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小桦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她工作努力、样样都亲力亲为,是那种可以独挡一面的女子。23岁的小桦听说找了一个男朋友。姓陈,自己做老板,早就想让小桦辞职回家跟他一起创业。但小桦舍不得做了六年的工厂,她十七岁在家乡鹤山做车缝工人,什么都不会,家人都笑话她干不了几天准回家不干。结果,小桦硬是干得有声有色,余姑娘看上她那股子冲劲,硬是把她挖过来做了车间主管。几年后又升任整个厂的生产主管,负责整个厂的生产运作。余姑娘不在,所有的责任都在她一人身上。小桦是个好强上进的姑娘,没有她做不成的事。小桦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听我讲建达厂的先进管理,因为建达有七八千员工。厂大,福利待遇好,我们大众厂的新人只要会了,那边一招工,立马就有人往人家厂里跑。也难怪,在一个规范的大厂做员工,人人心之向往,工人的举动可以理解,谁不往高处爬呢?
但这个严重的问题带来的后果就是一批一批的熟练工人流失,对公司来说也是一种损失。小桦认为我帮她找到这些对策让员工心甘情愿地为老板卖命而特别开心,所以经常找我聊这个事。比如我做的黑板报、文娱晚会这些那边都有,并且做得非常好,我只是依样画瓢,搬过来照用,也尽自己的一份力。
做了厂刊,效果却出奇地好。一般情况下,员工再也不随意离厂了,感觉在厂里找到了作为主人的家的归宿感。再说改革后工资也上涨了一些,加班时间减少,一些员工的言传身教,新员工流失的少了。余姑娘当然很满意,因为最大的赢家就是她,她经常说我是大工厂出来的管理人员,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我每天快乐地工作,其实,我每天只用三个小时计算员工的工资日报表,其余的时间就做一些行政琐事。比如后勤的监督、包括饭堂的米和菜过秤、秤米给煮饭的厨房阿姨、检查员工宿舍、上下班帮员工们开每个宿舍的房门。像个杂工,监督他们有没佩戴厂牌、接听来电,每周出一期墙报,大多数时候比较忙,特别是招工的时候就更忙。有时忙得团团转,剩余的时间就属于我的业余时间了,每天做完工资表与一切繁杂事务,就开始我的文学写作。别人要是写稿组长也许不肯,但我写作是因为要出墙报,谁也不会说我假公挤私,因为这也是工作需要,偶尔我还把员工的作品拿来品评、修改,有时也跟小桦、陈昌志她们讨论一番,她们有时也加点意见。我的月工资500元,再加偶尔有些杂志社寄来的稿酬,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每次工厂放假都是我亲自到各个车间去通知的,特别是周六。所以,每次我去车间,所到之处员工们觉得特别开心,她们说阿英姐来了准有好事,明天我们准备去哪休假呀?最好玩的是将兰芬管理的包装车间的员工了,我有时就逗她们说:“想放假呀,没门,明天货柜要上飞机,努力工作吧。”她们见我说话不像开玩笑,正失望中。我突然间来一句:“明天谁愿意跟我一起去虎门郊游呀?想去的到阿英处报到。”“哇,明天放假哟,我就知道阿英来了准有好事!”经常是这样,我有时让她们失望,有时让她们高兴疯了。
说真的,员工们挣点钱也不容易。所以,我在工作中能通融的尽量通融。比如,她们忘了配戴厂牌,原本是要罚款五元的,次数多了,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这扣那罚的,到手的还有多少?我自己是流水线上做出来的,我知道她们的苦,所以吓吓也就算了,记了名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罚过一次款。
当他们拿到工资,就知道我私底下放了一马,挺感激的。除非太过份的,一般我是不愿扣人家钱的。他们也愿意听我的话,有时,员工之间因为利益上的事发生冲突,她们的主管没办法解决,我只要出面,他们一般都会给我面子的。我能跟他们同吃也能一起干活,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坐在写字楼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
我是他们生活中的一份子,谁有了不顺心的事,总爱私下里跟我说说。他们都说,这样心情就好过许多。我成了她们的知心大姐,心理咨询顾问,我也乐意做他们的参谋。一般情况下,我能尽量帮到他们的我就帮,帮不到也没办法。
四处奔走,非我所愿(六)
做稳了这份工作,而且做得挺开心的,在我的诗中,有意无意中多了一些指点江山、意气风发的感觉。走路生风,哼着歌儿,经常发现,工友们居然在百忙之中还有心思抄摘我的诗,如果有时候我故意留出版面不发自己的。她们就会问:“阿英,你是不是很累,没时间写,这期黑板报怎么没有你的诗。”见工友们喜欢我的诗,也分外得意,还有,感动啊!那有人不喜欢人家在意自己的东西呢?
那个时期发表的作品,以描写生产流水线上“蓝领”工人生活为主,曾轰动一时,可称为“蓝领”时期,我的这些作品,写到生存的艰辛和挣扎、生活的感悟、企业与工人的劳资矛盾,不少作品还写到企业主因延长工人的劳动时间,或克扣工人劳动报酬所引发的工潮。打工的过程,也是一个梦想破碎的过程,许多人满怀希望而来,看到的现实与理想相差何止万里。也有一些人,在打工中成就自己的梦想。
我从一些杂志上看到80年代末的作家作品中开始有人写“包妹”了。有些女孩经不起物质的诱惑,有些女孩也许因家贫所迫,成为“包妹”。如《特区打工妹》电视剧中的打工妹。我自己在工厂,身边没有这样的姐妹存在,也体会不到她们的生活。但能看到作品中理想被现实生活中体现的挣扎和生存所替代。
这同时也是一个由年轻到成熟的过程,经历是阵痛的。有的人也成了主管、厂长。他们写的是痛与生存,我写的也是生存、成长与感悟。只不过,我用诗歌和散文的语言表达方式,再现生活。我在苦苦的挣扎生存中写着自己漂泊流浪的故事。
我的那些故事,滋养着一批批来自异乡的打工姐妹。对于我们这些农村孩子来说,城市还没有足够的宽容度来接纳和认可我们,我们跟本地人还有许多难以磨合的观念冲突。我的那些东西,真挚、真实,基本上原汁原味,有的是让人感受、咀嚼的生活,线条比较粗,人物比较单调。人与人没有明显的利益冲突。
当然,我不会写小说,也在工厂,没有那些难以表达的复杂化的东西需要我来表现。我写的都是我们兄弟姐妹们的真实生活。所以备受喜爱。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说他们河南人老是要吃窝窝头,这世界怎么了?我是可以理解的。她们不喜欢大米就像我们南方人不喜欢面食一样。
厂里新招两百名员工,河南的,听说也是劳务输出来的。跟我不一样的是她们出来不用考试也不用进行体检。
那天我做了整天的接待,帮她们分宿舍,分车间,办理工作证,领工具什么的,好忙呀!我们老板收的押金也多,具体多少我已经忘了。只知道,我和陈昌志两人忙了一天,也都累了,只记得有些姑娘文化不差,综合素质也高。长得还不错,我们正为公司增添这么多的新员工感到开心跳跃呢?公司早就该招兵买马了,老员工们很辛苦了,货越来越多,老板的钱也多了,员工也挣些小钱,工钱也发得准时,再苦再累,质朴的员工们也愿意干。出外打工不就是为这点钱嘛!
才过了二天,陆陆续续有新员工表示对公司不满。她们说我们做的东西不好吃,没他们家乡的面包、馍馍、面条、窝窝头好吃,应该要找几个她们家乡的女子来做馒头、油条之类的早餐,并且吵得很凶,主管们没啥办法,当然想到我这个管人事的。
那天,我把她们两百多号人召集起来开会。
我说:亲爱的同事们,非常欢迎你们来到本公司工作,我代表公司全体人员对你们表示亲切的慰问!你们刚来,生活上有很多的不习惯,也难怪,你们还没适应南方快节奏的生活,这我和大伙都能理解。我刚从家乡来到东莞时,也跟你们一样,很多菜都吃不惯,再加上没辣椒吃,真的很不习惯,所以,大家的心情我曾经经历过,也非常理解你们。以后慢慢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