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风凉,大把大把的风自开着的窗户灌了进来,拂起了李千玟的长发,这几日李千玟不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因为忧心,总是食不知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肖芃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又不敢在这府里多走动,生怕叫李千昊派来的探子瞧见,只好每日等入了夜,才来瞧一瞧李千玟。
“你今日又没好好吃饭吧,”肖芃一面说着,一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香喷喷的桂花糕的味道自那油纸包里传了出来,叫人一闻就是垂涎欲滴,“你最喜欢吃的西街那家的糕点,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着,你尝尝,可还对胃口?”
李千玟对那桂花糕丝毫不感兴趣,歪了头靠在肖芃肩上,轻声说了句:“阿芃,我总觉得这心里不安,慌乱乱地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
“你总是心思沉,”见李千玟并不想吃那桂花糕,肖芃便将它推在一旁,抚了抚李千玟的长发说了句,“过几日大殿下似乎是要迎娶纪司马的嫡女纪婉清做侧妃,到时候应该会请你去观礼。”
听了这话李千玟心里就更是难受,在肖芃的肩上蹭了蹭自己的脸,瓮声瓮气地说了句:“哥哥如今根本就不理我了,不仅好些日子不来看我,连要娶侧妃这种事情,也是根本不会和我说一声了。”
“大殿下还未将此事定下来,若是定下来了,一定会和你说的。”肖芃宠溺地揉了揉李千玟的长发,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她头顶,细细地摩挲着。
李千玟却是撅起嘴巴抬起头来,别过脸去说了一句:“他若是定下来了,还要同我说什么。”
“你瞧瞧,又耍小孩子脾气了,”肖芃面上带着笑意,倾身过去吻了吻李千玟的耳垂,双手揽住她的腰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大殿下也该有自己欢喜的人了,你瞧,你还不是喜欢我,大殿下这样阻拦我们你都很生气,若是你也去阻拦大殿下的事情,大殿下肯定也是会生气,到时候,就更不许咱们二人来往了。”
李千玟听了这话身子才软了下来,懒散地靠在肖芃怀里,用玉指缠绕着自己得长发,百无聊赖地说了一句:“你说的也是,可你多好啊,那些女人啊,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罢了罢了,我以后也就不再管哥哥的事情了,到时候他若是再敢阻拦咱们两个,我也好有话来堵他的嘴。”
肖芃又是低头吻了吻李千玟的长发,李千玟抬起头来,如花般的樱唇正好擦过肖芃的脸庞,肖芃顺着滑了下去,正好含住了李千玟的两片唇,二人舌齿交缠,好一会儿方才罢休。
待到李千玟满面潮红地靠在肖芃怀里时,二人又说起了要怎么取得李千昊同意的事情,说着说着李千玟就是烦了,直接嘟起嘴来说了句:“我还就不信了,哥哥不同意我就不能嫁给你,好歹我也是南唐皇室的嫡出公主,凭什么连婚事都是不能自己做主。”
“你莫生气,”肖芃将李千玟揽在怀里,笑着说了句,“也是你与大殿下兄妹情深,不然若换了别人你看他是管还是不管,南唐皇室其实兄妹相处得还都不错,你与大殿下不说,听说从前皇上和月竹公主关系也是甚好。”
李千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缓缓说了句:“皇姑姑的事情我都是不知道,也只是听哥哥和母后说过几句,不过皇姑姑从前与父皇关系是甚好,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我也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
“月竹公主从前似乎是和皇上一起亲临战场?”肖芃似乎是对月竹公主的事情很感兴趣,就多问了几句,“莫不是为国捐躯了吧,当真是巾帼英雄。”
李千玟却是轻笑一声点了点肖芃的额头笑道:“你想什么呢,我皇姑姑到底是金枝玉叶,便是到了战场上也是不可能上阵杀敌的,更何况她从未学过什么武功和兵法,便是去了也是给我父皇拖后腿,故而她去往战场上应该只是为了照顾我父皇,听说我母后从前还很是嫉恨我皇姑姑,说她总是缠着我父皇……”
“不过后来我皇姑姑就失踪了,”李千玟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自己和月竹公主有点像,可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母后不好,只好笑了笑吐了舌头说了句,“可能是同人私奔了,说不定当初我父皇也是不同意皇姑姑的婚事,这她才私奔了,若是我们也不为世人认可,你就带着我私奔吧,好不好?”
肖芃还未来得及刮一刮李千玟的鼻子,就听见她继续说道:“若是能私奔该多好啊,咱们往山川往河流往大海,往一切没有人烟的地方,盖一个小木屋,每日晨起夕休,你不再看别的姑娘,每天只和我在一起。我们不考虑荣华富贵,也不考虑身份地位,就这么永远在一起,多好。”
“你啊,”肖芃皱着鼻子假装用力宠溺地点了点李千玟的鼻尖,“就是将这些事情想得美,我若是真带着你私奔了,你可别嫌日子苦啊,我天天啊,只和你呆在一起,你怕就要嫌我烦咯。”
李千玟在肖芃身上扭来扭去,仰起头来笑着说了句:“你天天变着花样给我惊喜,给我抓兔子抓小鸟,给我摸鱼摸虾,给我编花环讲故事,我怎么会烦了你去。”
“好啊,原来我将你当做我未来的妻子,你却只将我当做你未来的厨子和手下。”肖芃一面说着,一面去呵李千玟的痒,李千玟躲来躲去,二人笑成一团,肖芃盯着李千玟漂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便是俯身吻了下去。
这屋子里不一会儿就尽是旖旎风光,瞧着二人相亲相爱的样子,还当真像是热恋中的一对有情人。
因着大多数的事情都交由了言杀门来做,李千昊这几日确实是和纪婉清走得很近,也是想要将纪婉清迎进门来做个侧妃,到底纪婉清不是宋黎,纪司马也不是宋司空,只用一个侍妾之位来搪塞纪婉清是怎么样也行不通的。
可李千昊又怕李千玟因着此事和自己闹,转念一想,自己也是好些日子不曾和李千玟来往,二人关系早就不比从前,她既然都不听自己的话还和那个肖芃来往,自己不过是娶个侧妃,凭什么还要顾着她的意见。
李千昊立即就去找唐献帝请了旨,说是自己要立纪婉清为侧妃,李千昊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肯立妃,好不容易瞧上一个喜欢的,皇后和唐献帝自然也是不敢多加干涉,幸好那纪婉清是纪司马的嫡女,在这临安虽不是很出名,到底也没有什么坏名声,做个李千昊的侧妃便也使得。
等到此事敲定,纪司马那边连嫁妆都准备好的时候,李千昊方去了公主府,将此事同李千玟说了,又请她来观礼。
李千昊本以为李千玟会好生和他闹一番,谁知道这李千玟只是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道:“哥哥已经快要二十岁,也是到了该立侧妃的年纪,早日有个嫂嫂来照顾哥哥也好,身份地位倒是其次,我素日听闻这纪小姐是个性子温婉的,想来定然是无误的。”
此事便是进展地极其顺利,八月十五那日,纪婉清就被十里红妆地迎进了大皇子府。
原本众人都是被一顶小轿抬进来的,可这纪婉清却是不一样,人家是以侧妃之位进的府,一进门就是标准的女主人,方婉不敢有怨,叶小鱼无心去怒,只剩下躺在床上的万洛洛,听了这件事情之后怄得差点吐出一口鲜血来。
自己这边刚刚没了孩子,那边大殿下就敲锣打鼓地迎娶侧妃,可见自己如今在殿下心中是半分位置都没有了。万洛洛借口身子不爽,也不曾去观礼,李千昊也只和青羌说了一句好生照顾万夫人,等她身子好了再去给纪侧妃敬茶。
魏央和巫灵算是外人,也就和李千昊告了假出去逛一下,当然面上还是打着为纪侧妃买点礼物的名头。
巫灵跟着魏央漫无目的地逛着,一直逛到晌午也没瞧见什么好东西,魏央便先带着巫灵去了万醉香用饭,巫灵似是心中有事,不停地抬头看魏央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小灵,你要说什么就说吧。”魏央抬起头来,朝她莞尔一笑。
巫灵抿了抿唇,终究是下定了决心,在魏央耳旁小声说了一句:“央姐姐,殿下曾起了要将你立为侧妃的心,可这纪婉清却捷足先登,来日里你若当真被殿下封为侧妃,是不是要低她一头?”
在这后院里生活了这段时间,巫灵也是慢慢知晓了这些人情世故,生怕魏央也是要像那些人一样勾心斗角不得安眠,原本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想着若是魏央能做了侧妃,便是这后院里地位最高的女人,可现在却插进来一个纪婉清,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相处的。
魏央听了巫灵的话却是心中一惊,原本这李千昊将自己带回了南唐却是什么也不做就够让她心生疑惑,在来南唐之前她还以为李千昊是要拿自己祭天或者是祭祖,却没想到他只是将自己带了回来又不许自己走,连个看守自己的人都没有安排。
现如今又起了要立自己为侧妃的心思,瞧着巫灵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若当真如此……
“小灵,你是从何处得知这个消息的?”魏央到底是心存疑惑,便问了一句。
巫灵绕着自己的手指,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声说了句:“殿下去问过了我爹,我爹虽是与殿下说了不可,可殿下怕是还没有歇了这个心思。”
巫俎与言杀门之间的事情并未告诉过巫灵,巫灵也只是关心魏央,才将此事告诉了她,魏央听言却是蹙紧了眉头,思量一会儿又问了句:“小灵,你与令尊为何来了这临安?”
“言杀门对我有恩,我爹感念他们的情谊,也是言杀门将我爹介绍给了大殿下,殿下才叫我爹做了大巫医,”巫灵说起这些就吐了吐舌头,“不过我爹当初并没想着带我来,是我自己偷偷跟来的。”
言杀门,又是言杀门……难道这言杀门当真是李千昊背后的一股势力?
魏央还来不及细想,就瞧见自楼梯上走下来的一人,那人戴着银色面具,正是前些日子随着李千昊进府的冀镡,万醉香的掌柜赶忙迎上前去同冀镡说了几句话,冀镡答了几句,却是看向了魏央的方向,想到他也是言杀门里的人,魏央心中一惊,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匆匆留了银两就拉着巫灵离开。
忖度着这合卺之礼也该结束,魏央就和巫灵买了几支金钗赶回了府中,却是听叶小鱼说这纪侧妃正在准备晚上去宫中宴饮,现在怕是没有时间见她二人。
因着李千昊第一次迎娶侧妃,今年的十五晚宴就只带了纪婉清一个人去,魏央巫灵和叶小鱼三人煮了螃蟹赏月,倒也是其乐融融。
魏央心里虽然藏着事,可叶小鱼却是个多话的,俏皮话是一个接着一个,逗得巫灵合不拢嘴。待到这螃蟹吃得差不多酒也喝得差不多,魏央又唤秋棠上了些小月饼,三人在一处一面吃着一面说着话。
“小灵啊,听说你也会些巫术,可能帮我卜算一下?”叶小鱼今日和巫灵聊得甚是开心,二人也是熟络了许多,叶小鱼酒后微醺,流转着眼波问了一句。
巫灵借着月色看了看叶小鱼的脸,原本依着巫灵的性子是不会直言,可今日巫灵也是喝了不少的酒,嘿嘿一笑说了句:“叶姐姐,求不得。”
这三个字一出来叶小鱼的酒就醒了大半,伸出手去抓住了摇摇晃晃的巫灵就问了句:“小灵,我求何而不得?”
“凄凄惨惨戚戚,纵使费尽心机,到底缘字缺一笔。”巫灵歪着头嘿嘿傻笑着,一只手指着叶小鱼,却是摇摇晃晃将面前的人看成了重影。
缘字缺一笔……叶小鱼心中大恸,左胸口处是钻心得疼,抓住巫灵还想再问句什么,却发现巫灵早就沉沉昏睡了过去。
叶小鱼抬起头来,看向仍旧在自斟自酌的魏央,刚一张嘴就泪流满面,“魏姑娘,你说……”
“缘分与命运不可皆信,”魏央仰头去看那轮圆月,不叫自己看见叶小鱼斑驳的红妆,“总有一个要自己做主,叶夫人,缘字有十二笔,纵使缺了一笔,还有十一笔,有时候这世上的事情啊,没必要都追求个十全十美。”
叶小鱼擦了脸上的泪水,执起酒壶仰头豪饮,末了抬袖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眼泪和酒滴,笑着说了句:“魏姑娘这话说得轻巧,想来从未有过求而不得的时候。”
“求不得,到底还有所求。”魏央叹了口气,并不愿与叶小鱼多言,要她怎么在这中秋团圆夜里告诉别人,我爱的人啊,早就为了我葬身火海了……
魏央进了屋子,又吩咐人将巫灵送了回去,叶小鱼却是不肯走,只坐在石凳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指着圆月不停地笑着,直笑到眼泪都出来了还是不肯罢休。
为求君心归,愿舍千轮回。
若是能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啊,我愿意转山转水转佛塔,我愿意求神求佛求菩萨,可奈何,君心不似妾心……
叶小鱼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魏央的院子里睡了过去,只是自己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昨日饮酒饮得多了些,今天早晨一醒就是一阵头疼,本想着翻个身再睡一会儿,谁料碧颜却推了门进来,将手中端着的盆子放在桌边,轻轻在床前说了一句:“夫人,该起身了。”
“我头有些疼,你先下去吧,我再睡一会儿。”叶小鱼将头捂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答了句。
平日里碧颜也是不敢轻易惹得叶小鱼生气,昨夜叶小鱼回来得晚,又喝了许多酒,今晨定然是会头疼,可是……
碧颜想了想,还是福身说了一句:“夫人还是撑着起来吧……昨日纪侧妃来入府,若是今日不去请安到底说不过去,且奴婢听说……昨晚纪侧妃和殿下回来的时候,面上都是不好看。”
叶小鱼听了碧颜的话就是陡然清醒起来,昨夜宿醉,她都忘了还有纪婉清这么一回事,赶忙撑着起床,虽是头疼眩晕,却还是忍着梳洗了一番,整理好了衣裳就往纪婉清的院子里去。
离李千昊院子最近的两个院子分别是棠安院和娇姿院,原本纪婉清作为侧妃,自然该住那尊贵一点的东边院子,可是棠安院叫魏央占着,李千昊也没说叫魏央迁出来,是谁也不敢擅自行动。
纪婉清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对自己屈居西侧并没有什么看法,反而是说将来大殿下也会娶正妃,自己如果现在忝居东侧,到时候还是要搬。
叶小鱼整理了一番便去了娇姿院,不知为何昨夜李千昊并未歇在这里,叶小鱼进去的时候方婉已经坐在了那里和纪婉清说着话。
“妾身见过纪娘娘。”叶小鱼端端正正行了个礼,虽是头痛难忍,可除了面色白一些,从她身上是看不出半分不适。
纪婉清瞧起来倒是个好相处的,虽是贵为侧妃,却不像从前的宋黎一样趾高气扬,见叶小鱼行礼,竟是要起身去扶她,还是叶小鱼先起了身,谢了纪婉清的恩典。
“我刚入府,对这府里的事情也是不如两位姐姐熟悉,”纪婉清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叫人觉得疏远,也不至于太过熟稔而模糊了尊卑,“这才特意给姐姐们准备了些礼物,好来贿赂一下姐姐们呢。”
纪婉清同二人打着哈哈,对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色,两个丫鬟便上前一人端了一个托盘给叶小鱼和方婉,那托盘之上是两支上好的血玉簪花,艳红如血,不掺杂质,当真是好东西。
“这……娘娘如此大礼,妾身何德何能,当真是无颜接过。”方婉和叶小鱼都是起身一福,方婉客气道。
纪婉清抬手示意二人坐下,弯了唇角说了句:“姐姐这便是不愿帮我了,我一人在这府里,可就指着二位姐姐相助呢。”
这东西虽好,到底纪婉清也是存了几分炫耀的心思,想要敲打叶小鱼和方婉一下,叫她们两个知道她纪婉清的母家是有势力的,别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况且这大皇子府没有正妃,这纪婉清进了门也算是当家主母,主母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接就是打了主母的脸,故而叶小鱼赶忙接了过来,含着笑说了句:“既是娘娘这么说,妾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娘娘是这当家主母,妾身若有能帮得上娘娘的也是妾身的福气,万万是担不起娘娘这‘姐姐’二字,娘娘可别折煞了妾身。”
“我刚来这府上,也是不知道,这府上的事务从前都是谁在管?”纪婉清同叶小鱼和方婉随意说了几句话,就将话头转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上去,“这府上的财务,还有丫鬟婆子的管理,都是谁在管?”
方婉忙回了句:“回娘娘的话,从前这些都是宋夫人在管着,万夫人帮衬着,自宋夫人出了事情之后,就是巫姑娘管着,只姑娘年轻,大小事情也都是张管事和万夫人一起帮衬着。”
“我听说万夫人的身子不大好,”纪婉清提起万洛洛时面上神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并不看好自己刚进府万洛洛却连面都不露这一行径,“再忙着这些事情更是对养身子不利,且这巫姑娘虽说是大巫医的女儿,懂得多能力大,到底现在还不是咱们府上的人,这事情啊,还是叫自家人来管才好,二位姐姐怎么看?”
纪婉清这是想迅速将势力收归己有,方婉和叶小鱼如何不知,可这种事情李千昊不发话纪婉清也不好腆着脸去要,况且昨夜在宫中也是不愉快,李千昊居然连进自己的院子都不曾,就让自己一个人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纪婉清心里也是有气的。可这些话方婉和叶小鱼去说就更是出力不讨好,到头来说不定还要弄个两头不是人,方婉在心里这样忖度着,便慢慢低下了头,不与纪婉清递过来的目光相撞。
“娘娘所言极是,”纪婉清没想到刚刚对自己百般谄媚的方婉故作闪躲,倒是这听闻不是甚好相处的叶小鱼开了口,“若是娘娘不嫌妾身多事,妾身便去同殿下讲讲这个道理,虽是不及娘娘的话好用,到底也能叫殿下听上一听。”
纪婉清巴不得有人替自己出头,赶忙笑着应了一句:“早听说姐姐甚是受殿下的宠爱,想来姐姐的心思,就是殿下的心思了。”
三人在这里说了一会儿的话,门外的小丫鬟却是禀告万夫人来了,纪婉清闻言虽是愣了愣,不过还是扬起一张笑脸吩咐人赶快将万洛洛迎进来。
“妾身见过纪娘娘。”万洛洛身子还是不好,面色惨白不说,整个人也像是一张纸片一样,似乎吹口气就飞走了。
纪婉清瞧着万洛洛这副样子就很是晦气,又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更觉得这万洛洛就是来存心恶心自己,面上的笑容虽是散了几分,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唤了身边的人给万洛洛看座。
万洛洛一来整个屋子就冷了下来,每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听着万洛洛轻轻的咳嗽声。最终还是万洛洛打破了沉默,将怀中的账本掏了出来,吩咐一旁的青羌呈给了纪婉清。
“娘娘既然已经入府,妾身也就该将这事交给娘娘了,”万洛洛轻声咳了几下,又虚弱地说了一句,“从前巫姑娘年纪小,殿下才叫妾身帮衬着点,如今妾身身子不好,便只能将这财务一事交由娘娘了。”
纪婉清听了万洛洛的话面上神色就不是很好看,这李千昊主动给她是一回事,万洛洛主动给她又是一回事,什么叫她身子不好,这意思是她纪婉清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才要帮她管事的?
万洛洛哪里知道纪婉清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纪婉清进了府她这心里就不好受,生怕李千昊再也不理她,还是青羌提醒了她,说是可以以退为进,若是李千昊心里还有她,定然是不会叫她受了委屈的。
可万洛洛没想过,她不过是个侍妾,纪婉清才是正经的侧妃,便是真有了什么,也不算她受了委屈,她将管家一事交了出去也不算什么以退为进,而是天经地义。
“万夫人有心了,”纪婉清讪笑了一下,将那账本接了过去交给了身后的小丫鬟,“我便谢过万夫人了。”
纪婉清的话音刚落,李千昊却又负手进了屋子,见大家都在,便是点头免了礼,也到上头跟着纪婉清一起坐下。
“昨夜睡得可还好,初次离家,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李千昊虽然昨夜和纪婉清闹得并不愉快,可到底那事和纪婉清也扯不上关系,不过是自己一时急火攻心迁怒了纪婉清,且这纪司马如今还是自己着力拉拢的对象,万万不能薄待了纪婉清,“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叫人去库里拿,以后这府上就是你当家了。”
李千昊说着,还拉过纪婉清的手拍了拍,纪婉清一是不想驳了李千昊的面子,二也是想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和李千昊的恩爱,便娇俏地笑了一下说了句:“这府上是再好不过,没有什么短缺的,姐妹们瞧着也都是和气的,万夫人还撑着病体给臣妾送来了账本,可见大家都是极其知礼的,也是殿下的福分和臣妾的福气。”
听了纪婉清的话,李千昊这才看了万洛洛一眼,见她面上毫无血色,整个人也是要瘦成了一张纸,心里也是有几分不忍,点头说了句:“这样也好,如今这府上终于是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掌家人,本殿心里也是愉悦得很,洛洛身子不好,本就不适宜操劳,以后也就好生养着身子不是,有什么短了缺了的,尽管来和婉清说。”
“妾身谢殿下关心。”万洛洛低下头去说了一句,却是半晌都不敢抬起头来,原本浅紫色的裙子被泪水染深了大一片,再也不复从前颜色。
叶小鱼原本自告奋勇要和李千昊说的事情如今却被李千昊自己说了出来,也算叶小鱼自己白做了个好人,什么力气都不曾出,却在纪婉清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其实叶小鱼也算是摸清了李千昊对于女人的态度,他虽是有自己宠爱的,到底最喜欢的还是对自己有利的,这纪婉清是纪司马的嫡女,又被李千昊娶了进来做侧妃,李千昊自然是不会薄待了纪婉清。
几人坐着说了一会子的话,叶小鱼和方婉想着李千昊和纪婉清是新婚燕尔,正是顶恩爱的时候,瞧着李千昊又是有话要和纪婉清说,便是起身作辞。万洛洛虽是心下不爽,却也不好腆着脸自己坐在这里,也只能随着二人出去。
“殿下待纪娘娘可真是好,”叶小鱼故意稍稍提高了嗓门,用身后的万洛洛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量说了句,“二人这般恩爱,当真是羡煞旁人,从前可不见殿下对谁这般上心。”
万洛洛匆匆上前,狠狠地撞了叶小鱼一下,便是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叶夫人怎么如此见不得万夫人好过?”方婉从前在这后院里存在感就极低,如今宋黎被遣了回去,秦浅丧了命,万洛洛失了宠,她倒也开始风光起来,今晨着急忙慌地想要去纪婉清那里混个脸熟,谁知道后来却被叶小鱼白白捡了个便宜。
叶小鱼一向也是看着方婉不甚顺眼,如今听得方婉这样装温婉说了一句,便冷嗤一声抬手拢了拢自己鬓旁的碎发,斜着眼睛睥睨了方婉了一眼道:“我不仅是见不得万夫人好过,更见不得方夫人这样假仁假义的人好过。”
方婉被叶小鱼气了个仰倒,那叶小鱼却是摆着细腰袅袅而去,根本没有再看她一眼。
却说几人走了之后,李千昊便是抚上了纪婉清的脸,凑近到几乎鼻尖对鼻尖,才问了一句:“还生气吗?”
“臣妾怎么敢生殿下的气,”纪婉清虽然是呛了李千昊一句,语调却是软软的像是撒娇,正对着李千昊的脸气吐如兰,“殿下不责骂臣妾,臣妾就很是开心了。”
一旁的小丫鬟早就识趣退了下去,李千昊捧着纪婉清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软唇,浅尝辄止一番又吻上了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昨夜是我不对,可父皇在中秋宴席上说是要封三弟为王,到底是打了我的脸,我也是心中不爽,这才迁怒了,你我夫妻,定然是没有隔夜仇的,是不是?”
“臣妾既然已经嫁与了殿下,自然也是希望殿下好的,”纪婉清被李千昊挑弄得意乱情迷,趴在他肩头说了一句,“殿下昨夜只叫臣妾一个人独守空房,臣妾还以为要自此失了殿下的欢心呢。”
李千昊不说话,只是不住地亲吻着纪婉清细长的脖颈和好看的耳垂,半晌才说了一句:“为夫今日便补给你一个洞房花烛夜。”
轻纱拂下,鸳鸯交颈,整个屋子里弥漫得都是旖旎的气息,正缠绵于床榻之间的二人也就无心再去想昨夜的不快。
不过中秋宴席上的事情传得很快,没用多久叶小鱼也是得了消息,坐在魏央的屋子里一面嗑瓜子一面将自己听说的事情尽数说给了魏央听。
“中秋宴席之上皇上说是要封一个皇子为王爷,原本大殿下觉得怎么都该是他,谁知道最后居然是三殿下被封做了勤王,大殿下气了个不轻,好像将火撒在了纪侧妃身上,听说昨夜并没有和纪侧妃同房。”叶小鱼一面说着,一面往外吐着瓜子皮,瞧着很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李千昊是嫡长子,从前又极受唐献帝的欢心,如今这李千承被封了王确实是有点打李千昊的脸。不过根据叶小鱼的话来看,这李千承确实是无缘无故被封了王,虽然唐献帝给的理由是李千承近来料理朝政甚为用心,半年前主持建造的大桥也是挡住了百年一遇的洪水,解了一方百姓的危难,可这李千昊到底无大错,说什么也不该隔了李千昊和李千钰,直接就封了李千承为王。
“大殿下面上的神色可当真是不会好看了,”叶小鱼见魏央不说话也不在意,仍旧自顾自地说着,“估摸着一开始以为这纪侧妃能给他带来什么好运气呢,结果是刚娶了纪侧妃他就在众人面前被打了脸,这大殿下又是个信巫术的,难保不会觉得这纪侧妃不吉利,可娶都娶了,这纪司马在朝中也颇有势力,大殿下也只能打掉了牙和血吞,这不今个一早就去了纪侧妃那里?”
魏央点了点头,显然是觉得这事虽是大快人心却不能开心过早,只拉了叶小鱼上前小声问了一句:“昨日我与巫灵并不在府上,你可从公主那里探听到了什么?”
“公主最近和大殿下的关系可不怎么好,”叶小鱼说起这话时又是眉飞色舞,食指微弯撑着脸颊倒显得她脸上笑容更盛,“从前公主就是不愿与外面这些人来往,觉得是我们勾引了大殿下,若不是那公主现在也有了心上人,我当真是要怀疑这公主是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大殿下呢,不过虽然公主不愿与我多言,我还是从别的地方知晓了此事,这月竹公主从前……”
叶小鱼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给了魏央听,魏央一面听着一面点头,末了才说了一句:“如此说来这当年之事怕还真是有隐情,到底与皇后有没有关系倒是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月竹公主与皇上的关系极好,咱们确实可以在此事上下文章。”
“若是那月竹公主现在在这世上留了个一男半女就更好了,”叶小鱼托着腮,“叫咱们找到了,定然是事半功倍。”
魏央没有搭叶小鱼的话,叶小鱼也就百无聊赖地继续磕着瓜子,过了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来对魏央说了一句:“对了,你知道吗,殿下将那庄楚楚献进宫是因为……”
叶小鱼的话尚未说完,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只听得秋棠在外面说了一句:“小姐,纪侧妃娘娘说是请您和巫姑娘过去说话呢。”
“我知道了,你进来吧。”魏央对着门外说了一声,然后又对着叶小鱼匆匆低声说了一句:“你说什么?等我回来咱们再说。”
叶小鱼点了点头,“没什么大事,你先去吧。”
秋棠这时候已经推了门进来,准备给魏央梳洗打扮一番,叶小鱼起身欲走,临走前笑着说了一句:“你也不必太过紧张,我瞧着那纪侧妃说话也是个温和的,倒不会像从前宋黎那样咄咄逼人。”
不过叶小鱼嘴上虽是这么说,却是朝魏央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告诉魏央,纪婉清这个人,怕是口蜜腹剑。
魏央几不可见地对着叶小鱼点了点头,叶小鱼便是蹁跹而去,正好此时秋棠找好了魏央的衣裳,准备给魏央重新梳了头就往纪婉清那里去。
“一会儿咱们先往巫姑娘院子里去一下,叫着她一起吧。”魏央从梳妆匣里拿出了一根并不显眼的玉簪,递给了秋棠,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说道。
秋棠伺候了魏央这么久,自然也是晓得她心中所想,今日并没有给她梳多么繁复的发型,也只是接过了魏央递过来的发簪简略地装饰了一下。
待到魏央站起身来时,秋棠才细细打量了一下魏央这一身打扮,浅蓝色的斜襟衣衫,腰间别了淡粉色手绢,似是浅浅绽放的一朵嫩花,加之魏央今日略施粉黛,瞧起来甚是心旷神怡。
“走吧,看什么呢。”魏央见秋棠一时间呆了去,便在她眼前挥了挥手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