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间士多店的时候,你走进去买了一瓶可口可乐,一边喝一边慵懒地向前走。你走进了一家饭店,似乎那里的老板和你很熟,殷勤地喊你的名字。
我躲在门口逗那只脏兮兮的流浪狗玩,它瘦弱的身体软绵绵的,两只大眼睛祈求似的看着我。我觉得可怜,跑去附近的面包店买了三明治和酸奶喂它吃,吃完它就趴在角落里睡着了。
再抬头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我四处寻找,街上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身影属于你。
我把流浪狗抱回家,给它洗了温水澡,然后用废弃的木箱给它制作了温馨的小窝。它欣喜地蜷缩在里面,不断用小爪子扒我的手,也许它觉得,有家的感觉真好。
我还给流浪狗起了个名字,冉冉。我记得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冉字,他们叫你陆冉。
我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到你了。每天傍晚我牵着冉冉去湖边散步,我在公园里溜达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找不到那个支着画架在蓝天下作画的少年。
你去哪里了呢?
804公交上空荡荡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乘客,我把头靠在车窗上,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建筑物发呆。突然,一个穿着淡蓝色球服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一刻我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噢,擅长画画的你,也像其他男孩子一样喜欢打篮球,真好!
那天下很大的雨,我没有撑伞,冰凉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肩上、背上,我在雨里奔跑,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我提着鞋子走到公交站的广告牌旁,我希望雨就这样一直下,这样站在我左手边的你就不会离开。你闭着眼睛倚在柱子上听歌,被雨淋湿的刘海儿温顺地贴在额头上,睫毛很长,鼻子挺挺的……我侧着头入迷地看着你,觉得你是世界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雨渐渐停了,阳光穿过云层,洒下一束温和的光,正好落在你身上。我往你身边挪了挪,让自己也沉溺在阳光里,我真的觉得,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刻。
只是下一秒,你睁开双眼,抬手挡了挡晃眼的光线,然后快速上了刚刚驶过来的公交车。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都舍不得离开,渐渐明朗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美好。因为我猜那些从我面前匆匆而过的行人一定没有注意到,可是你呢?你会不会偶尔抬头看天,就和我一样发现了惊喜呢?
我去你常去的那家餐馆,点了咸鱼茄子和糖醋鱼。这是你最爱吃的菜,我想尝一尝你喜欢的味道。我把吃剩的菜打包回去喂冉冉。在我的照顾下,它已经不是那只瘦弱的流浪狗了,它有一点儿肥,还有点儿懒,饿了就用舌头舔我的脚趾。
回去的时候,我在路边的小摊儿上买了一盒拼图,封面上骑自行车的白衣少年很像你。我把拼图一块一块拼成一幅完整的油画,镶在画框里挂在房间的墙壁上,我把这当作送给自己的礼物,看着他就像看着你。
祝我16岁生日快乐。
我在一本青春杂志上看到你画的封面,画面里是一对相视而笑的情侣,他们的手紧紧地牵在一起,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柔光。我想外表淡漠的你一定有着一颗柔软的心。
我想你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但我只在梦里看见你笑过。梦里的场景我已经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阳光那么耀眼,我只记得你的笑便像这阳光,把我的世界都填满了金黄色,温暖的颜色。
我把那张图复印成好几份,挂在房间的墙壁上,夹进书本里、钱包里……这是我得到的唯一属于你的东西,我希望随处都可以看见它。后来你被选用在杂志上的图画越来越多,我通通买下来,像珍宝一样收藏着。我在想,如果有一天还能遇见你,我就告诉你我是你的粉丝,很喜欢很喜欢你。
可是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呢?你在一个月前去了杭州读大学,带上你的画板和梦想,彻彻底底地离开了这个地方,也离开了我和冉冉。
我生活在没有你的城市里,总感觉失去了什么东西。
我开始用L这个名字给你写信,每月一封,我怕寄得太频繁你会烦。况且,我也没有很多话要对你说,真正想说的,只能藏在心里。
我从没收到过你的回信,这让我很沮丧。不过没关系,给你写信已经成了我生活中的一个习惯,我可以跟你分享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你就像我最亲密的朋友。
高二的暑假,我在街角新开的奶茶店做兼职。你来店里光顾的时候,我正低头百无聊赖地翻看杂志。你敲敲桌面提醒我,在我抬头的时候指向菜单:“给我一杯薄荷奶茶。”
我呆呆地看着你,很久才反应过来,问道:“请问是要打包带走吗?”你看了看门外炽烈的阳光,回过头来说:“就在这儿喝吧。”说完,找了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坐下。
我把调制好的奶茶端到你面前,你微微一笑说“谢谢”。冉冉跟在我身后摇尾巴,我俯身抱起它,“冉冉,冉冉”,我一遍一遍地念它的名字,你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但你不知道,其实我是在喊你的名字。
陆冉,我很喜欢你,但你不知道。
只是后来的后来,我没有再见过你。
书上说,在你年轻的时候,你也许会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在你心里什么都是好的,你喜欢他胜过一切,但他不属于你,甚至不知道有你的存在。这个人不会是你以后的恋人,却能陪着你的青春一路美好。
对我来说,你就是那个人,感谢我青春的路上一直有你。因为有你,我才不觉得孤单,因为有你,我才会充满期待和感激。
高考结束之后,我一个人去了杭州毕业旅行。走在陌生的大街小巷,我会想象在某个时刻你是不是也从这里经过。可是,我循着你的足迹而来,却偏偏没有遇见你。真是遗憾!但能够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你,我已经非常感激。
未来有那么多可能,我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让我再次遇见你,我只知道,你早已成为我心里的一首歌,在我的世界里循环播放,一直唱到遥远的未来。
海边没有纸飞机
-by:VER晴晴-
9月份上了大学之后,总是不能适应。纵使这个海滨小城的午后总有明媚的阳光,可潮湿的季风、拗口的方言还是搞得我身心俱疲。当我的手指触到冰冷的手机键盘,我才意识到,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张开嘴说话了,我必须说点儿什么。然后,我拨了那个最熟悉的号码。
几秒钟之后,听到了来自千里之外的声音:宝儿。
1
他从一开始就叫我“宝儿”,“宝”再加一个上扬的儿化音。在那个管教甚严的家里,从小到大都被以大名相称,对于连昵称也不曾有过的我来说,这是我得到过的最亲昵的称呼了。
我总是很想形容一下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能想起来的形容词却又都太苍白无力。他叫“梁萧”。
他大概是在整个高中阶段和我说话最多的人,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班级,甚至不是一个年级,但是3年的时间里,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
梁萧是在高一的某个下午突然杀入我的生活的。语文组办公室里,我们同时被各自的语文老师训斥着,作文卷子上同样是鲜红的鸭蛋。老师摆事实讲道理,最后撂下狠话说,如果你还继续这样拿作文考试当儿戏,那么你将会在高考时死得很难看。我低垂着眼帘,偷偷一瞥,梁萧的试卷上洋洋洒洒地写着一首古体诗,潇洒的柳体。最终,他也先我一步证明了老师永远是对的,这已是后话。
那天在拥挤的学校门口,我看到他扶着一辆破自行车咧着嘴冲我笑。一颗虎牙恰好露出来,天真无邪的样子让我来不及防备。后来他说,他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认识我。我们偶尔课间在人群中相遇,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扯扯他的衣袖,他敲敲我的头。或者在拥挤的小卖部,我拎着面包往外冲,他叼着棒棒糖往里挤。这怪人,总在大多数男生吃棒棒糖的年纪抽烟,在大多数男生抽烟的年纪吃棒棒糖。
后来慢慢熟络起来。梁萧笑着说,一中学子才高八斗,你我各三点五斗,天下共分。我笑他自恋,自己却突然有了高山流水之感。
我们都是言论自由最忠实的扞卫者,更多时候,我们就好像两个话痨一样,从不知道说多少才是尽头。我们都是那种对资讯天生敏感的人,并且来者不拒地收集各类谈资,这场交谈就好像两个小乞丐在街头,把各自的收获摊开在垃圾场上彼此分享。
天文地理,柯南火影,四书五经,牛排油条。这说话就和下棋一样,势均力敌,才能快活。我们,就是打开彼此话匣子的那把钥匙。梁萧经常会放一些东西在传达室的叔叔那里,然后再跑到门口的小黑板上写上我的名字。当我急急忙忙跑到传达室,叔叔神色暧昧地指指桌角那个大信封,上面用签字笔大大地写着我的名字。有的时候里面是张打口CD、一包柠檬糖、一把他手绘的折扇,甚至,有一次我的嘴唇被冷风吹裂时,第二天适时出现了一支润唇膏。梁萧说,好的东西要和好的人分享。
日子就在这样看似闲散的东拉西扯中飘然而过,记忆里,那些日子总有暖风拂动他的领口、我的发梢。
2
等我到了高二的时候,高三的梁萧正在经历一场绝望的爱情。梁萧酸溜溜地称对方为“缪斯”,那是希腊神话中对艺术女神的总称,由9位分别掌管着音乐、史诗、历史、舞蹈等不同科目的女神组成,而梁萧则把这9位一体的美名固执地许给了那个猫一般灵媚的女子。不过当“缪斯”优雅地一笑,继而把目光投向远方时,我承认我确实也被她迷住了。那双眼睛十分美丽,深邃而睿智,这样的女子,总明白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梁萧说他很爱她。我看了他写给“缪斯”的古体诗样的情书,连连摇头。我对他说,你一定是掉进爱河里去了,可是梁萧,你可是个不会游泳的人。
梁萧把情诗送给“缪斯”的第二天,不等我张口问,他就苦笑着说结束了。我故意逗他,“缪斯”的爱河有多深啊?他闭着眼睛轻轻地说,也许深不见底,也许,我根本就未见过。
尽管梁萧说,被“缪斯”不留情面拒绝的滋味就好像花花公子被施了宫刑一样痛苦,但他还是想一路追随“缪斯”考去上海。结果最后的分数出来,“缪斯”考了620分,梁萧考了520分,那年的本科分数线是524分。问题出在语文上,梁萧的语文成绩比估分足足少了40分,而他的作文估分正好就是40分,也就是说,他的那篇高考作文很有可能是0分。真是不寒而栗。他的高考成绩对于我来说,真不亚于给一只战战兢兢的猴子表演了一场生切活鸡,刀光剑影,鲜血淋淋。
梁萧不得不痛别他的“缪斯”,到本地的一所技术学院就读。还好,我们依旧在同一座城市,虽然身在不同角落,但心里总是安定的。
班主任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地开高考动员班会,我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所有人都在为将来做打算,全部收起了年少的锋芒和棱角,卑微地追随高考的脚步,听课、做题、背书……看看人家尖子们都一股拼死拼活的劲儿,我只能忍,死忍,咬碎牙齿也要忍。
突然想起一句话:“你以为我愿意吗?如果生命处处璀璨,我也可以另作打算。”
那是17岁的夏天,生命璀璨与否还不得而知,只晓得高考是唯一的打算,也许守得云开见月明才是璀璨,也未可知。
那时的梁萧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他说,宝儿,我不关心全人类,我只关心你;他说,宝儿,我愿看着你幸福快乐,然后自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说,不要在我面前学海子,否则我就把你推下海去。当然,在那样一个古旧的内陆城市,我们也只能想象海边波澜壮阔的场景。
3
亲爱的梁萧以各种方式帮我度过了高三。每个月我都能收到他来自学校的厚厚的信,一张张熟悉的柳体给了我最亲切的安慰。讲讲他学校里的新生活,说说那些我们共同喜欢着的电影和音乐,更多的是杂七杂八的插科打诨。他不会说那些空洞鼓励的话,只是在每封信的末尾缀上一句“我在,我陪你”,并附上一只纸飞机。他说,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写在上面,然后打开窗子,扔出去。
晚上习惯性地打开那些信,像翻书一样翻看它们,他总会在开头问我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好不好,高三的太阳每天都一样,刺得我眼睛生疼。血脉里滚动着想要自由的血液,催促着我写卷子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当我做完一切,有时候是凌晨1点,躺在床上给梁萧发一条短信汇报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他会回一条:宝儿晚安。我才能真正安睡入眠。
那时的我从来无暇顾及,以至于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每天都要在寝室熄灯后在黑暗中长久保持清醒是件多么困难的事,而梁萧,就这样陪我熬过了高三的每一个夜晚。
梁萧经常来接我去吃饭,遇到拖堂补课的时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也是常事。当我急匆匆地跑到校门口,他手里总会有几块刚出炉的红豆糕,或者几支水笔芯。破旧的末班公交车在深夜安静的路上开得飞快,梁萧站在我右边,一手拉着吊环一手摊在我面前,我就抽出淡蓝色的中性笔,在上面画一个蓝色的太阳。他一直走在我右边,这样才有利于我们交谈。梁萧小时候曾经从四楼摔下来过,右耳中度失聪,就是这样一个病孩子,像患了伤风的天空,有黯淡的蓝。
可我一直觉得,只有梁萧失聪的右耳才听得到我心底没有说出口的话。
4
高考前一天,我逃了课,苟延残喘撑到现在,最后的等待几乎让我窒息。毫无悬念地跑到他的学校去找他,然后在图书馆的草坪上晒太阳。那是我们认识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相对无言地沉默。
他就坐在我右边,陪伴着我。当所有人都在奔向自己的目标时,我坐在他左边,看着他叠纸飞机,厚厚的一摞。
他说,来吧,飞得越远越好。我哭了,流着泪看着上一秒还在手里的纸飞机,沿着不同的路径,飞向不同的方向。他说,去海边吧,体验一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感觉。
我很感谢梁萧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不会去问原因。一切已经足够,很多事情,知其然就够了,如果总是要知其所以然,那未免太过辛苦。
高考,估分,志愿,分数,录取。一切尘埃落定。在18岁的夏天,真正脱离了高中时代的我回头看,3年旧时光里,陪我说话,陪我吃东西,陪我打电动,陪我悲伤、欢笑、沉默、哭泣,处处都有梁萧的影子。3年时光,我们有一起吃苦的幸福。
生命本就是一个渐行渐远的过程,清晨日暮,只消得一个转身。就好像那些纸飞机,风轻轻一吹,就把我从一个路口吹到了另一个路口。
我去和梁萧告别。沿着环城公路缓缓地走遍了整座城市,我们都没有说话。他依旧走在我的右边,我们走过了曾经我们放学后不停说话的那条小路,走过了曾经一起背书的图书馆,走过了无数次安慰我们肠胃的拉面馆,而明天,这座城即将位于我身后了。再见了,那穿着白衬衫的高中时代。
转了一圈,最后到了市中心的广场,我突然对他说,你能不能教教我叠纸飞机?
他笑了,长久地用一贯的目光看着我,然后在我准备转身的时候抱住了我,很紧很紧,好像要把我勒进骨头里一般。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之后,松开了我。而在此之前的3年时光里,我们是连手都没有牵过的。“你记不记得电影当中,小女孩要放飞手中的鸽子之前都会爱抚一下手里即将飞走的鸽子,我这样,是祝你好运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