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应该存在人间，却因为私人原因降世，活了千年，够了。人类身躯死去，我的灵魂将会归于大地，我的家人，我所爱着并爱着我的人啊，我会永远守护着你们。
对不起，私自做下这个决定，再见了。”
信读完，上头的字体淡化于无，天界魂殿里，属于神尊的魂灯，熄灭。
压抑的嘶哑哭喊爆发。
“啊——尊儿——”
我已经失去了最爱的男人，为什么还留不住唯一的女儿，谁夺走了我的思念，谁夺走了我的孩子！
斜靠在树下假寐的天帝闭眼苦笑了一声，终是动身前往魂殿。
醉卧自家殿内桃花林间的绝美男子睁开眸，看了一眼天庭所在的方向，缓缓坐起身来。
赤足微痒，一瓣桃花落下，他轻叹。
“三生劫数，三万年平和，你一命换命，将绝境中的妖王换出，自己赴死，如此痴念......”
他捻起一瓣桃花，任由披散的黑发掩去惆怅俊容。
“若是，你恋的是我该多好......”
有情这般，谁恐天地变换，岁月无际。
便宜妖王小子了。
扔下花瓣，他起身，赤足踏过庭院，直往地府而去。
......
地府阎王额头冷汗滴答，“娘......娘娘，近日将转世的异世魂名单还未拟好，魂魄也还在魂堆里呢，您，您是不是改天再来......”
此刻的王母娘娘褪去盛装，盘发素衣，黑色斗篷遮去了脸容。但是身为天母的威严气势强大的足够让所有地府小鬼不敢靠近一步，寒凉的眼神刀子似的锐利，独自面对她的阎王抖着山羊胡欲哭无泪。
额滴娘哎......
王母是来干什么的，他很清楚，可是啊，早在几百年前他就答应了神尊公主定要保住那人的魂魄，没完成的话，他得丢老婆丢儿子的！
“我只要知道，那些魂魄在哪里罢了。”王母凉飕飕的眼风扫过阎王，“可别告诉我，你身为阎王还不知晓魂魄的下落。”
阎王小心肝一抖，“这、这个......”心虚的眼睛左看右看，一抹欣长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阎王顿时惊喜地大声喊：“哎！这不是上古神笙潇神嘛！怎么有空来地府闲晃了呢？”
小心地挪动步子远离即将发怒的王母，阎王朝笙潇笑得格外谄媚，生怕那位一不如意，殃及池鱼把他给捏成灰。
靠近笙潇神近一点......好歹能救他一救。
王母冷冷回头。
“笙潇，难道你要阻止我？”
笙潇淡淡的瞥了阎王一眼，“不，我只是来这里向阎王讨一个人情的罢了。”
那眼神，比他阎王殿里的空气还要阴测测，阎王打了个激灵，牙上下磕磕绊绊的差点掉出来：“人......人情？小的好像......没、没欠您......”
人情...... 笙潇神眼底泛起的寒意把剩下两个字眼活生生冻在了阎王喉咙里。
背后，愈加凛冽的眼刀子嗖嗖地。
夹在两位上神中间，阎王面带菜色，铁青铁青。
缩在角落的牛头马面同情地看了阎王一眼又一眼，想打手势帮老大加油，但是它们正对着王母呢，哪敢做动作。
冰天雪地两分钟不到，冻成冰块的阎王刷的一下被扔出了阎王殿。
王母手里，多了一团赤红的火焰。
这是妖界误入天庭的灵魂，千年之前，她曾经起过无数次将他彻底毁灭的念头，但是，想起心底深藏的那张容颜，那副姿态，她便下不去手。更何况......
他是她唯一的女儿深爱的男人。
那时候，这个灵魂稚嫩而不纯粹，火焰里带着些许的残缺。那是他本体在天界过久导致的损伤，哪怕放任他在天界，不过几千年，他就会消失。
如今，那些残缺，已经被抹平。
用她的尊儿的性命抹平的残缺！
近乎疯狂，王母手下狠力一捏！
当初就不应该犹豫，毁了它，尊儿就不会这般凄惨的死去！
笙潇冷眼看王母逼迫阎王交出凰烁的灵魂，把人扔出殿外，甚至不阻止她毁灭灵魂的举动——
僵硬如鬼爪的五指，在捏碎它的瞬间停在那里，王母抬头，“你来，究竟为了什么？”
她才不会相信他来阎王殿只为了劳什子人情，避世上千年的上古神一般不会轻易踏出隐居的宫殿，笙潇的淡漠性子更是不会。
什么事情能惊动得了他？
这个问题闪过耳旁，笙潇一声低笑。
“为了我心爱的人，也为了，苍生。”
心爱的人。
王母愣了愣。
心爱的人......笙潇神降世比她这个王母更早几百年，在她任王之后从未听说过他的事情，也极少见过他出现，风流韵事一件都没传出过......哪里来的心爱之人？
疑惑更甚，一念转过，她突然把手里的魂魄朝笙潇的位置扔出。
笙潇眼神一闪，缓缓伸出手掌。
魂魄如同烛火摇曳，稳稳落在他洁白掌心。
王母一瞬不瞬地看着，注意到他脸上线条在碰触到它时，细微的变化。
笙潇则定定地望着那缕魂魄，眼里的神情温柔包容。
那个笑容......她见过几次，这个对所有人都温和良善的男子，在尊儿面前时，总是显得格外的稚气，仿佛是个青涩少年遇到了心仪的女孩儿，带些调皮地抱她逗她欺负她，每次都要惹的她哭了才肯罢手......还常常把尊儿当做布娃娃般地打扮，他为她束发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着......
这种眼神和笑容，她再熟悉不过，昔日揽镜独坐床边，映在镜中的人儿的眼......那是......看着心爱之人的表现......
心中大震，王母急声道：“难道，难道尊儿她......”
第九十九章 曙光
堕落绝望的地狱深渊，当看见一线曙光，反应中闭上眼眸，泪流满面。
一出尘无双，一冷艳高贵，两道身影出现在一座仙气萦绕的宫殿前，还没进殿，似乎想到什么，那平日高高在上的女子突然崩溃哭了起来。
任由她躇足，不催促，他毫不意外，负手而立。
她越哭越伤心，像个失去所有又得到希望的孩童，笙潇微微转开脸。
示于万神前的王母尊贵美丽，又尖锐仿若一把出鞘神刃，她铁面无私，亲子犯天条，她亲手将儿子送上神罚殿受刑，后封于重山之下，令其无召不得回庭；她仁慈博爱，曾几度救天庭下界万物，守着一朵朵一簇簇充满灵气的花草树木成精成仙不忍摧毁。众神口中的王母神力超卓，口碑影响力不弱于天帝，掌管天庭后位万年，五个儿女皆是优秀出众，唯一一个例外在犯错前也是个令神敬佩的武神。
身为神上神的神尊公主亦是。
手握神诀判天地，神魂纯净无暇，一出世就惊动了隐世万年的上神们，神力更是堪比修炼两万年的老骨头，这般的存在，哪怕是沾上了污点，也无法遮掩她本身的光芒。
神尊犯错后，王母的所有行为挑不出刺来，笙潇几次见她，她的表情神态似乎并没有偏袒徇私的痕迹，直到......她的魂灯灭去。
是因为尊儿她......出了这般事，她才撕下表象吗？还是说，尊儿是特殊的？
这个问题不止一次闪过脑海。
从神尊出世至三岁，王母都是把她带在身侧一步不离，三岁后才有了属于她的公主殿，派了个福神贴身伺候。但是那个时候尊儿已经懂事，除了必要的判决之外，不踏门，不结交，三年如一日地窝在自己的公主殿里。
她的兄弟姐妹数次探望，都被小丫头给无视，天生般的偏冷淡漠的性子展露无遗。
一来二去的，也无聊，就不再前往。其它神更不敢上门，于是乎，天界内，亲眼见过她的神仙屈指可数。
听说这些的时候，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王母似乎太过保护尊儿，天帝之子必须经过的过程全被隔离，虽说天帝没有意见......
即使再多神疑惑，尊儿本身的身份让一切都归为合理化。
不过天证，尊儿本身的神力和手里的武器足以证明她确实是天帝和王母的孩子没错，毕竟她天生的能力都承自王母；不接触他人，尊儿的神诀掌控，要求便是无情无欲。
如此这般，笙潇倒是不再怀疑，此刻......
视线里，一个白衣小童子迎来，两米外朝他躬身行礼。
“上古潇神您来了。上神就在里面等您。”
笙潇颌首，小童子行礼告退。
王母垂首无声抽噎，笙潇安静等待。知直到她情绪平静下来，才踏步进入殿内。
入殿，及目大片的水池里粉白稍紫淡红荷花盛开，仙气萦绕中仙鹤展翅，怡然自得地嬉戏玩耍，粼粼水波荡漾间映着日光。看起来无比真实。
这么一片水池，连路都占了去。
王母收起眼泪，皱眉。
笙潇脸色不变，抬手轻挥衣袖，身后殿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
就在殿门合上的瞬间，水池、丹顶鹤、荷花竟都消失无踪。
“不愧是幻境神者，这种程度的幻像没法蒙你啊。”爽朗一声笑，没了殿门的光线陷入一片黑暗中的黑暗某处，有人开口。
王母暗惊，她压根没有感觉到有人在！
笙潇懒懒勾了勾嘴角，“若你再继续呱唧下去，我便毁了整个宫殿......”
暗处的人倒抽口气，“我说笙小子，咱认识上千年，你都砸了我几座宫殿了！还不过瘾？！再砸下去我和你翻脸啊！”
笙潇挑眉不语。
莫名的压力剧增。
暗处之人抖了下身子，嘟嘟囔囔的。
小没良心的，眼里除了小神尊还是小神尊，那丫头的爱恨都给了别人，你还死磕在那里，为救她损了大半修为不说，虚弱回首，孝子似地为她打点一切。
你做的这些，她何曾知晓......
叹息一声，黑暗中宫殿两边灯火亮起，能见度只是一步之内，烛火般的光亮一路延伸至远处，似无尽头。
像一条路标。
这个空间......是扭曲的。
王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暗处之人察觉了她的紧绷，嘻嘻一笑。
“王母不用过于烦忧，不说神尊的尊贵难得，单算她的惊天之能就足以让所有隐世神付出一切保护她，哪怕，她的血缘不同。”
话落，王母一僵，笙潇眼底滑过一抹光芒，空间死寂下来。
好半晌，王母闭了闭眼，弯身一躬。
无声的谢意。
“这一礼，本神本来接不起，但是另外几个老家伙还在外奔波，想来也见不着了，我就厚着脸皮受了。如此刚好。”老不客气的发言，倒是不再提别的。
笙潇眯了眯眼，转身踏上那一条烛光路。
王母直起腰来，也是毫不犹豫地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