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好的一面来讲,长大的过程也是一点点向现实妥协的过程,灵魂一点点萎缩,充盈着物欲。现在我们随随便便把“理想”这个词挂在口边,高谈阔论。我猜,也许未来我会妥协,会选择一个我不喜欢的专业,找一份我不喜欢的工作。只怕那时,觥筹交错时,都是梦碎的声音。很多年以后,再回想起年少执着的眼神,不知道会不会仓皇回避。
我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了轻易被感动、轻易获得欣喜的能力,这使得我内心越来越粗糙坚硬。某一天我想,我会不会长成一个沉闷的大人,每天领不错的薪水,做一些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为了赚钱而赚钱,拼死拼活买车买房买奢侈品,人生就终结在物质上……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浑身一抖。这样太可怕了,使得十几岁时的奋斗显得毫无意义。幸好读王小波的书时,读到了这样一段话:“不相信世界就是这样,在明知道有的时候必须低头,有的人必将失去,有的东西命中注定不能长久的时候,依然要说,在第一千个选择之外,还有一千零一个可能,有一扇窗等着我打开,然后有光透进来。”
我不想长成沉闷的大人。
努力接近,努力忘记
文/闫晗
回到高中时代的校园,路过篮球场的时候,想起自己从前也曾在这里驻足。清晨的风拂过面颊,带着一丝凉意,阳光照在身上却是暖的,篮球在阳光下跳跃着,已经不见了那个少年的身影。
听到夏天的蝉鸣时,常想起16岁夏天的某个暑假傍晚,在附近公园的树上徒手捉几只知了,捂在手心吱吱作响。溜达着去学校的篮球场,瞥见那人正在里面打球,新剃了平头,像小学时看过的电视剧《希望之鸽》里的原田浩二。默默坐在球场边的石凳上,他中场休息时看见我,奔跑着过来,挥手致意。我把知了塞到他T恤前胸的口袋里。他朝我笑笑,掏出来,放在手心里,然后看它们飞走。夏夜的空气里,是烤串、海鲜和啤酒的味道,混着蓊郁的植物的芬芳。有凉风吹过,夜色温柔。
冬天飘雪的日子里,我课间常在四楼教室的窗前站立,等待他和伙伴们从那条必经之路上说笑着走过。有一次在食堂排队打饭,他碰巧排在我前面。我戳戳他的后背,说了几句话。可是,食堂里人很多,实在太吵了,他也许没听清,就又转过头来问:你刚刚说了什么?哦,没事,我什么也没说。
还有大一那年的10月,在济南,天气还算暖和,意外地接到他从天津打来的电话。他说,我这里风好大,你等一会儿,我过去把窗户关上。你们那里不冷吗?我都穿上毛衣了。他主动给我家打电话,问到我学校的通信地址以及宿舍电话——那是头一次他为靠近我而做出努力,之前都是我在努力接近他。
关于他的许多片段都像一幅幅铜版画,刻在心里。那次电话后不久,我就把他弄丢了。各自交了男女朋友之后,我们的关系便开始微妙地疏远起来。他的女朋友是我隔壁班的同学,高中时他们同在广播站。他写信给我,提到了这些,说那个女孩很温柔。我心知肚明,我跟他之间绝不是纯粹的友谊,只是要处理成友谊的模样,也许为了在他的生活中停留得更理直气壮一些。是的,我悄悄喜欢你,可你最好不要以为我喜欢你。
之后的十多年没有任何联系。那时我们没有手机,他的QQ号码似乎被盗了,想联系时,大学时的通信地址早已作废。仿佛就此一刀两断,彼此进了不同的演播室,在平行的空间里上演各自的故事,再也没有交集。
我过得很好,很努力地生活,摆脱一些不喜欢的人,毫不留恋地奔向更高处。那些被岁月磨损的友谊、没有继续走下去的恋情,统统被丢在记忆的犄角旮旯。唯有他,还时时出现在梦里,一点点时光的“药水”、恰当的天气和情绪,便可以将他的眉眼和笑容显影。
我从没想过要寻找他,尽管找他并不难。我还背得出他妈妈家的电话,却没有勇气和理由拨通。很多次,想着会不会在那个城市偶遇他,因为小小的城镇到处是熟人。看到篮球场上奔跑的男孩儿们,总忍不住停下脚步辨认,却一直没有见到记忆中的身影。
那也许只是喜欢,不是爱情吧。他从未表示过喜欢我,我也没有为之奋不顾身的勇气。我有着骄傲的自卑,害怕说穿了,心底的那一点喜欢,会像江边薄薄的晨雾,见了天日,被风一吹,就散了。就让所有的美好一直保持最初的模样吧。
几年前他在家乡办婚礼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也清楚婚礼举行的地点——有熟人是他妈妈的朋友,收到了请柬。那是我这些年来第一次确切地知道他会在某个时间出现在某个地点。很想去看一眼,看他变了样没有,看看他的新娘是什么模样,是不是大学时我听说的那个姑娘。
那一天,还是约了朋友去逛街,却总有些漫不经心,目光游离。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有熟人今天结婚,拉着朋友一起溜达着去了那个酒店,还是随便看一眼吧。
到现场时,红色拱门已经收了起来,一个清洁工大叔在清理地上的鞭炮碎屑。婚礼已经结束,客人都走了。秋风瑟瑟,地上的黄叶和暗红色的鞭炮屑混在一起,诉说着繁华落尽、烟花盛放后的寂寥。我心里一阵失落,又有点轻松。嗨,来晚了,毕竟我还是来了,老天没给我失望的机会。
后来,听参加婚礼的熟人说,他发福了,结婚的对象也不是隔壁班那个瘦弱的女孩儿,而是另一个我不认识的姑娘。我“哦”了一声,半天没再说话。愿他过得好。
当我走过更多的路之后,某天夜里醒来,半梦半醒间,清晰地记起16岁的天空下他的背影。那种感觉类似被书纸划破了手,有小而凌厉的痛。我多想再遇见他,用不尴尬的方式打个招呼。似乎应该这样做一切才算圆满,不辜负年少的自己萌动的一腔温柔。
高三那一年
文/安然若枫
又一年高考结束,分数线公布,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些日子有网上认识的朋友跟我倾吐着成绩不理想的委屈和痛苦,还有即将高三的人诉说着担心和不安。
想起我的高三,每天桌角上摞着一沓厚得足以砸死人的练习题,一周上六天课,晚自习上到10点——说是自习,其实都是发考卷当堂做。我是跑校生,回到家已十点半,之后还有大堆的作业要做到凌晨。一年中每日的睡眠时间都被压缩到六个小时以下。
然而与这些辛苦相伴的,是一整个教室的人为了一个简单而明确的目标众志成城地努力,各自坚定又相互温暖。和一群朋友,交换日记,还会相互给对方写下留言;情人节的时候,在晚自习开始前点了蜡烛吃泡面;见面打招呼永远是报一个经纬度让对方说出与该地理坐标有关的一切知识。那些日子,学到疯狂,也幸福至深。
那一年里最喜欢的诗句是海子《历史》中的一句:青铜浸透了泪水。一直以为这应该就是高三时的心境,每个人都坚强得如青铜一块,却又从内而外浸透了说得出的或说不出的泪水。
只是遗憾的是,那样艰辛而丰硕的一年之后,我却没有得到一个理想的结果。高考的失常发挥,让我很长时间都沉浸在失意的情绪里,忍不住自卑,很多年都不愿意回忆与高三或是高考有关的事。
有人问我,是什么时候才彻底走出那种情绪。我想了想,答案是,在我超越了高考失利带来的结果之后。
当四年后,我带着可以引以为荣的成绩毕业,当我成为世界综合排名第三十、拥有全英国最好的电影专业的布里斯托大学的研究生之后,再回头看高考的失利,只不过是生活中不值一提的小小插曲。
很想告诉每一个正在经历着高考失利痛苦的朋友:那种付出没有得到回报的痛,那种来自家人的不理解,那种梦想不能实现的无望感,我都曾日日夜夜地真实经历过,也曾觉得生活就此晦暗无光。然而重要的是,在这些失败、痛苦之后,接下来的日子要越过越开阔,脚步要越来越坚定,心要越来越勇敢、越来越自由。当你可以超越昔日的失败之后,曾经的深创剧痛,也不过是鞋里的一粒石子,可以轻易倒掉。
在这里,我献上高三那年所写的日志,这曾是我在高考后的几年间讳莫如深的伤疤,如今,当我和老公沐浴在Pullman二十摄氏度的阳光下,再回头去看那一年,才惊讶地发现,那曾经伤痕累累的痛苦泥淖,早在时间里开满了回忆的离离鲜花。
属于高三那些艰辛的,快乐的,痛苦的,幸福的日子就是这样被真实地度过。
幸运的是,在走过了那么多那么多日子之后,当二十六岁的我站在今天这里再回首时,发现我心中对于过去的自己,已无亏欠。
十八岁时朋友告诉我:走下去,走到底,有光的。
今天,把这句话说给每一个还处在十八岁的朋友。不管现在的结果如何,别放弃。
你养过一只狗狗吗
文/大姜仔
麦片一岁那年,姑妈三十岁。
她在菜市场里引起了麦片的注意,也许是她微微发福的身材,也许是她手里提着的鱼肉,总之,麦片跟着姑妈走了半个多小时,一路随着姑妈回了家。
姑妈不喜欢麦片,它脏兮兮、臭烘烘的,怎么看都不讨喜,一身的毛跟劣质鸡毛掸子一样挂满了污泥。
麦片倒是很喜欢姑妈,冲她不停地摇尾巴。
姑妈在门口想了想,还是狠心把麦片关在门外。
吃过晚饭,姑妈一边看着韩剧一边总忍不住惦记着麦片:也不知那流浪狗走了没有,也不知它吃东西了没有,也不知它有地儿遮风挡雨没有。
她惦记得烦了,干脆打开门一探究竟,呵,那狗正立正站好冲她摇尾巴呢!
姑妈也顾不上自己正穿着刚洗净的睡衣,一把抱起麦片,发誓般地说,好狗,以后你就在我家住下吧!
就这样,麦片有了家,麦片洗了澡,麦片吃了一碗温乎乎的全麦麦片,然后,麦片挨着姑妈睡着了。
姑妈说,它到家第一顿饭吃的就是麦片,以后就叫麦片吧。
姑妈对麦片一直不热情。或者说,姑妈对全世界都是冷冷淡淡的。
我想这世上除了麦片,大概谁也不敢一直往姑妈身旁凑吧。
麦片三岁那年怀了小狗崽,肚子胀得鼓鼓的,折腾了一夜没生下来。姑妈就陪着它在产房里坐了一整夜,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不过眼眶红红的。
她伸手拍了拍麦片的脑袋,好狗,别怕。
第二天早晨,麦片生下三个孩子,它把孩子叼到姑妈身边,用脑袋蹭蹭她的腿。
姑妈笑了,虽然极力忍耐着,但还是笑得人人都吓了一跳。她还用不大习惯的亲密方式抱了抱麦片,用脸颊蹭了蹭它的脑袋。
大家都说姑妈变了。
姑妈板着脸不肯承认,谁变了?我生下来就这样!
说完转身去给麦片煲羊汤。听姑父说,为了麦片,姑妈偷偷去报了电脑班,在互联网上申请了一个狗狗论坛的账号,没事就上网学习有关养狗的知识。
我们问姑妈,她不承认,她说学电脑是为了自己的思想进步,不落人后。
麦片五岁时被狗贩子偷过一次。
姑妈带着它去散步,低头系鞋带的工夫麦片就不见了。姑妈手足无措地怔了很久,慌慌张张地四处找。找了整整一天未果,一夜没能合眼。
第二天一早便去复印社印了个牌子:寻找麦片,重金有赏。
她举着这八个字在菜市场晃悠了一整天,好些人劝她,别等了,被抓去不是卖了就是杀了。
姑妈不听,坐在石级上直落泪。
直到傍晚时分,那狗贩子竟然抱着麦片出现了,气呼呼地把麦片往姑妈怀里一送,说,你家这坏狗,卖到别人家去不吃不喝叫了一整夜,警察都跑去敲门警告,结果一大早就被退回来了。五百块,你给我钱,我把狗还你!
姑妈一摸兜,总共八百块钱,一分没留全给了狗贩子。
她接过麦片的时候,麦片的嗓子已经哑得发不出一点声响,姑妈说,好狗,你不会说话,可我懂。
那之后麦片便有了狗生第一条项圈,项圈上挂着狗牌,狗牌上印着姑妈的联系方式。
在姑妈看来,那条狗链再也不仅仅是一种约束,而是彼此间再不走散的誓言。
姑妈在她四十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
住进医院那天,姑妈一直在发脾气,我不住院,住院了谁管着麦片吃喝拉撒?
姑父又可气又可笑,你倒是不担心我的吃喝拉撒。罢了罢了,我照顾它不就得了。
姑妈一撇嘴,我不放心!
姑妈坐在病床上垂着头,活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半晌,她叹口气:“谁照顾它我都不放心。它十岁了,在狗狗的一生里已经算是个小老太婆了。我遇见它那年它才是那么丁点儿大一只小狗,现在竟然比我先老了……你说我怎么能放心……”
麦片确实老了,身上软乎乎的毛也有些染了黄色,滴溜儿直转的大眼睛也不再一刻不停地藏满好奇。
姑妈住院的那半个月里,麦片一直很乖巧。在姑父的照顾下按时吃饭,按时散步,按时洗澡。唯一的不同是,麦片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从早到晚,一直安静地蹲在门口屏息凝听,实在困了,便把头顶在门上睡去。
姑父说,它这是在等待姑妈的脚步声。它似乎笃信姑妈一定会回来,所以它选择乖巧安静地等下去。
一个月后,姑妈出院。
那天的麦片格外兴奋,一大早就不停地在门前徘徊,一向安静的它竟也时不时地叫上两声。
那之后姑妈总是在收拾房间时搜罗出没吃完的狗狗零食,这些被麦片的口水浸湿过的零食大多藏在姑妈的卧室里。
柜子后面,梳妆台的角落,矮凳与墙角的旮旯。
姑妈哭笑不得:“麦片啊,这是给我留着等我回来再吃呢。”
大约在十三岁那年,麦片得了场重病,不断的腹泻导致它情绪低迷。
大病初愈后,麦片的精神一直不大好,唯一提得起劲儿的事情就是每天傍晚跟着姑妈出去散步。
有时走得累了,喘得急了,便站起来耍赖,要姑妈抱着走。
路人纷纷侧目,问姑妈,这狗这么胖,你抱着走不累吗?
姑妈说,不累,它喜欢出来遛弯,又走不动,我抱着它走它也比在家里闷着时高兴些。
不过麦片撒娇也是分人的。它只和姑妈撒娇耍赖,如果是姑父带着它遛弯,它宁可自己挣扎着走慢一些,也万万不会站起来扒姑父的裤腿要求抱着。
2010年的初冬,北方大雪。
姑父带着麦片出去踩雪,走了十几分钟,麦片突然不走了,趴在雪地里迷茫地望着姑父直喘气。
姑父这个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看见麦片如此,却禁不住落下泪来。
他说,这次,麦片是真的走不动了。
那场大雪过后没有多久,麦片就去了。
麦片要走之前的那段日子几乎已经丧失了进食的能力。姑妈知道,他们的情分就到这儿了。
姑妈为了让它高兴,时常抽空抱着它出去晒太阳,有时候甚至一直陪它在外面待到傍晚。
麦片离开的那天下午,姑妈泡了一些全麦麦片放在麦片面前。姑妈说,你第一次进我家门,吃的就是麦片,现在你要走了,再吃一口,吃饱了也好让我放心。
那天晚上姑妈一直陪着麦片,夜深了,她倚着客厅的沙发眯了一会儿。醒来时麦片已经走了,它的脑袋紧紧地挨着她的腿,就像它来时的那一天一样,而地上放着的麦片也少了一些。
我们都怕姑妈会扛不住这难过,她却说,我没事。
麦片是条好狗,它陪了姑妈这么久,现在走了,姑妈不怪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