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烟轻雾缥缈,柳絮纷飞扬。
沐风而行,远眺青山,只见凝气聚阳,松柏成林,郁郁葱葱,尽显精神。
正是粉面桃花春,醉眼迷离时。杨柳堆烟霞,帘幕无重数。
突然,清越的笛声骤起,打破山村的静谧。只见前面一条崎岖野径上,一头灰黑强壮的大水牛,浑身裹沾着泥巴,精疲力倦地走在满目青翠的山道中。
牛背上骑着一位八九岁的小牧童,头上梳着双丫角,穿着天蓝色粗厚麻布衣服,怡然自得地吹着手中竹笛。
一阵春风抚面,夹间丝丝寒意。
大水牛伸着鼻子使劲嗅了嗅,闻着空气中的清香,似乎提振了精神,嘴里发出‘哞哞哞’叫唤,吭哧着迈着牛蹄,加快步伐向前面的垭口冲去。
跨过垭口,就是一条蜿蜒斜坡泥石路。牛背上的牧童,也不得不收起嘴边竹笛,向前匍匐着抓紧牛背上的缰绳,免得让颠簸的山道给掀滚下来。
突然,景色发生变化,一条幽谷竹林展现眼前。只见春山如黛草如烟,碧水如翡花似锦。
大水牛托着小牧童冲了下去,走在这春晚绿野秀,杂英满芳甸的溪边。听着潺潺清流,临水只觉波生暖意。
这时大水牛昂叫一声,惊起喧鸟覆香谷,时鸣春涧中。
大水牛显然非常熟悉这里,脚下的砂砾卵石,也挡不住它奋进的步伐。
它嘴里喘着粗气,吐着白沫,抖动着两只大耳朵,甩摆着粗短的牛尾,听着远远飘来的轰鸣声,顺着这条溪流溯源而上,走了七八百步,转过一道弯来。
只见一条瀑布直挂前川,从光滑陡峭的山壁悬崖中飞流直下。声如奔雷,水气蒙蒙,珠玑四溅,如银河下泻,白玉缠绕。
瀑布激冲下来,撞到山壁突石上碰得零碎,像千千万万的珠子,溅得满山谷珠飞玉散,一片雾气燕腾。
最奇特的是这道瀑布,从北山半腰横空出来,倒泻于巨石之间,跳跃凌空,如飞链似的,坠落在悬壁上面横生出来的一个水潭里。
这个水潭当地人称作天潭,约九丈大小。
天潭里注满溪水,从缺口处又喷涌而出,再飞溅至下面近二十丈深的第二个水潭。
这个水潭比第一个要大些,有十五丈大,当地人称作人潭。
人潭之水再倾泻到下面的地潭,地潭有二十来丈大。
小牧童等大水牛冲到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处,手脚麻利顺势梭了下来,再用小手拍打在牛背上。
就见大水牛轰轰隆隆地直闯过去,噼里啪啦跳进地潭,向激流而下的瀑布欢快游去。
小牧童把短笛往腰上一紧,猫着身子从大石块上跳下来,先把裤腿上沾着的泥巴给拍了拍,又摸了摸裤兜,裤兜里面的东西还在。
只见这小牧童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圆小脸蛋上,挂着一对好看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一股机灵而淘气的劲儿。
牧童见水牛正在地潭里戏水,转头沿着河溪而下,来到垭口下面不远处,坐在一块石头上,朝着垭口张望,似在等着什么人。
没过一会,就听见垭口处传来阵阵铃铛响,伴随着牛哞羊咩。
这时几头黄牛、水牛从垭口冒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山羊。
五六个同龄大小的垂髫童子,手里提着竹蓝,举着竹梢,不停吆喝着驱赶牛羊前来。
这几个小孩,刚跨过垭口,远远看到下面的小牧童,乱声喊到:“清徽!你来得还早啊,怎么不等等我们一起过来呢?”
清徽撇撇嘴,满脸不高兴,别过头去不看他们几个。
几个小孩见清徽不理自己,嘴里一阵大声恐吓,手里竹梢更打个不停。梢下牛羊吃痛,“昂昂昂”、“咩咩咩”惨叫着,就向三潭沟乱跳乱窜,不要命似的向瀑布那边闯过去。
直到牛羊跑远了,这几个小破孩迅速跑下来,把清徽围在中间,拿眼睛望着清徽,也不说话。
清徽很生气,撅起小嘴巴,很不痛快地看着这六人,嘟囔抱怨道:“说,你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
“没有啊,我们是按点赶过来的。”
“哼!明明昨天就说好的,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到这三潭沟放牛。但你们却来得这么晚,我很生气,我不理你们了,哼!”
说完清徽站起身来,背过身去,向前走了七八步,真不理这几人小孩。
后面六个小孩看清徽真生气了,傻在那里不知乍办。
这时一个长得较干净的小孩走上前去,嚅嚅说到:“清,清徽,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路上耽搁了一下,这才来晚了。”
清徽鼻子里再哼一声,停顿几息转过身来,走到众童面前,伸出右手食指,在这六个孩童的额头上,都狠狠戳了一下,表示对他们迟来的惩罚。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很不服气,说到:“我们,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是在路上遇到清浪了。我们怕他跟过来,我们就故意绕了一下,这才来晚了。”
“清浪?你们遇到他了?他没跟来吧?”清徽脸色一变,声音也变尖利了。
“没,没有。他是想来的,我们没答应!”
“哼!我才不要他呢!他就是个长舌婆、烂嘴巴。一天就只晓得告我们状,害得我们光挨大人打。我们不要他,也不跟他一起玩。我告诉你们,我非常讨厌他,一点也不喜欢他。”
“就是就是,万一他跟来了,就晓得我们今天要去干什么。万一他又回去告状,我们就又得挨打。”
“哼!那个烂嘴巴,就像赖皮狗一样,成天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我们要是干个什么,马上就让大人知道了。所以,他是我的仇人,我才不要他。还有你们,也不要理他。”
“是是是,上次我们几个,一起去掏王大娘的地瓜,就是他告的状,害得我们几个都挨了打。”
“你们晓得就好!你们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他跟在我们屁股后面,不然,我们今天又得挨打了。哎呀,东西你们都带来了吗?”
“带来了,带来了,竹蓝、镰刀都带来了,还有鸡蛋、山芋和大米。”
清徽不太相信,上前一把夺过他们手中竹蓝,揭开竹蓝里面的遮盖布,直看见竹蓝里放着的东西后,点点头很满意。
但马上又皱眉问道:“清耿、清忠,你们悄悄拿来家里山芋,没让大人发现吧?特别是让清浪看到没有?”
清耿、清忠是两兄弟。
清耿人长得很粗壮,穿着浑身打满补巴的粗布衣服。脸上像没洗干净一样,有点发黑,还有鼻涕挂带着。
而清忠面色发黄,头发也是乱乱糟糟的。穿的也差不多,是清耿穿不得的旧衣服,改了又改,十分破旧。
清耿把头一抬,眼神很害怕,同时也很兴奋,咧开大嘴巴嗡嗡说道:“大人不晓得,我们是悄悄拿的。大人现在都很忙,都在平田保水和育秧,没时间管我们。但,但清浪,他是想看我竹蓝里装的什么,让我藏得死死的,那烂嘴巴应该没发现才对。”
清徽点点头,这是实情。要不是这会大人一直忙于农耕,哪有时间管我们呢?要不是耕完了田,把牛牛累坏了,走路都没力气,今天才有空出来放牛。
清浪?清浪那个烂嘴巴,最好什么都没看到。否则,一会回家,又得吃竹笋炒肉。
清徽又检查了其它四个小破孩手里的竹蓝,里面各装有不少东西。而且个个神色紧张,十分害怕的样子,又似一只小狐狸,第一次成功偷了一只小鸡崽一样,很兴奋。
毕竟,小孩子偷偷拿家里的东西是会挨打的。特别是那个喜欢告状的清浪,真不知他发现没有?
清徽左手抽出腰上短笛,右手摸进裤兜掏出一包纸裹着的东西。这纸包着的东西,散出一股异香,引得清耿几人眼睛都直了,猛吞口水,眼巴巴的看着眨也不眨下。
清徽右手一顺,递给身旁那个比较干净的小伙伴,说到:“清诚,交给你了。”
清诚也就九岁左右,比清徽还高那么一点,也是破衣拉撒的,但很干净。
清诚接过清徽递过来的纸包,小心翼翼放进自己的竹蓝里,生怕自己毛手毛脚,给弄掉在地上。
清徽看了看另外两人,说到:“清刚、清劲,你们悄悄拿家里的东西,没被发现吧?”
两人摇摇头也不说话,眼睛不忘盯着清诚的竹蓝看。
清徽嘴里哼了一声,举起左手短笛一挥,大声说道:“不管了,万一清浪那个烂嘴巴一会跑来,我们打死也不给他吃就是,谁叫他那么喜欢告状呢?我们走吧,去石笋岩那里扳笋子。”
说完,清徽带头就走,顺着溪沟向东跑去。
这样,七个小破孩,一路嘻嘻闹闹,顺便拾些干柴,来到一片竹林,这片竹林就在石笋岩脚下。
只见这带竹林,一株株楠竹高耸挺拔、临风起舞。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竹浪上,泛起层层碧海金波,远远望去,好像波浪叠叠起伏着。微风吹来,更是发出沙沙响声。
在这诗意盎然的春天里,一棵棵春笋破土而出,个个生机勃勃。只见它们听到春的召唤,冲破泥土,掀翻石块,奋不顾身地从地里冒出来。
春笋裹着浅褐色的外衣,头上还戴着一顶缀有黄色穗子的帽子,就像嫩生生的胖娃娃,可爱极了。
这七个小孩,呼喇喇地冲了上去,来到一个平地里,放下手中的东西,迫不及待扑进竹林,朝离自己最进的新鲜竹笋就是一顿猛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