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阿姨就讲了邻居的故事：邻居也是一个孤老头儿，在家闷得难受，想找个老伴。还真有人给介绍了一个。没想到的是两边老人的子女都极力反对。更没想到的是两个老人也许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好成了一个人。相亲相爱的样子让年轻人看了都眼红。他们越是这样，子女们越是不让他们在一起，硬是把他们给分开了。女的回家不吃不喝，没过多少日子就生病死了。那个孤老头儿天天想那个女的，结果就在一个雨夜里投河自尽了。
讲完，阿姨说：“也许凤凰桥下的老头儿是和家里人有了争执才自杀的。”
阿姨说完就回卧室休息去了。
父亲问我：“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说：“还是不说吧。”
父亲说：“你是写小说的嘛，快说说看。”
我说：“有四种结局。一、有可能老人是太穷，羡慕和他同龄的人比他过得舒心；二、不小心失足掉到了桥下；三、可能是精神病患者，也许是老年痴呆症；四、和家人闹别扭，一时想不开。”
父亲听完，好久没说话。
第二天，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买豆浆。全家人也都比平时起得早，整齐地坐在餐厅里等父亲回来。家人都想知道有关那个老头的死因，看看是谁猜对了最后的结局。
父亲终于回来了。
父亲对全家人说：“昨天排队买豆浆，闲着无聊，有人说凤凰大桥下边淹死了一个老头儿。当时排队的人也像咱家一样，乱猜一气。那人买完豆浆，说，大伙也不想想，现在正是大冬天的，桥下是干涸的河床，哪来的河水呀？有时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往往最容易被人忽视。”
全家人都长长叹口气。
爷爷说：“对呀，凤凰河就是在夏天水位也不高。倒把这事给忘了。”
奶奶说：“那人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呀？没死人怎么能瞎说呢？”
父亲也叹气，说：“那人说是在搞一个心理测验。他说现在受骗的人太多，有些事稍动一下脑子就可以避免上当。为什么我们就没想起要先核实一下，看看小道消息是不是可靠，然后再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去发挥想象呢？经验主义真是害死人呀。”
那场烟花般的婚姻
陈凤群
我叫“倩”，今天是我和“巍”的大喜日子。
我和“巍”在帝国宾馆宴会大厅举行婚礼。帝国宾馆是W城最豪华最气派的五星级宾馆。进了宾馆，我眼波流转，偌大的宴会大厅富丽堂皇恍若宫殿！
我问“巍”，今晚婚宴要多少票子？
“巍”满不在乎地对我说，人生第一回结婚，就要痛痛快快地花钱！
我听了心里一咯噔，“巍”在鹦鹉学舌，这话我在哪听过呢？噢，对了，在万达蜡像城。一个星期前，林巍携张倩到万达蜡像城提取蜡像时对蜡像技师说了这句话。我觉得林巍话里有话，难道这人生还要进行第二回抑或第三回结婚吗？我张口正要再问“巍”，忽听外头一阵喧哗，一看林巍和张倩正笑脸灿烂地迎接客人呢。
宾客络绎不绝。每一位宾客经过我和“巍”面前时都要啧啧称赞一番。
“这丹凤眼跟新娘子一样顾盼生辉啊！”
“这剑眉星目跟新郎官一样传神呢！”
“瞧瞧这身段，婀娜如新娘，挺拔如新郎！”
……
是的，宾客们的惊讶不足为奇。我和“巍”就是依照张倩和林巍婚礼盛装的样子克隆塑像的。两个星期前，林巍和张倩穿着婚礼的盛装来到万达蜡像城制作蜡像。蜡像技师雕琢我和“巍”时，林巍在一旁深情款款地执着张倩的手说，我们幸福的婚礼就要定格在这对蜡像新人身上了，让永不褪色的蜡像见证我们的坚贞爱情吧！
多么浪漫的爱情啊！当时我听了感动极了，眼泪喷薄而出，泪珠凝成蜡屑在蜡像技师刀下簌簌而落。
婚宴气氛异常火热，宾客们对我和“巍”大为欣赏，用世界上最美好的语言祝福林巍和张倩。电视台“城市特搜”栏目记者闻讯赶来现场采访报道。“城市特搜”是W城收视率最高的栏目，因了我和“巍”，林巍和张倩一下子成了明星，当晚的婚礼出现在“城市特搜”新闻里，家喻户晓。
一时间，W城的善男信女为了表明坚贞的爱情，纷纷效仿林巍和张倩制作新郎新娘蜡像，永远定格婚礼这人生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刻。
新婚燕尔，林巍和张倩沐浴在爱河里，对我和“巍”呵护备至。常是晨曦或暮合时分，林巍和张倩一边给我和“巍”做保养，一边甜蜜回忆他们10天来从相识相恋到结婚的幸福历程。林巍和张倩说的那些耳鬓厮磨的悄悄话，常常听得我耳热心跳。我偷眼瞧“巍”，“巍”脸上春风荡漾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啊，多么幸福啊！我真想陶醉在这美妙的时光里今生今世不愿醒来！
婚假很快结束了，林巍和张倩又回到各自的生活圈，工作忙碌难得相聚。
那天清晨，林巍气咻咻回来了，张倩也气咻咻回来了。
林巍冲张倩叫嚣，张倩，我要和你离婚！
张倩也冲林巍叫嚣，林巍，我要和你离婚！
这是哪门子事啊，结婚才29天就要离婚，这不小孩子玩过家家嘛！恩恩爱爱的怎么眨眼间就翻脸变天呢？我小声对“巍”说。
林巍和张倩爆发了结婚以来第一次争吵，竹筒倒豆子般持续了一个多钟头，直到双方疲了才安静下来。未几，双双出了门。晌午时分，林巍和张倩回来了，随他们回来的还有搬家公司的员工。
林巍和张倩各自忙碌着指挥搬家公司的员工搬运物品。我伤感地对“巍”说，我们就要分离了，你归林巍我归张倩，今生今世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巍”黯然无语。
林巍和张倩席卷财物匆匆而去，遗下了我和“巍”。我和“巍”相视而笑，紧紧依偎在一起。
黄昏时分，我和“巍”被一阵锤打声惊醒了。一个老头和一个妙龄女子互称对方为“老婆”、“老公”，正咋咋呼呼地指挥装修工人干这干那，屋内尘土飞扬。
妙龄女子很快发现了我和“巍”，急忙招呼老头。老头过来看了说，这是一次性结婚纪念品，你喜欢我们去定做。随即，老头吩咐装修工人把我和“巍”搬到楼下垃圾池去。
次日清早，我和“巍”被垃圾车运到城郊垃圾填埋场。我和“巍”淹没在堆成山的垃圾里，我不明白哪来这么多垃圾，更不明白哪来这么多新郎新娘蜡像。“巍”幽幽地说，W城的人们追逐烟花般的消费，婚姻也可以一次性消费。这里囤积的垃圾都是被快速消费的物品，有多少消费就能囤积多少垃圾，W城怕是很快就要被垃圾包围了！末了，“巍”指着远处一个大坑，说我们很快就要被碾碎倒进大坑填埋了。
等待生命如烟花般陨落，我和“巍”每天相依相偎回味着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在我和“巍”相识相爱第39天的这天清晨。
“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一辆推土机吼着崔健的歌朝我和“巍”开来。几辆垃圾车从面前快速驶过，扬落一张报纸，一行醒目大字把我和“巍”紧紧吸引住了——“结婚制作新郎新娘蜡像创意第一人林巍张倩离异后各自梅开二度，两对新人制作新郎新娘电子机器人齐齐亮相婚礼竞创意”。
来不及细看正文，推土机轰隆隆地轧了过来。
把鞋还给我
宾炜
阿力是个暴发户，像所有一夜之间腰缠万贯的人一样，阿力腰板硬了，鼻孔自然就朝天，做事也是忘乎所以了。发了财后，阿力第一件事就是买了辆宝马车，出门必定坐车，用朋友们私下里说的话，就是撒个尿，他也故意坐着宝马车到街上的公共厕所放，呵呵，说白了，图的就是一个感觉。
这一天，阿力把宝马车停在一个厕所外，就踱着步子进去了。等他出来走回宝马车旁时，不禁大叫了一声“天哪”！原来，车门旁正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使劲儿用小脚踢他的车门。阿力暴跳如雷，一把揪住小女孩，凑近一瞧，小女孩的鞋底大概嵌有小石头之类的硬物，光洁的车门已经被她踢出了几道划痕。
阿力的心疼得直抖，把小女孩举到半空，啪啪啪就甩了几个大嘴丫子。小女孩吃痛，像个青蛙似的伸拳踢腿，哇哇大哭起来。阿力还不解恨，正想再抽几个耳光，一个女人冲了上来，把小女孩抢了过去，紧紧搂在怀里。小女孩哭得越发响亮：“妈妈，坏人打我……”
女人两眼含泪问阿力，为什么打她的孩子？阿力冷哼一声，指指宝马车的车门：“你宝贝女儿做的好事！你看看，这是人干的吗？”
女人一看，脸刷地一白。她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女儿闯下大祸了！女人一气说了十几句对不起，阿力鼻孔朝天，一言不发。
最后，女人恳求道：“老板，你想怎么样都行，只求你放过我们！”
一会儿工夫，他们身边就围满了瞧热闹的。人越多，阿力感觉就越有精神劲儿，他轻蔑地扫了几眼穿着寒酸的女人，傲慢地说：“赔，你是赔不起的。不过今天老板我心情好，就不要你赔了。”
女人一听，差点就趴在地上磕头道谢。阿力却话锋一转：“做了错事，就一定要付出代价，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以后长点眼睛，别再犯这样的错误，看见我的车，离远点！”说完，他上去双手一扯，把小女孩的两只鞋子扯了下来。小女孩吓得哭不出来，惊恐地瞪着两只眼睛。
阿力哈哈大笑，上了车扬长而去。
这事过后，阿力就忘个一干二净了。眨眼间过了半年，有一天阿力开着宝马车正在街上跑，突然从后视镜看见一个女人跟在车屁股后拼命追，一边追，还一边招手，嘴里还在大喊着什么。
他好奇地把车停在街边，下车等着女人。过了一会，女人跑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谢……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
阿力一打量，见这女人并不认识，就问：“怎么回事？大姐，我没欠你啥吧，找到我又咋的？”
女人说：“老板，您还记得半年前在一个菜市场前，有个孩子弄花了你的车吗？”
阿力歪着脑袋想想，好不容易想起了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小女孩的母亲。这半年时间，阿力的财富增长了几倍，可阿力的心态反倒变得平常了，用朋友们的话说，他已经完成了从一个暴发户到一个成熟的富人的转变过程。
现在像类似的事情对阿力来说，他肯定会微微一笑了之。当下，阿力就哈哈一笑，说道：“大姐，原来你是为这个呀！这件事，我还想向您道个歉呢，那时我确实做得过分了一些。我的车根本就没啥问题，用漆喷一下就恢复如初了，没事！”
女人松了口气说：“那就好了……老板，那你能不能去见一见我女儿啊？其实，她一直吵闹着要我找你，想知道被她弄坏的车好了没有，她还想、还想让您还回她的鞋子……”
“是吗？”阿力大感意外，“这孩子……她还记得这些？”
女人点点头：“她顽皮闯祸后，我再也没给她买过鞋子，我告诉她，这是你做了错事受到的惩罚。所以、所以她天天都问我，叔叔的车好了吗？如果叔叔的车好了，会把鞋子还给她吗？”
阿力不禁想起了当时被他脱掉鞋子后，那小女孩委屈又害怕的脸，心底升起一阵阵内疚和歉意。那对鞋子他当时就扔到了一个垃圾箱里，还在还能上哪儿去找哟！
女人问道：“老板，求求您，就去见见我女儿吧，只要对她说一句，你的车已经好了，你不用再受惩罚了，行吗？”
阿力惭愧极了，说：“大姐，我这就和你去，我还要亲自把她的鞋子还给她。”说完，他走进附近一家品牌鞋店，亲自挑了一双价值三百元的儿童鞋，兴冲冲地说：“大姐，您女儿一定会喜欢的！”女人咧了咧嘴，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阿力载着女人，把车开到了郊区一个破落的院子外。女人跳下车跑进院子里，一边喊：“囡囡，快来看，开车的叔叔来了！”
阿力刚走进院门，就见女人抱着小女孩迎了出来。女人急迫地说：“囡囡快看，这就是那位开车的叔叔，还认得吗？”
小女孩立刻就认出了阿力，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叔叔，你的车好了吗？”
阿力点点头：“好了，叔叔的车早就好了！”“真的！”小女孩笑得更甜了，“那，我的鞋子呢？”阿力说：“你的鞋子当然要还给你啦，你看！”他把买来的新鞋举起来，“叔叔给你穿上！”
他笑眯眯地给小女孩穿起鞋来，穿了右脚，正想继续穿左边一只鞋时，他的目光一下定了，手僵在半空。这时他才发现，女孩的左脚已经没有了。
阿力猛地抬起头，惊诧地望着小女孩的妈妈。女人抹了一把泪，平静地说：“那天你走后，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块玻璃，流了很多血。我以为没什么事，只在小诊所看了一下就回家了。谁知，后来脚感染腐烂了，送到大医院已经来不及了，医生说，要保住命，就要丢掉这只脚……”
啊，这是真的？怎么会变成这样啊？阿力脑袋顿时轰地一下乱了，他甚至不敢再看孩子的目光，深深地低下了脑袋。
可孩子仍然带着笑，天真地问：“妈妈说，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可是，叔叔的车好了，我的脚呢？叔叔，你快点把脚还给我吧，好吗？”
阿力的心猛地一颤，纵是他腰缠万贯，此刻也禁不住悔恨交加，泪如泉涌，面对着小女孩那只空荡荡的裤腿，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泉水的歌唱
侯德云
在那个火热的夏天，一个更加火热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了：几天后，兰花花就要到城里上大学了！
兰花花在心里想，离开村子以前，肯定会有一个仪式的，肯定会有的，但她想不出仪式的具体内容。会不会像新娘出嫁那样呢？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真是那样的话，她就可以……想到这里，兰花花的脸蛋儿红了，红得很厉害。
村名叫一滴泉。一滴泉村有一个习俗，谁家有了喜事，都要用泉水搞一个仪式。这个仪式的年龄比兰花花大很多。男娃子娶亲，新郎要用泉水洗脸洗头；女娃子出嫁，不光用泉水洗脸洗头，还要用泉水擦擦身子；谁家来了高贵的客人，要用泉水打一碗荷包蛋给客人吃。一滴泉村的泉水不是谁想用就能用的，必须要经过村委会批准才行。泉眼旁边有人白天晚上守护着，你去偷一滴试试，全村人会用唾沫星子喷死你个狗日的！
一滴泉村是一个极度缺水的地方，这里的人一辈子才能洗上两次澡，生下来的时候洗一次，死去的时候再洗一次。这里的人饮用的是雨水，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挖一个蓄水窖，下雨的时候，男女老少都喊着叫着冲进雨中，手忙脚乱地把雨水引到水窖里去。这里的人最盼望的一件事就是下雨，可狗日的老天爷偏偏不爱下雨！
跟周围的十里八村相比，一滴泉村还算是幸运的。村西头的山脚下，有一处长年不断的泉眼，一线亮晶晶的小水从石缝里渗出，亮晶晶地滴下来。让人遗憾的是，泉水滴得极慢，一滴，一滴，一滴，能急死他个干妹子。村里的小娃娃们常常聚到泉眼旁边看光景，一边看一边念叨着：“一滴，一滴，一滴……”一滴泉的名字就是这样被念叨出来的。
一滴泉村的人喜欢扯开干燥的嗓门唱民歌，哀怨低回的拖腔，高亢嘹亮的呐喊，都在水边打转转。
“鸡蛋壳壳点灯半炕炕明，烧酒盅盅喝水不嫌哥哥穷……”
“墙头上跑马还嫌低，面对面睡觉还想你。把住妹子亲了个嘴，火辣辣的口中流清水……”
“百灵子过河沉不了底，三年两年忘不了你。有朝一日见了面，浑身上下都洗遍……”
信天游的旋律就这样长年累月在一滴泉村的各个角落里响起，让人听了心里酸溜溜的。
兰花花也爱唱歌，她唱的是流行歌曲：“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
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兰花花就要离开故乡，到远方，到不缺水的地方，去学习，去生活了。兰花花的心情很激动。
一滴泉村的心情同样也很激动。兰花花是村子里走出去的第一个大学生，他们不能让她悄悄地走出去，他们要为她搞一个欢送仪式，村子里有史以来最隆重的一个欢送仪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