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着下了十日的秋雨总算是停了,久违的阳光铺洒在一个个小水湾里,反射着金黄的光,略带潮湿的泥地上还有许多水坑,偶尔一个飞虫略过,带起一方涟漪,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一派宁静之景。
虽是天已放晴,魏府里却仍旧没有风平浪静,没有得到苏府支持的魏然很快就在朝堂之上被众人围攻,一封封的奏折被递了上去,一笔一划写的都是魏然这些年来贪污军饷,勾结官吏之事,桩桩件件都是大罪,任是魏成光拼尽了全力怕也保不住魏然。
魏倾怕自己的兄长倒台之后再也没有靠山,哭哭啼啼地跑去求了二皇子,冀璟与冀镡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美人梨花带雨,定然是要再加一把力,放下了心中石头的魏倾匆忙回府,却听说了赵秀被魏成光怒斥的消息。
原来赵秀听闻自己的儿子出了事情,怕是要被收押流放,一个急火攻心便晕厥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往魏成光的书房跑,却见着魏成光美人在怀,眉开眼笑地在同夏菡说着话,赵秀也不问青红皂白,上去便给了夏菡一个巴掌,话里话外骂的都是夏菡是个不知廉耻的贱人。
生了魏然这样一个儿子本来就够让魏成光糟心的了,偏偏赵秀又是这般泼辣无礼,魏成光当即便甩了袖子,说是自己再不管魏然之事。
其实魏成光不过是说个气话,夏菡和孙姨娘腹中的孩子还不作数,魏然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怎么可能说不管就不管,偏偏赵秀急昏了头,劈头盖脸地就往魏成光头上挠去,给魏成光挠得满脸是血,叫临清将赵秀拖回去,不准见人。
魏府旁的地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只有魏央这里还是一派闲适安然,养好了身子的魏央更是日日闲着无事,不是与春晓和立夏一起绣花样子,便是往苏府去同两个舅母聊天说话,苏晋悄悄告诉她,苏梓椋已经掌握了许多证据,只待魏然孤立无援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魏然怎么会孤立无援,魏成光作为魏然的父亲四处奔走,多年来的关系恨不能全部拿出来使了,魏成光虽然只是一个刑部尚书,素日里为人却是极好,虽然此次事情魏然做的实在难看,许多人虽然不愿去趟这个浑水帮魏然,却也答应魏成光对此事持观望态度,绝不落井下石,若是事态有变,也可出手帮上一帮。
这便除了后患,至于燃眉之急则要靠二皇子去解,贪污军饷之事虽然做得隐秘,却是实实在在和冀璟脱不了干系,魏然贪污的大部分军饷都进了冀璟的口袋,用于招揽人才,扩充自己的势力,这些人在朝堂之上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在二皇子几日的奔走下,硬生生地是把这件事扭了过来,只说是魏然手下一个小兵的所作所为,和魏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苏府和冀镡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可是那个小兵已经出来认罪,桩桩件件是说的清清楚楚,由不得人不信,故而这局势一时间便僵立着,双方都是尽力想要把对方拉下马来,只是冀镡到底和冀璟还算表面上的兄弟,不好轻易翻脸,故而这事大多是苏梓椋出面。
冀璟带了不少好礼往苏府去,不谈国事,只说前来拜访苏老将军,伸手不打笑脸人,苏家人只好将冀璟迎了进去,好水好茶地招待着,冀璟坐了半晌,才慢慢显露出自己的来意。
早些年世祖皇帝与苏家先祖一起战场厮杀,出生入死俨然亲生兄弟,那时候世祖皇帝曾救过苏家先祖一命,苏家先祖立下誓说,苏家后人,绝不与冀氏后代交恶,若是有违,生时不准祭祖,死后不能入祠,再不能用苏姓。
冀璟只做闲谈,言笑晏晏地略过苏梓椋直接拱手往苏安国方向看去,“先时之言,苏老将军可还记得?”
苏梓椋气极,未曾想到冀璟会以此事来要挟苏家,若是自己撕破了脸面却也罢了,可是父亲素日里来最是恪守礼道之人,怕真会中了冀璟的奸计。
苏家家风严谨,本来这种情况苏梓椋不该说话,可是如此事情由不得人,苏梓椋将将想要开口,却听得苏安国说了句:“先祖之言,历历在,不敢有忘。”
苏梓椋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到了腊月的寒冰里去,冀璟却是眉眼弯弯如同一朵春日里开得上好的花,可是苏安国接下来的话却让两人的心境换了个个儿,苏梓椋神清气爽,冀璟却是气急败坏。
苏安国说:“从前先祖不许苏家与冀氏交恶,可是苏某之女嫁与魏家,虽魏然不是小女亲生,到底也要管小女叫一声母亲,现下小女虽然去了,魏家却不曾续弦,苏家也算魏然的外亲,苏家不过在管教自己的外甥,还望二皇子莫要插手,坏了苏家与冀氏多年的交情。”
“可不是,”平常便是没大没小的苏晋可比苏梓椋少了许多顾虑,当即便出声道,“那魏然素日里总是欺负魏央,央儿到底是咱们苏家嫡亲的外甥女儿,可不能就这么叫人欺负了去,苏家不过是给魏然一个教训,二皇子便莫要插手了吧。”
苏安国的话是将苏府的立场明确地告诉了冀璟,苏晋则是直言苏府是光明正大地要泄私愤,苏府护短是在晋阳城里出了名的,惹得了他苏府的人,就别想好过,这件事情,已经由不得冀璟怎么说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便没有了多说的必要,冀璟也懒得再做些表面上的功夫,当下便告了辞离去,苏晋却在门口拦住冀璟,将他带来的礼物尽数奉还,直说苏家一生清廉,此等关头,还是不要和二皇子有钱财上的纠葛才好,冀璟提着那盒东西,望着苏府紧闭的大门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咳了好一会子。
魏央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和冀镡与苏晋喝茶,苏晋一面说着一面比划,把当时冀璟的窘态学了个十足十,瞧着苏晋眉开眼笑的样子魏央也忍不住展颜一悦,眸子里的喜悦叫这秋日里的金黄阳光更灿烂了几分。
“阿镡你打算下一步怎么办,可不能轻饶了那小子,要叫他知道,惹了咱们苏府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苏晋笑意未退,拍着桌子笑道。
魏央轻声嗔怪道:“表哥倒真把这件事情当成泄私愤了,世子是为家国之事考虑,要像表哥这样说,倒叫世子不好做了,表哥快且莫这样说了。”
“阿镡明明对你……”苏晋刚想要说什么,却见魏央一个眼刀子飞过来,赶忙改了话音,“明明对你表哥是情深那个意重,都是一起长大的,苏府之事就是他的事,阿镡,你说,是也不是?”
冀镡温润一笑,将手中茶杯放下,“我与阿苏交情匪浅,待阿苏的表妹,自然也是真心的,魏姑娘若是不嫌弃,以后大可叫镡的名字,镡若是能与魏姑娘一交,当真是三生有幸。”
“这……”冀镡一言,让魏央莫名其妙地红了脸,一时间素日里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这”了半天却是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这怎么行!”苏晋却是接过魏央的话来,大掌拍上冀镡的肩,“我苏晋的表妹自然是最好的,怎么也得阿镡你先起个头,莫叫旁人觉得是我苏晋的表妹上赶着你了,你都‘魏姑娘,魏姑娘’地叫,倒叫我表妹怎么喊你的名字。”
苏晋一席话说得魏央哭笑不得,冀镡却是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朝魏央笑了笑,眸中温润化作万般柔情,一波一波朝魏央荡过来,“是镡疏忽了,魏央,你可愿与我名字称,先做个朋友?”
“先”做个朋友,魏央注意到了冀镡话中的字眼,忍不住又红了红脸,这话说得倒像他们二人以后还有更深的发展一般,魏央这般想着,却又笑了笑自己,前世也是嫁做人妇的人了,怎么现在还像是不知情事的小姑娘一般。
“冀镡,这茶凉了,要不咱们换一壶?”魏央刚叫了冀镡的名字便面上通红,赶忙转了话题。
“这可不就好了,”苏晋额手称庆,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根子去,“明明都是和我苏晋极亲的人,也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非要整得这么生疏,倒让我一个人夹在中间难受。”
“表哥……”苏晋的调侃让魏央面上一热,出言嗔怒道。冀镡却是面不改色,玉指修长轻叩桌面,望向魏央的眸子里却又多了三分柔情。
苏晋才不管魏央,直接拉开了包间的门,朝外面喊道:“伙计,再来壶新沏的碧螺春,我表妹与她朋友要喝茶!”
魏央气极,跺了跺脚,外面的茶馆伙计哪里听得了苏晋说了些什么,只听见“碧螺春”三个字,便高声应了一句:“好勒,您稍等!”
听得伙计的应声苏晋哈哈大笑,在场的二人也禁不住被他感染,慢慢弯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