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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道路漫长,我们在一起吧(5)

不算太长的内容,我足足写了一个下午。我喘了口粗气,伸个懒腰,将信藏好后,开门出去。在洗手间摊开双手要触水的一刹那,我发现掌心里湿漉漉的,浸满了汗水。

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我从出操的队伍里遛出来,跑到厕所,然后兜了一个大圈子跑回无人的教室,将那个装在白色信封里的情书,夹在了子君的笔记本里,放在她抽屉里触手可及的位置。

一整个中午,我都在莫名的紧张中度过。我不敢抬头看她,生怕她从我那不断张望的眼神中发现什么。可是,我实在想知道她发现那封信后的态度,是羞涩,是快乐,还是歇斯底里的愤怒?后来的两节课,我几乎是在混沌中度过的,在想看与不敢看中苦苦挣扎,我呆板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装低头看书。等抬头再看她时,她已经在走廊里和同学小声说笑了。

我终于确定她没发现那封信,有一些惊喜又有些失望地站起来,走了。

下午放学,我值日。倒垃圾时,我看见了撕成碎片散落一地的蓝色信纸。它们那么忧伤地躺在那里,像是等人过来辨认。

当天下午天快要黑的时候,我见到了迫不及待想了解情况的林峰。怎么样?是不是不太好?林峰深吸一口气问我。我不情愿直接告诉他结果,点了点头,然后把他领到学校后面那个大垃圾池旁边,指着被风吹跑后仅剩的几片蓝色纸片,对他说,看见了吗,这就是她的反应。

林峰忽然蹲下身,我看见他的双肩在剧烈抖动。我伏下身,轻拍他的肩膀。

下面还要我怎么做?在陪他走过一段漫长的林荫路后,我转身问他。他悲怆地看我,没有回答,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根香烟,用颤抖的手点着,猛烈地吸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悲伤都吞进肚里。

在林荫路的尽头,我们都停了下来。他将烟头摔在地上,转回身,用力地对我说:写,继续写,直到她出来见我为止。写一封给你50块稿费,我就不信邪。

从没想过替别人写情书还有不菲的稿费赚,高三的第二学期,我每个月都会从林峰那里得到他强塞到我手里的200元钱。

每周我都会按照林峰的要求写一封情书悄悄“给”子君,然后用探询的目光从她身上扫描无数次。奇怪的是,后来,那些信再也没有了踪迹。整个高三,子君始终没有对林峰表示出一丁点的意思。她没有见他,也从没理他,像是从不认识一样擦肩而过。

后来,我曾领着林峰在漆黑的夜里将学校的那个大垃圾池翻个底朝天,依然没有发现关于情书的一丝踪迹。

那些写给子君的情书,应该全都石沉大海了吧?

像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如果硬要找出些变化的话,就是林峰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正一点一点熄灭,子君那细细的回答声,似乎在课堂上逐渐变得明亮高亢起来。而我,也因为过度关注一件事情和一个人,患上了臆想症。

大约是高考前离校的最后一个星期,林峰约我出来。那天风很大,他的长发被吹得很乱。他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很认真地说,兄弟,辛苦了,所有的努力到此为止吧。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那天晚上,我还是偷偷跑了出去,深夜,借楼道里灰暗的灯光,写完了高中时代的最后一封情书。

第二天,因为过度疲劳我头痛得厉害,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能动,因此错过了高三最后一次体育课。当其他同学在操场上欢呼雀跃的时候,我用仅剩的一丝气力,将最后那封情书夹在了子君的笔记本中。

那天傍晚,我吃了老师买来的感冒药才爬起来读书,然后跑到后操场散心。月亮升起来的时候,我看见子君在我前方不远处,独自慢悠悠地走着,像在等待什么人。

当夜的大风从前方猛烈吹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子君的长发在我眼前舞动。

你是不是喜欢我?

那些情书,我看了。

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喜欢你。

……一直都是这样子。

……

那天,子君站在我面前的路上,低着头,背对着我,淡淡地说。

我忽然就泪流满面。

高考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稳拿重点的我,最后只上了一个不算太好的二本。平时格外努力但不出色的子君,竟然和我并驾齐驱。而林峰,名落孙山,归隐还乡了。

2008年9月,我和子君在同一所大学见面了,开始了真正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爱情。

2009年春节放假回家的时候,曾有高中的同学替林峰抱不平,问我,是不是在那些写给子君的情书上做了手脚,署下了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子君一直喜欢的都是你,而不是林峰?

我说,不是。

我告诉他所有的真相:我写的第一封情书,子君没有打开看就撕碎了-她不想在最后的关头分心。而之后的那些呢?她都把它们原封不动地放在柜子里,封存了起来。而她真正开始读的,是最后一封-唯一一封没有落款的情书。她知道,写那封情书的人,就是我。

子君说,循着最后一封情书,她开始一封一封读下去,然后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那之前的署名“林峰”的信,怎么解释?

她说,你写的那些公开发表的小说,不也是用笔名吗?-我看过,因此懂你。

我愕然。

原来,真爱无论怎么掩饰,都无法逃脱丘比特的眼睛。

匿名的宝贝

-by:顾南安-

阳光微曛,初春的气息从碧嫩的枝叶间四散弥漫,连同明媚的光线一起微微摇曳。那情景,就如我在人群中看见你时,内心氤氲而起的飘摇感,让心轻易就迷醉。

一头浓黑的长发在洁白的纱裙后晃荡,纤细的胳膊悠然甩动,腿轻快地向前迈,笑声如夏日屋檐下的风铃,震颤着,妙响着,应和着树梢上鸟儿的欢畅啼鸣。某个时刻,你蓦然回首,白净的脸上漾着如花笑容,而黑眸似海,空气忍不住旋出了动感的旋涡。

就是你那翩然的一回眸,让我沉睡的心湖荡起层层涟漪。除了记住你温暖如春的笑靥,我还记住了那个午后浓稠得化不开的光线,记住了你一颦一笑间的温柔。可我却不知你名姓,只好在心里暗暗称呼你为“宝贝”,并无比期待着下一次的邂逅。

可青春似乎总是喜欢和人捉迷藏,我那么渴盼同你见面,却跑遍全世界也捕捉不到关于你的丝毫气息。一个人的时候,我漫不经心地翻书,又火急火燎地写信,却不知将它投递到何处。也会一个人外出吃饭,自己跟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的某个位置,始终空空如也。偶尔,那里还会有一股思念的风呼呼掠过,如刀,一点点割着,让人心脉揪痛。

就在思念将我侵袭得快要麻木时,你却如天外飞仙般再次映入我的视野。老师点了你的名,你轻轻拂了拂乌黑的长发,袅娜站起,用糯软的带着方言腔的普通话回答老师的提问,举止优雅得体,轻易就获得老师的夸赞和同学们的掌声。原本情绪低沉的我喜出望外,神思跟着你娴静的一举一动游移,鼓掌的手忘了停,也因太用力而火烫。

那举动并没有引起你的注意。只见你安静落座,继而以手托腮,专注地听老师讲课。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柔柔地打了你一身,又悄无声息地涣漫反射,映照我喜悦闪动的瞳孔。望着你如梦一般的倩影和细微的动作,我的脸再次发烫,心房也悸动得像揣了只猴子。

那充满青春质感的画面,那么美,让人想触摸,却又怕一触碰,就轻易化作了泡影,散开去,再也难拥有。于是,我拿出色彩斑斓的纸张,用微颤的手写下心底反刍了无数次的表白,并和你相约,课后在初次邂逅的地方见,哪怕只是随便聊聊。当我苦苦张望的眼凝视着那张被叠成心形的信历经众人,辗转抵达你的掌心时,才察觉自己的手心渗出了许多细密汗珠。它那么像我们年轻的心事,忐忑着,悸动着,又凌乱着,无措着。

下课,急匆匆地奔赴约定地点,远远就看见你等待的如梦身影,心底不觉氤氲起暖暖的欣喜。然而这时,一瘦高男生忽然出现,疾步走向你,脸上带着浅笑,纤薄的嘴唇热情地向你打招呼。我的心瞬间就沉入了深深海底,感到千年极寒。

他是我情感路途上的宿敌,想不到却又在那一刻狭路相逢。等不及我上前,你纤细的左手早已被他紧紧牵起,欢快的步子也已迈动,而远处,是繁花似海的浓夏丽景。挫败的我只好呆愣在原地,久久。而晶莹的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模糊了你和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时光漫漶。当心底的忧伤逐渐被生活的阳光驱散,当刻骨的思念在时光里愈熬愈稠,我才渐渐后悔起来-那天,我不该那么肆无忌惮地沉浸于悲伤,而忘记追随你的行踪。偌大的校园,丢失一个深深迷恋的人,竟是难以想象的容易。

当年华的花开了又谢,当青春在夜以继日的想念里快要垂垂老去的时候,上苍似乎才用那双用来济世的眼瞥到了我,还特意眷顾我,将你送到了我面前。

是的,就如旧梦忽然实现,你空降在了我们的教室,开始和我们一起学习、生活。我终于再次看见你迷人的脸庞,看见你微笑时如花般绽放的动人笑容,并不时听见你沾染了水汽的温软的地方口音。只是你,读不懂我远远望去的眼中的渴盼,看我的眼神与看一个平常同窗无异。我再一次风满帆涨的心,只能黯然,再黯然。

明知自己被你轻易忽略,也不会再引起你注意,可那颗心还是无法从你身上移离,对你的迷恋甚至比之前更深浓,就像中了毒。所以,我仍旧甘愿留心你,并悄悄试着用镜头记录下你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怕你从这里毕业,远走他乡,而我却再也找不到你。这些,是足够煨暖我日后凉薄的回忆的吧?

我也开始在你专注听讲,为前程奋笔疾书的同时,凝望你的一举一动,并书写下心中深刻的迷恋和喜欢。虽然那时,我已知晓了你姓名,可我还是习惯把你唤作“宝贝”。只因“宝贝”这两个字,已在我心底盘踞许久,早已深深融入我蓬勃却缄默的青春。

时针飞快轮转,栀子花的馨香很快就浓郁得像初遇你时绵密的阳光,萦绕周身。远远望着你走来的身影,我却嗅到了离别甚至是眼泪的味道。在酸涩不已间,我终于从梦中惊醒,能陪伴你的日子已无多,我是该做点什么,来记录我和你的这段锦色时光。

在电脑前苦坐两周,我费尽心力制版的图文集终于完成。当我将它交付印刷时,心底升腾起了一股莫名的温情。这是多么温暖的记忆,虽然我们的爱恋,曾经那么凉。

毕业典礼上,我忐忑地走向你,轻轻将那本《匿名的宝贝》递到你手中,你微笑甜美,像我们初次邂逅时那样。我多么想跟你说声谢谢,感谢你让我的青春泛动起波澜,让我的心有幸感受到暗恋的滋味,也让我在日复一日的思念和爱慕里懂得成长。可是,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而是迅速地逃离-再不走,我怕我的眼会涨潮,淹没了前尘往事。

而你,默默翻阅着那本书,大抵是发觉插图中女生的身影像极了自己,抑或那些浅吟低唱的文字都是写给你的,便转眼来搜寻我的身影。我却早已默默将头低下,不让你看见我的表情。我知那份冥冥中存在的爱恋已在历经交叠的菁菁年华后,曝晒在了阳光下。

你却不顾别人齐刷刷投射来的目光,勇敢地走向我,并爽快地张开了怀抱。正青春的你,那么勇敢,而我却……我的脸红了,心如初次邂逅你时那般忐忑,却还是上前拥住你。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世界无比明亮,所有的花开花谢、情起情落,都不枉这梦一场。

你俯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讲话。神经紧绷的我,却只感觉到你飘飞的长发在耳边婆娑,最多的时候,也只是隐隐听到你说:“爱你,我的匿名的宝贝。”

“多谢你啊,其实,你才是我永远的、匿名的宝贝。”我像是在回答你,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泪,早已充满眼眶,内心涌动着的,是与青春举行告别式的庄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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