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豪气越雄关,瀚海沉浮醉醒间。道义易求千斗酒,家邦难顾两重山。镜湖飘逝牧羊梦,战火袭来血色殷。我看苍生同一脉,苍生与我泪空潸”。
单道这一首《忆萧郎》,说的乃是北宋一位了不起的英豪之士,萧峰者也。其时北宋孱弱,强敌四储,这萧峰本为契丹男儿,却源于一段曲折造化长于大宋,后入丐帮屡建奇功,得帮主汪剑通垂青而执掌这天下第一大帮。其人义薄云天,伟岸慑人。丐帮得其领率更是一时风生水起,鼎盛春秋,隐隐然已有和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寺并驾齐驱之象。不想造化弄人,萧峰身世却为小人大做文章,后因种族之别而难容中原。
至契丹后,更是一度位极南院大王,声名显赫,却因不愿与大宋大动兵戈,最终以一己性命换得北宋数十年安宁,天下英豪莫不对其高山仰止。当真是应了“我看苍生同一脉,苍生同我泪空潸”之说。这首诗,正是这萧峰的三弟、现今的大理宣仁皇帝段誉所做。那日少室山大战,虚竹子、段誉、萧峰三人义结金兰,共同抗击老魔小丑。大败慕容复、庄聚贤,更为武林除去了星宿海丁春秋那等妖人,颇有当年宴桃源豪杰三结义之风,成为当时武林一段佳话,良久后尤为江湖人士的侠义楷模。【详见金老《天龙八部》】
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少年子弟江湖老,岁月的踪痕,不知不觉间又白了无数江湖豪客的鬓发。这一年已是绍兴三年。
在河南少室山逶迤的山道上,只见一少年一袭青衫,约莫有二十岁光景,对着山路一侧岩石上刻的这首词喃喃自语,“也只有萧峰萧大伯如此人物,才担的起这‘男儿豪气’这四字评语”。这少年面相堂正,浓眉大眼,举止风度更是一副书生模样。他眼瞧着那数十字刻在岩石之上,劲透笔尖,仿佛若那点睛之龙,似要飞出去长啸九天出去一般。这少年心中困惑,猜想是有人以判官笔或单钩之类的兵刃雕刻上去的,但锱铢毫末之处又似乎不像。再看那落款处居然还有几个小字,定睛望去,不由的吃了一惊,只见上面写着“‘大理正严涂鸦’!这居然是爹爹亲手题上去的”,这少年心中一喜,“原来是爹爹以六脉神剑的无形剑气浑然天成,无怪我猜不出这刻字之人的手笔,可惜我没有爹爹那样的本事,也罢”,想到这里,这青衫少年顺手从脚下捡起一块棱角鲜明的石头,在那首诗右面的岩壁上,一笔一划的刻着什么。
约莫又是一炷香过后,那岩石之上又多了几行字:“男儿壮志本猖狂,风云骤起雨凄惶。热血汪洒杏子林,清啸尤萦雁门关。山河茫茫凋大宋,雄狄嚣嚣踏中原。悲兮英雄谁为叹,何世塞上邀红颜”。
那少年心里默诵了几遍,再和一旁那首诗一一考校,心下暗道:“我这拙作语气虽广,但一来境界不够,字里行间豪气略显不足;二来笔力果然稚嫩,虽说是以石头刻出来的,难以和爹爹无形剑气相比,但这个书法笔劲却和武功没甚么关系,难怪妈妈常说我笔法清秀有余而劲道不足”。想着想着,这少年脸上略有愧疚之意。抖擞了一下长衫,继续向山上委蛇而行。
原来,这少年正是大理宣仁皇帝段誉(字正严)之子段正兴,这正兴二字原是按着大理皇室辈分而定,其母王语嫣略嫌正经有余而意蕴不足,索性给他的定了“羽之”二字作为字号,以飘逸补其拙朴。
大理国自宣仁皇帝段誉登基以来,始终与邻国交好,兵戈不起,国泰民安。段羽之生在帝王之家自是衣食无忧,备受尊荣。只是自小颇好儒学一道,喜阅览南北名山大川,王语嫣对这个儿子可谓呵护百至,每每出门总让御林军相陪,唯恐有甚么闪失。对于治子之道,宣仁皇帝却是拗不过这位国后,故此段羽之总是心中觉得自己颇欠历练,数日前又听朱丹臣朱四叔讲述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心里更是向往,便打好主意偷偷溜出来。
那一日宣仁帝段誉有事外出,段羽之便拾掇了几身衣服,拿了些散碎银两,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便单身偷偷的溜入出了大理国,一路风尘虽苦,但脱得自由,更见识了不少宋朝人文地理,也是颇有收益。
这一日到了少室山又误打误撞的看到了父亲题诗,一时兴起便又加上数句。少室山山道虽陡,但段羽之武功微有成效,倒也不觉得如何吃力,“瘦硬方神通,可北宋徽宗的瘦金体扬名天下,瘦是瘦了,硬也硬了,却做了亡国之君,可见一个人的书法和他的性情也并无多大干系”,段羽之如是一想,便觉得心下畅快了很多。
山势渐行渐陡,沿石级再行走了左右一盏茶的工夫,突然眼前五道瀑布自天而降,颇为壮观。再转一个弯,只见黄砖碧瓦,古木森森,已到了少林寺山门,远远的听见一阵鼓噪,段羽之快步而至,却见前方山门之前熙熙攘攘的有近百人堵在少林寺山门之外。
其时已是绍兴三年,距北宋灭亡已有五年光景,高宗赵构建都临安,与金以淮水到大散关为界。少室山此时已沦为金国地界,但佛门清静之地,再加上寺中人人习武,金人性情虽酷,却也暂且保全了下来。国土沦陷,人人心中不免愤懑难熬,是以往日前来礼佛闻禅之人倒也络绎不绝。
段羽之心下一奇,“少林寺为天下武学正宗,更加佛法精湛,讲究度人度己之说,不曾听说过有甚么时候拒不纳客”,心中大疑,好不容易挤上前去,只见四个知客僧手执齐眉棍,在寺门前站成一排,挡住众香客入门的必经之路。
一个僧人愁眉苦脸,支吾道:“列位香客还是请回去吧,少林寺今日寺里有内务,恕不待客,若要请愿礼佛,还请下次再来!”
人群闻听此言,更是鼓噪难耐。段羽之正待开口询问,忽见左首走出一白衣少年,手中折扇轻摇,面目颇为俊秀,风度不凡。段羽之心中暗道:“这少年生的好生俊俏。”
只见那少年嘴角上扬,细声说道:“常听人说这少林寺是天下佛门之宗,本着点化众人之重任,只是从建寺到现在,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内务要处理,更没听过大关方便之门的道理”。
众人听到这句“大关方便之门”,更是恬躁着非要进门。虽有少数年长稳重的,揣摩少林寺只怕有什么变故,微觉这少年有些过于伶俐。但一路风尘给纳之门外,却也不无懊恼,心中便微微一笑,打算且看这几位知客僧如何应答。
一个略微胖些的僧人本已烦闷,给这少年如此一闹,凭添了几分火气,愠色道:“不开便是不开,少林寺前,岂容你如此伶牙俐齿?”那少年给他如此一喝,却不生气,道“都说少林寺佛法如何了得,今日一见,却是见面不如闻名,大和尚修了这么多年的禅,怎么火气还这么大?”
那僧人见他胡闹,齐眉棍高高举起,做势似要朝他头顶砸去一般。段羽之瞧出这僧人这招“当头棒喝”看似凌厉,但旨不在伤人,只是要这少年知难而退,也不多管闲事。那少年急急道:“哎呦,少林寺的大和尚要打人了”说着左手折扇一收,身子欺到那僧人面前,右手成拳,朝那僧人脸面打去。那僧人不虞他身法如此之快,心中一惊,以擒拿法拿他手腕,应变也是不凡。
那少年拳势不收,却突然食指弹出,点在那僧人手腕之上。众人但见眼前一花,那僧人已面色通红,腾腾腾的连退三步,实不相信这看起来书生模样的少年居然败了少林僧人,有好事者更是拍手叫好。那胖和尚身旁两名僧人见这少年居然动手,一招便逼退同门,身手不凡。齐声斥道:“瞎了你的招子,居然敢来少林寺动手”,两根齐眉棍双双而出。朝这少年一竖击,一横扫,原拟将他逼退。
不料那少年轻身功夫却甚是曼妙,向后飘出一丈,那两僧人一击不中,正要变招,那少年却又复到了两人眼前,折扇连点,又中两人手腕“神门”,饶是两名僧人修为不低,却也拿捏不住,齐眉棍齐齐脱手。但二人毕竟习武多年,虽败不乱,齐齐后退三步,摆出龙虎拳的架子,诧异的看着这少年,实不相信这少年一出手居然破了自己两人恰才一击。
段羽之心下也是一怔,这二僧武功虽算不得是高手,但刚才配合却颇为精妙,显然就是母亲说过的‘阴阳棍阵’了。段羽之之母王语嫣学究天人,于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无不精通,自小便一股脑的跟爱子段羽之囫囵相授。是以段羽之知道少林寺除了七十二门绝技之外,尚有一门极为厉害的阵法,叫做罗汉棍阵,此阵法可大可小,大以对付千军万马,小则以数人之力可以胜过高出自己武功几倍的人。恰才这二人棍法,便是脱自这罗汉大阵的那一路‘阴阳棍阵’,威力虽远远不及那罗汉大阵,但两三人联手却更添精妙。这少年居然能在一瞬将其破了,实是难能。
那几名僧人大怒,正欲上前厮杀。忽听一声“阿弥陀佛”缓缓传来。只见一老僧自寺门走出,慈眉目善,一副弥勒佛模样。那老僧微微一笑,道:“这位小施主好俊的功夫,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恰才小徒有言,少林寺今日不待贵宾,小施却要硬闯少林,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