子味儿。
凤子姑,凤子姑,今晚有电影。我推开凤子姑家的大门,就见凤子姑的爹,老黑爷坐在院里抽旱烟。凤子姑在厢房里,眼睛红红的,潮潮的,我怔住了。
凤子姑揉揉眼睛,拉着我的手说,小星,快去吃饭吧,给姑占个好地方。
嗯。我有些陌生地望了凤子姑一眼,小猴子一样跑回家。
我跟娘说,我见凤子姑哭了。娘说小孩子不要瞎说,吃你的饭吧,过几天是你凤子姑的喜日子,娘带你去吃席。
天一黑,打麦场上人头攒动。电影还没有开始,凤子姑坐在我搬来的板凳上,一只胳膊揽着我。我说,凤子姑,我不吃席,我也不要你离开我。凤子姑笑了,说傻孩子,姑咋能舍得离开你呢。我说,你不许骗我。凤子姑说,小星听话,明天姑给你逮蚂蚱回来烧着吃。
我一听就高兴了。我喜欢蚂蚱,特别是拿回家放到娘做完饭的灶膛里焖一焖,焦黄色透着一股香气。我说凤子姑你说话算话?凤子姑把嘴巴压在我的耳边说,姑啥时候骗过你啊?不过今晚你得替我办一件事情,把这个东西给四柱子。
凤子姑把一张纸条塞到我手里,悄悄说,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的话明天就不给你逮蚂蚱了。
我吸吸鼻子说香胰子味儿真好,然后点点头就去找四柱子。
我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只大手伸过来摁住我的头,我一看是老黑爷。我说老黑爷你见四柱子了吗?老黑爷说你找四柱子做啥,小心跑丢了让狗叼去。我又问老黑爷,凤子姑还要我吗?老黑爷说,你凤子姑才不要你呢,你是小屁孩。我一听就哭了,把纸条丢在地上,用脚踩。我说那我才不为她送纸条呢。老黑爷说,小星别哭,爷爷明天给你逮蚂蚱玩,逮个大青头,再逮一个大蹦豆。
老黑爷把我俘虏了。我没有回到凤子姑身边,凤子姑出嫁时我也没有去吃席。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不敢见凤子姑,只顾在家哭鼻子。老黑爷连一只蚂蚱也没有给我。
后来听娘说凤子姑被男人打了,住在娘家不敢走。我果然就看到凤子姑了,凤子姑坐在老黑爷的大青石上,抱着一个娃子喂奶。凤子姑的大辫子不见了,留着齐耳的短发,脸黑黑的,远远地喊我说,小星小星,又长高了。
说不出是胆怯还是陌生,我看了凤子姑一眼,扭头就跑。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已是一家公司的老总。闲暇,忽然想起凤子姑来。
一路颠簸找到凤子姑的家,锁着门,邻居说她去放羊了。
终于在村外见到了凤子姑。一个白发老太婆牵着两只羊,身后跟着一个流鼻涕的傻儿子,袖着手。
凤子姑!我喊一声,眼睛开始发酸。凤子姑打量我一下,满脸沟壑舒展开了,说你是小星啊。
凤子姑,你还能认出我?
凤子姑拉扯着拴羊的绳子说,你这孩子,扒了皮,姑也认识你。走,回家,给俺侄子做饭去。
我说凤子姑,你跟我进城吧,我养你。我的童子尿可是撒到了你身上,你就该我来养。
凤子姑说,小星出息了,姑高兴。姑在家好好的,哪儿也不去。
我拿出一沓子钱给凤子姑,凤子姑推搡着,说啥也不要。凤子姑说,不愁钱,卖一只羊就够我们娘俩过年了。
我把一沓子钱悄悄地塞进凤子姑的枕头下。
我吃了凤子姑做的饭。临走,凤子姑说,姑也没有啥好东西送你,这是自家树上结的枣,姑的一点心意,你要是心里有我这个姑,说啥也得拿去。
回家打开那包枣,妻子愣住了,那一沓子钱躺在红红的大枣中间。
像花儿一样自由开放
非鱼
还是王小倩的故事。
王小倩总归是要结婚,要嫁人的,嫁了人的王小倩赶场似的又离了婚。从结婚到离婚,不过半年时间,看得人眼花缭乱的。
王小倩结婚的时候,没有吃上葡萄的人,嘴里眼里冒着酸气:王小倩啊王小倩,两亩地的茄子都挑遍了,怎么最后挑了这么个老茄子,能做菜吗?
王小倩离婚的时候,没有前兆。愤怒、哭闹、诉说,这些环节都省略了,直接到办事处把本换了,然后两人各奔东西。小日子咔嚓一下过到头了,跟玩儿似的。
每天早晨,王小倩拧着细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擦桌子,拖地,嘴里哼着歌。完全看不出像是离过婚的人。哎,王小倩,你是真离了还是假离了?
王小倩把拖把朝门后一扔:怎么,离婚还得给你打个详细报告?你是给我介绍新的呢,还是撮合我复婚呢?
呸。我悄悄扇自己一嘴巴。多事儿不是,真是记吃不记打。
那天早上,我正眯着眼在电脑上研究八卦新闻,有人敲门,进来的是王小倩的那个“老茄子”。说老实话,也不怎么老,只是抬头纹重了些。王小倩问:干吗?
“老茄子”把身子靠在一张办公桌上,一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甲,看看,互相抠抠,然后轻轻吹吹,整得跟电影里的老大似的。王小倩一皱眉:什么毛病,有话快说。
“老茄子”慢唧唧地说:我呢,下个月要结婚了。你抽空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
王小倩说:恭喜你啊,屋里没我东西了。
“老茄子”鼻子里哼一声:谢谢了。你柜子里那么多毛线团,不要了?辛辛苦苦缠出来,不容易啊,拿回去呢,给我下一任织个袜子背心啥的。
王小倩冷不丁站起来,冲他嫣然一笑,那一笑还真是妩媚动人,我还从没见过她那样笑过:谢谢噢!还是你留着,让你新媳妇给你儿子织毛衣吧。
“老茄子”原本大概是想气气王小倩,谁承想她是这个反应,他有点不知所措。迷迷瞪瞪地站在那儿,看着王小倩妩媚地笑,轻飘飘地离去,直到王小倩的脚步已经响在很远处了,他才愣怔过来,冲我点点头:走了啊。
我正张着嘴看故事发展呢,没想到他跟我打招呼,下意识地点点头:啊,啊,走啊。
王小倩再回来,还是哼着歌,好像她那个“老茄子”根本就没来过。
日子很快就晃到年底,各种聚餐聚会慢慢多起来,我们俩一个科室,就更有机会一起“出双入对”。科长说:你要担负起保护王小倩的重任。老天爷啊,这哪儿是重任啊,这样的重任还是越多越好,我太乐意承担了。
总有马失前蹄的时候。那天晚上,我一大意,王小倩就喝多了。当然不是特别多,只是走路有点摇晃,腰扭的幅度有点大。科长命令我送她回去,我欣喜若狂,又是一桩好差事啊。
王小倩的家太难找了,出租车在那些我从没见过的小巷子里拐来拐去,像走迷宫一样,我摇摇王小倩的胳膊:你没糊涂吧。她哼哼几声:没啊。
终于到了一个破旧小院前,王小倩掏出钥匙开门,反锁了。她用力拍拍大门,有人答应:来啦……烦死了。
看得出来,这是她租的房子,院子里堆满了东西,王小倩熟练地左绕一下,右绕一下。开门的胖女人在门口说:怎么,喝多了?外人不准留宿的啊。我知道是说我,我倒想,可我哪儿敢啊。
王小倩的家在二楼,她开门进去,我跟着往里走,眼睛才看到一个黑和白两色的清爽世界,王小倩就把我拦住了:停,停。谢谢啦。我试图再往里走,她毫不客气地把我推了出来。
第二天,王小倩又扭着腰哼着歌在拖地,我说:送你回家,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太绝情了吧?
她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瞪着一双大眼睛,很无辜地看着我:真的?怎么会,怎么会呢?
她的样子,好像是我在撒谎。
绑架
杨汉光
我很喜欢吃西瓜,可惜不会挑选,常常买到生瓜。有一天,我和父亲一块儿上街,看见西瓜就嘴馋了。我问父亲会不会选西瓜,父亲说他也不会选,但他有办法买到最好的西瓜。
旁边就有一位中年男人,面前摆着一堆西瓜。我和父亲走过去,问清价钱后,父亲说:“我们不会选西瓜,你帮我们选一个吧,要最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