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头上的红盖头取下，放在床边。走到桌前，捧起九霄环佩琴。
九霄环佩琴，如此大气的名字。能够拥有它的确是我一生的荣幸。
喜房外七重轻纱，微微浮荡。偌大的新房，室内以红烛照明，我席地而坐，将琴置于膝上。轻拢慢拈，再次弹起那惊鸿绝世的《凤求凰》。
烛光微晃，平添了一分意境。
琴声出现了一丝凌乱。我皱起眉毛。不对，静，出其的静。本来今日段府大婚，邀请者不下数百人，刚刚进入洞房时还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恭贺声，现在却一点声响都没有。
心中生出一丝慌乱。我将琴放置一旁，起身向外走去。刚刚走到门口便被拦住，“夫人请回房歇息。”
“发生什么事了？”我问道。打量着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我今天所见到的丫鬟，而是一名高大的男子。
男子有一丝微微的惊讶，随后正色说，“没什么事。夫人在房中安心歇息吧。”
我看了眼前的男子一眼，“我要出去看看。”说罢便转身往外走。
“夫人不能出去。”男子开口道，伸手拦住我。
我挑挑眉，“这又是为何？”
“这……”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眉毛又是一紧，果然不对。
我拨开眼前的手，便往外走去。
那名男子马上变了脸色，翻手便抓住我的胳膊，一把把我拉回了房中。生疼。“夫人还请安心呆在房中。”
“这是什么意思？软禁？”我不屑道。
男子没有理会我，依旧拦在门前。
“果真不给我出去？”我笑道，伸手自头上拔下珠簪，取下上面的银牡丹。一阵烟雾自簪中漫出，男子在我面前渐渐变得僵硬。挣扎着想掩住口鼻却已经是来不及。
我完全没有想到，兰翠给我的东西会这么快派上用场。
“断肠？”我听见一个声音突兀响起，“染儿，我又轻估了你。”
我抬起头，上官沐站在我面前。几天不见，益发清瘦。
“罢了。你想看，我便带你去看。”
我跟在上官沐身后，手上已冷汗盈盈，。
满目的荒凉，一地的死尸。衬着大红的喜堂，显得十分的凄凉。
“这是你干的？”我怔在原地，问道。比我相像的还要严重。倒下的人俱是脸色发青，很显然是中毒，并且是十分厉害的毒。
上官沐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咬咬牙，问道。
“为了你。”上官沐说得十分的平静。
“呵呵。为了我？即便是段岚死了，我也不会嫁给你的。”我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上官沐开口，没有一丝犹豫，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我怔了一响，随即开口问道，“段岚呢？”
“死了。”上官沐说得更为简略。
“死了？”我木木的重复。
“刚刚可能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死了。”上官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我转头盯着他，“什么意思？”
“刚刚他从这里出去时已经身负重伤，我又派了十二名高手去追。他——只有死路一条。”上官沐看着我说道，眼神忽又温柔起来，“染儿，和我回去吧。”
“不可能。”我的声音降到了冰点。
上官沐脸色变了变，一挥手，四名男子押上来两名丫鬟。
“上官沐，你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么？”我轻蔑的瞟了他一眼。
“小姐。”如月开口唤道。
如玉没有开口，眼神却更是复杂。
“不管是什么手段。只要能得到你，我都在所不惜。”上官沐微微勾起嘴角。
“哦？我要是不和你回去，你会怎么办？”我问道。
“把她们杀了。”上官沐静静说道。
如月的脸上瞬间惨白，如玉也满目的凄凉。
“那你便杀吧。”我淡淡开口。
“小姐！”如月喊道，声音中带着哭腔。
上官沐看着我，目光复杂，“你最亲的两个丫鬟，你都不在乎么？”
“不错，她们确实是我最亲的丫鬟，但她们同时也是上官府的丫鬟，在上官府呆了这么多年，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不比我短。你既然都要杀她们，我又为什么要拦？”我淡淡的阐述。
“染儿，你当真就为了段岚做到这种地步？”上官沐问道，目光中也泛出一抹凄凉。
我没有回答。段岚，一个我想以身相许的人，在新婚之夜生死不明。而段家，则因为我，而家破人亡。我咬牙，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欠段家的，当真是一辈子都还不起。
“为了一个死了的人。值得么？”上官沐继续说道。
“不。他没有死。”我用袖角拭去眼泪，“只要没见到他的尸体，他就还活着。”
上官沐挥手命人抬上一具尸体。
我冷冷笑道，抬手一把撕下了死人脸上的那张面皮。“上官沐。同样的把戏，我是不会上两次当的。”
上官沐的眼神更似玩味。
我转身走到如玉的面前，向她伸出手，“如玉。我今天将一枚玉佩交给了你，现在，我后悔了。这种连你的命都不在乎的男人，不值得你爱。”
如玉盯了我半响，将手伸入衣中，摸出了那枚龙凤纹刻的玉佩，颤颤的放在了我的手心。
“上官沐，如果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我会一直当你是最亲的哥哥。现在——”我将手中的玉佩重重掷下。玉佩落地，摔得粉碎。
“从此之后，你我势不两立！”
上官沐怔怔的望着地上摔碎的玉佩。
我不去看他，将头上的菊花丢在地上，脱下嫁衣。只穿着中衣，握着珠簪，转身向大门走去。一路上，竟然没有人敢上来拦我。
我一路颤颤巍巍走到“怡香阁”门口。冥冥之中，我竟把这里当成了一种托付。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门口拉客的丫鬟扶住我，看到我的脸后，一惊，“嫣然姑娘？！”
我木木的点点头，丫鬟忙将我扶进“怡香阁”。
兰翠看见我也是吃了一惊，忙和丫鬟一起将我扶回房间。
兰翠让我坐在椅子上，我终于忍不住，眼泪倾泻而下，“姐姐。”
“嫣然，不要伤心。”兰翠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抓住兰翠的袖子，“麻烦姐姐帮我找一个人。”
“什么人？”兰翠问道。
“段岚。”我拭去眼泪，声音异常坚定。
兰翠看了我良久，点头，“好。”
休息了三日，我总算是微微缓过神来。
兰翠推门进来，“妹妹可好一点了。”
我点点头，“劳姐姐费心了。”
兰翠叹一口气，缓缓说道，“妹妹想听听那天的事情吗？”
“姐姐但说无妨。”我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三天，武林中的势力可以说是一边倒，武林之首仅余上官一家，可以说是独霸武林。”兰翠说道。
我惨惨笑了笑，上官沐，果然不只是为了我。能让上官家独霸武林，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兰翠顿了一顿，开口道，“三天前，段家大婚。请来武林各派人士，是难得的胜景。但喜宴刚刚吃到一半，便有一半的人面色俱青，中毒身亡。这种毒十分的厉害，不仅无色无味，毒发前毫无征兆，毒发时间也仅仅相差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几乎是一百多人同时身亡。”
“那余下的一半呢？”我问道。
“余下的一半是早已投靠了上官家的人。”兰翠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的手指划过耳上的玲珑玉，皱着眉头，问道，“上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如此多的武林高手，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察觉？”
“也不是没有人察觉，当时察觉的一共有三人。四川唐门的唐钰，江南林家林清逸，洛阳段家段岚。三人联手倒是跑了出去，但自此失踪，了无音讯。”兰翠答道。
“只有三人？”我微微摇头，还是不对。上官家怎么会有这么厉害的毒药，就算有，又是怎么下到食物中的？
“只有三人。”兰翠答道，展开手中的扇子，“妹妹知道岭南派么？”
我抬头看她，“就是令南宫家一夕之间所灭的邪教？”
兰翠点点头，“妹妹也是上官家的人，当真是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问道，直视兰翠。
兰翠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在这条道上干了七年了。当初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岭南派灭南宫家的手法，和这一次上官家公然下毒段家的手法几乎是一模一样。”
说得这样的直白，任是任何人都能听出破绽。“姐姐是说上官家和岭南派是一家？”
兰翠摇摇头，“岭南派自五年前灭了上官家后便在武林中消声灭迹。在之前，也是只闻其名，没有人见过它的真正面目。江湖上的人只说它是邪派，阴狠手辣。但具体它到底是一个多大的组织，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没有一个人能说得清。”
我点点头，的确，我听到的传言也只是关于南宫家被灭后的惨状，没有任何关于岭南派具体的信息。
“上官家与南宫家是多年的宿敌，如果说是上官家灭了南宫家，于情于理也说得过去。”我微微叹道。
兰翠轻轻摇了摇檀香扇，“这两次的事件，不仅是手法十分的相似，连原因都十分的相似呢。”
“姐姐这话怎讲？”我问道。
“这件事情在江湖上传得不多。我便告诉妹妹吧。”兰翠合起扇子，缓缓说道，“本来在上官绍前面一代，南宫家与上官家虽然不能算是关系十分的好，也是不平不淡，礼尚往来。然而，南宫家的大少爷南宫靖和上官家的少主上官玟同时爱上了当时武林的第一美人——江南林家的大小姐林凝碧。两人先后向林家提婚，林家比较了两家势力，最后将林凝碧许配给了上官玟。没想到林凝碧已经芳心暗许了南宫靖，结婚当晚就恳求上官玟放她与南宫靖私奔。上官玟当然是不同意，林凝碧便在当下吞金自杀。南宫家与上官家从此结怨。”
兰翠三言两语便说完了。我听后却怔了半响。果然是相像。倘若当初林家把林凝碧许配给南宫靖，又会是什么后果呢？当初林凝碧是嫁给了上官玟，而我则是未嫁给上官沐，两者引发了同样的结局。上官家的人，都逃不出这一个“情”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