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迟疑半响，答道，“段岚。我想和他一起到江南去生活。”
“嫣然，这么多年来你过得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如果真让你到江南，自给自足，你能生活的下来吗？”兰翠叹气劝道。
“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还有段岚。”我答得十分快。
“段岚虽然是一代枭雄，也吃过不少苦，但终究也是名门世家长大的。没种过地，没干过粗活。你们两个人在乡下真的能生活下来吗？”兰翠手中的檀香扇轻摇，幽幽生风。
“我想过了，我们可以开一个小私塾赚钱。”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小私塾能赚到多少钱，现在大家子弟都是请先生到府上教课，余下的请不起先生的自然也就上不起私塾。只怕是连本钱都赚不回来。”兰翠一句一句说得切中要害。
段岚与我，一个世家的公子，突厥的可汗；一个大户的小姐，前朝的公主。同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人，从来没干过粗活、重活，怎么能在民间靠着自己以庶民的身份活下去。
兰翠的语气软了下来，“嫣然，我知道你也是几次离家出走，但每次不是投靠了豪门显贵便是沦落妓院。你应该也知道，在民间活下去不容易。现在你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突厥王妃不做，要和段岚去隐居江南呢？”
“我不喜欢草原，我喜欢江南。我在草原呆不下去。”我低头说道。
“你呆不下去，段岚呢。看得出，段岚是极有野心的人，这些年为你已经放弃的够多了，你忍心让他放下在突厥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事业吗？”兰翠一阖扇，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咬牙，这些我不是不知道。段岚为了在突厥站稳脚跟，一定费了不少功夫。让他为了我放弃这一切，我也于心不忍。但是，如果我不这么做，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当真让他如史书上所说的病死吗？
“姐姐，这些事情我都和段岚商量过了，他已经答应了。我们可以带些银两去隐居，实在是过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打猎，卖卖字画。”我看着手中的茶杯，说道。
“你能保证段岚到了江南以后便不再想着草原，不再想着权势吗？”兰翠的目光直逼我，即便是低着头，也感觉到灼热无比。
“不能。”我咬咬牙，答道，“不过我会尽力的。”
“终究是一个祸害啊。”兰翠叹道，“一代枭雄就此湮没。”
“姐姐。”我抬头再次唤道，“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你就帮妹妹这一回吧。”
兰翠叹气，“好，我就帮你这一回。”
“谢谢姐姐。”我舒了一口气。
兰翠起身回房，半个时辰后交给了我一包粉末。
“这种药每次要取一两，和水喝下。开始时会有些咳嗽，三天后会进入假死状态，呼吸全无，手脚冰凉。再过三日，方可苏醒，修养半个月，便会恢复正常。”兰翠将药放入我的手中。
我接过道谢。
兰翠再次叹道，“可惜一代枭雄啊。”
我推门出去，站在门外徘徊的如月一见我出来，便拉住我，“小姐，怎么样？”
“求到了。”我将首宗的药包在她面前晃晃。
“太好了！”如月拍手道。
“那我们便不打扰姐姐了。”我又像兰翠说道，转身便想离开。
“等一下！”刚走出三四步，便听见兰翠叫道。
我站住脚步，回过头，“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兰翠迟疑了一下，“嫣然，如果姐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姐姐吗？”
我愣了一下，笑道，“姐姐即便是做了，也是迫不得已。嫣然是不会怨姐姐的。”
“真的？”兰翠再次问道。
“当然。”我笑道，“自从我认识姐姐以来，姐姐从来都是在帮我，也从未强迫过嫣然做任何事，嫣然对姐姐是感恩戴德。”
“保重。”兰翠将手中的扇子收起，眼睛黑得十分深沉，不可捉摸。
“姐姐也要多多保重。”我再次行礼，说道。
“楼下有一筐桃花，妹妹拿一枝戴上吧。好久没有看见妹妹簪花了。”兰翠笑着补充道道。
“好。”我应道，走到楼下，自花筐中捡出一枝半开的桃花，簪于发角。没想到“怡香阁”自我离开和欧普这么多年居然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习俗。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路风风火火，又赶回了草原。远远便看见段岚的蓝衣。
如月嘀咕道，“看姑爷这么早便在这里等小姐，哪像我们家的那个，不知道在哪逍遥。”
“看，那个从帐中匆匆往这边跑的不就是罗利设吗！”我笑着拍她的肩膀。
“哼。每次都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姑爷对小姐痴情。”如月嘴上抱怨道，眼睛却盯着罗利设一刻不放。
我看着暗暗笑着，从马背上直接蹦下来，落入了段岚的怀中。
熟悉的淡淡香味与亦正亦邪的笑容。
“我回来了。”我轻轻吻他的额头。
“欢迎回来。”段岚说完便当着众人吻住了我，情意绵绵。
虽然我们吻过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接吻，我的脸不觉有些微红。
四周寂寂。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我抬头，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不得不承认，我对这片草原的确已经生出了感情。不舍分离。
“小姐！你看看姑爷，在看看罗利设。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月第五次在我耳边嘀咕，“别提当众接吻，就是一点带着浪漫情调的事情，他都干不出来。哼！”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安慰道，“生活又不是靠浪漫来维持的。”
“但是爱情就是需要浪漫！没有浪漫还称得上什么爱情。”如月依旧嘟着嘴。
“也不能这么说，”我纠正道，“可以打个比方，没有浪漫的爱情是水，有浪漫的爱情是茶，茶有一番幽香，而水有一番清甜。各有所长。而生活更需要的是水而不是茶。”
“小姐又给我说大道理了。”如月叹道，“好了好了，不争了，反正我争不过小姐。”
“一股酸味。”我点点她的头。
“小姐，我们把那药拿给姑爷吧。”如月抬头说道。
“不忙。”我摇摇头，想起在“怡香阁”临走前兰翠所说的话。兰翠是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样的话。她到底指的是什么？关乎段岚生命的事情，不得不防。
我转身唤过一个小丫鬟，“去，取一把秤来，将这包药过秤。”
“是。”小丫鬟离开，片刻之后取回一杆小秤。药包过秤，小丫鬟缓缓说道，“一共三两二钱。”
“那就是有三次机会。”我看着药说道，想了想，再次吩咐，“你去牵一只羊来。”
“小姐是想用羊来试药。”如月拍手道。
“正是。”我点头答道。
丫鬟出去后，我亲手将药溶进水中。药粉纯白，十分柔软，看起来与面粉别无二致。融进水后水不过浑浊了一些。
我看了手中的药碗一眼，将水尽数灌入羔羊的嘴中。
半个月的观察。羊果然如兰翠所说，先开始病恹恹的，然后倒地与死羊一般，三天后有奇迹般的苏醒，一个多星期后又活蹦乱跳，和喝药前没有两样。
“小姐，真的管用唉。”如月摇着我的手说道，“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淡淡笑道。
“小姐，这回可以放心了吧。”如月笑道。
我摇头，“还多出一两多，我们再试一次，以防万一。”
“这一回拿什么试？”如月问道。
“我喝。”我淡淡道。
“小姐！”如月握住我的手，“那羊和了不就没事吗！一定没事的，你就不要试了。”
我笑道，“傻丫头，动物和人毕竟不同。不试我放不下心来。”
“要试也要找个丫鬟试啊，怎么能自己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办？”如月着急道。
我淡淡笑道，“我是人，丫鬟也是人。况且这是段岚要喝的药，我怎么能让别人试。”
我将调好的药水一饮而下。
果然，第二天，我便开始咳嗽，像极了染上风寒。
“染儿，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尽干傻事。”段岚握着我的手，坐在我床边，寸步不离。
“为夫试药，不是一个妻子应尽的责任吗？”我笑着说道，紧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段岚拍着我的背，心痛的说道，“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事了。”
“真美了你了。”我扯出一个笑容，“你还指望我再为你试药啊。告诉你，到江南后就要改为你照顾我。我吃定你了。”说完又咳。从轻至重，现在这样子还真像是重风寒的样子。
“那是当然，你是我的妻子，自然是我养你。”段岚笑着看我。
“咳咳，这还是我装病装的最像的一次了。”我勉强笑道，“早知道有这样的药，当初在秦王府时我也不至于掉下悬崖了。”
“都这个时候，还在贫嘴。”段岚轻轻搂住我。
我叹气，又往他怀里钻了一钻，“你就只要在这里看着我就行了。想到一个月后我除了要这样照顾你了，还要想办法把你给运出来。我还真是亏啊。”
“我可是为了你连可汗都不做了，到底是谁亏的大？”段岚宠溺的说道。
我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三天间，我的“病“越来越重。虽说不是真病，却与真病也没有什么两样。除了整天的咳嗽外，也是透不过起来，喉咙发干，连肺也是一阵阵抽痛。装病受着和真病一样的苦，这就是代价。
第三天傍晚，我咳出了一口血，然后便意识模糊，晕了过去。
