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莲，我想回江南去了。”云颜缓缓开口说。这里不是她的家，她是那个生在杭州，受万人敬仰的云家大小姐，江南有名的才女云颜。
“小姐，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即便是老爷让你回家，以后还有谁敢娶小姐呢？”水莲哽咽着说道。
自己已经没有出路了吗？云颜望着天。苍天啊，你为什么要给了我希望又将我打入地狱！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平静如湖水的声音响起。即便是不抬头也知道，来人是上官沐。
云颜抬头看他，眼神如流水般怅然，“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说，我生来就是来弥补你的遗憾的。”原来她真的长得像他认识的一个女子，他没有骗她，是她骗了她自己。
上官沐不语，许久伸出一只手，“跟我回家吧。”
“为什么不去找她？为什么只在帮助她后离开？为什么不带她回去？”云颜没有握住他的手，尽管她已经期盼了很久。这一点点柔情。
“因为她已经拒绝了我。”上官沐收回了手，声线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
云颜抬头，有些惊诧。他的白衣在雪中翩跹飞舞，这样一个男子，居然也被人拒绝过。又原来，她和他，都同是天涯沦落人。雪花旋转飞舞，悄然飘落在地。
他再次开口，“别闹了，和我回去吧。”
云颜咬牙，“原来我只是在无理取闹。好，上官沐，你不要管我！”
上官沐没有在说什么，转身便走，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也没有回头。她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凉。
“小姐，你为什么让姑爷走啊。”水莲急急问道。
“他心中没有我，即便人在这里，又有什么用？”她说着，眼泪却不可遏止的流下。她，其实是希望呆在他身边的，即便他心中没有她。
她在大街上放声痛哭，无限悲伤。
她又在长安呆了十天，这十天，将她的骄傲，自信打击得一无是处。她承认，她的确比不上这个女子，这个让他倾心的女子。
她亲耳聆听了她给他奏的曲，是一曲《望断烟霞》。即便是远远聆听，也犹如天音。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子在自己最擅长的琴艺上，也胜过自己一筹。
她亲眼看见他给她送油饼，小心翼翼的包裹着，递出去时还袅袅冒着热气。
她决定离开，离开这个伤心地，回到江南。她比不过她，也不要当她的替身。
江南的水乡，一如既往的柔和。杭州西湖，一般的熟悉。但行人们看她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深意。
她时时听别人小声议论，这就是在上官府呆了不到半年便被赶回娘家的云颜。
她本是云家最受宠的小姐，现在连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含着略微的同情。
再也回不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云家小姐，一曲震惊江南的云家小姐。
她的泪，一天甚于一天。
又是菊花盛开的时候。看着满院的黄花，想到她和他的初遇，她便簪着这样的一枝菊花。他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对他，她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位置，为了替代另一个女人而已。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又想起了那个夜晚，她就站在这片花丛中看他优雅的转身，他的武功另他叹服。
再往上边的凉亭中，她为他弹了一曲，舞了一曲。他看得痴痴，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在看别人的影子。
她突然明白，幸福于她，如同画上的风景，似真，实虚幻，一丝丝试探都会戳破这层纸。
“小姐，你吃一点东西吧。从今早你就只看着院子，没有吃一点儿东西。”水莲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拿下去吧，我没有胃口。”云颜叹口气，淡淡说道。
“小姐，你可要珍惜自己的身体才是啊。”水莲劝道。
“我也不过是空有副躯壳罢了。”云颜叹气。
水莲突然没了声音，一只纤长的手将饭碗递到她的面前。
“我说了我不吃。”她说道。
“对不起。”
她惊诧的抬头，居然对上了上官沐漆黑的眼眸。一定是幻觉，他，怎么可能向她道歉。这个高傲的男人，她从未听到过他和任何人道歉。
“吃一点饭，不要饿坏了身子。”上官沐再次开口。
她愣愣的张开口，他慢慢的一勺一勺的喂着。
“我一定是在做梦，对吗？”她问他。
他将她揉入怀中，“你不是在做梦，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她哭得更凶，“为什么不早一点来。我等了你这么久。”
“之前军中有一点事，处理完了我便来了。”上官沐替她擦去眼泪。
她突然推开他，“你不是还有上官染吗？我亲眼看见你给她送油饼，亲耳听见她给你弹曲。”
上官沐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看他毫无杂念的纯粹的笑容。
“你听清楚那是一首什么曲子了吗？”他问道。
“《望断烟霞》”她如实答道。
“望断烟霞，十丈软红，此生至此无牵挂。”他轻轻吐出了这几个字，声音中弥漫了一股淡淡的忧伤。
她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触到了他的疼处。
她抬头看着他，笑靥如花，“为了作为道歉的赔偿，你要带我去各地游玩。”
“好。”他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沐，你……”爱我吗？她还是不敢问出这个问题，怕这个小小的幸福太快被打碎。她只要陪在他身边，足矣。
他带着她，踏过了各个城市。
在汴州的灯火中。
她终于鼓起勇气问他，“你爱我吗？”
他沉默良久，回答了两个字，“当然。”
她欣喜的欢呼雀跃。年少如她，不知道当然其实有两种解释，当然爱与当然……不爱。
烟花三月，他们到了洛阳。
洛阳的街道，如传说中一样的繁华。他突然止步，不再前进，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她疑惑着抬头。
一时间，身体僵硬。竟然是她，那个风华绝代的白衣女子。她突然有一种颓败感，整个人都往下缩了一截。这是一个女人的自卑，在这个女子面前，她无地自容。
女子仿佛意识到有人在看她一般，豁然回首，也是一怔。
许久的沉默，她问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妻子云颜。”上官沐握住她的手。
她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欣喜若狂。抬头看他，他却只是直视着眼前的女子，根本没有在意她。
纵使她再迟钝，怎么又会理解不了这样代表什么。上官沐对这个女子，终究还是放不下。
“恭喜你们。”白衣女子笑容淡淡。
上官沐问道，“你不在乎？”
云颜仿佛觉得天塌下来般，脸“刷”的白了。过了这么久，他对她所有的柔情，不过是要换取一个女子的在乎！
“上官沐！我终于知道了，你根本不爱我！”她甩开他的手，向街道的另一头奔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停了下来。靠在这个陌生城市的一堵光秃秃的城墙上喘气，眼泪终于凄然而下。
这么多年的追求到底是为了什么？骄傲如她，居然在这个男子手中一败涂地。
眼前的阳光被遮住，她抬头，看见他站在她的眼前。
“你来干什么！“她倔强的转过头去。她不需要这些施舍的同情。
“我爱你。”上官沐终于开口，声音透着无比的坚定和淡然。
她看着他，还未干却的眼角再次有泪落下。
她的泪落在他的掌心，凝结成晶莹的珠子，剔透玲珑。
在三月里，她终于迎来了她和他的婚礼。
轻罗霓裳，云彤嫁衣。
又有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幸福得无以复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